凌晨,修德坊衙门内,夏繁星和秦瞎子都是坐到了待客房内,修德坊郑衙内正在慢饮着一杯热茶,与他们二人笑着谈论些事宜。

    “郑衙内太多礼了。”夏繁星见郑衙内为自己沏茶,忙说道。而一旁的秦瞎子可就没有太顾忌郑衙内的连绵了,将一杯茶喝完后,翘起二郎腿,面色平静如水。

    “道长千万别这么说,昨晚宵禁令实在是安大人下得急,来不及提前通报。误会一场,是我们人的错!”郑衙内,郑恒。虽然是朝中一个从七品宣义郎的长子,面对秦瞎子二人时却礼数做足,没有一点儿的架子。

    “哎,这些话昨晚咱仨被带过来后就一直说,好了,知道你郑恒有这份心了!”秦瞎子说道,态度还是比较随意的。然后他再压低声音说:“等那小子板子打完以后,有一件大案要报给你们。”

    昨夜,准确的说应该是今天子时左右。他们三人被景曜门内的巡逻军带回衙门后,当时正好在衙门里的郑衙内见到秦瞎子后,立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但毕竟三人是犯了紧急颁布的宵禁令,郑衙内也不好就这么放他们走。然后黄贵和那两个店铺伙计也被带了过来,还有一些夜不归宿的破落户们也被陆陆续续带来了。

    郑衙内表示他们三人最好是交点钱,算是象征的惩罚就放人了。但是秦瞎子本来就想惩戒一下李贺,便向他提议说他和夏繁星赔点钱,李贺这穷小子也拿不出钱来,就打个二十大板算了。郑衙内虽然疑惑,但当然也照做了。李贺死里逃生,秦瞎子表示愿意帮他掩盖下偷窃的事并且为他另谋他路,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乖乖去受了这代表惩罚的二十大板。

    “嗯?大侠来我们衙门报案,可真是荣幸啊!”郑衙内听了后满脸微笑,实则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唐朝司法制度规定,当案件与自身没有直接关系的时候,地位较低的人是不可诉讼地位相对高的人的。秦瞎子虽然作为行走天下有名的侠客,但很可惜地仍然是布衣之身。这“大案”要是告的是什么大人物,秦瞎子很可能会托自己上诉,那可就不太妙了啊。

    “说句实话,郑恒,我这报案呢是表面,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你们去调查一件重要的事。”秦瞎子斟酌一下,开口道。

    “秦大侠?您这是要我们衙门审理疑案?”郑衙内有些惊讶。因为唐朝法度是绝对禁止上诉疑告的。原告人必须在诉状上写明所有必要事宜,不可有疑。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以几个游侠之力根本没办法解决。所以我才来找衙门帮这个忙的。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与你们知府还有那万年知府也算相识,如今当年的那些兄弟还在外青衫仗剑,而我选择听从了两位知府的话,归隐乡里收收保护费为生,就这一点,这个面子你们不给我?”

    郑恒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语气近乎恳求地说道:“秦大侠,您也知道,杨相上位后,这些繁文缛节管得特别多...而且公开审理疑告,我们长安几个衙门都是要受牵连的...您要是有充分的证据,再来找晚辈也不迟。”

    “呐呐,你看你,我什么事情都还没说就开始找借口推脱了!”秦瞎子不满地说了一句,“杨相?就是那卫国公杨国忠?宰相大人可知道今年的赋税之高达到了什么地步?在这些繁文缛节上,管得倒是甚多!”

    郑衙内以手捂面,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二位这些话到了外面可千万不要说啊!鲜于京兆尹曾为杨相于省门立碑书金,从那之后,谁敢说杨相一个不好?”

    “早该醒悟了!”秦瞎子瞪了他一眼,“哼,去年杨国忠又上书攻打大食,强招壮丁,搞得他州民怨沸腾。如今雪上加霜,治理京师不当,又是要出大事!你们衙门却不管不顾,只知道拘泥繁文缛节!”

    “...敢问大侠您刚才说长安城内要出事?怎会如此?您报的案有这么严重吗?”郑衙内虽然很尴尬,但听到秦瞎子的语气严肃,也意识到了这大案的严重性。

    “否则怎么叫大案?”秦瞎子白了他一眼,将李贺所说的那个专司犯罪偷窃组织的事情和郑衙内说了一遍。

    郑衙内听罢,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说为什么最近来报案的人如此之多......按照你的意思,这些作奸犯科之徒都是一个组织的,而且他们的头头,在京城中还有不小的地位?”

    “是的...我也要问衙内一句,这么多人来报案,能成功抓住犯人的又有几件?”夏繁星神色凝重,开口道。

    “这...不瞒道长说,这一年来的办案效率远远低于前几年...难道说他们的组织里应外合,把案件都做得滴水不漏?”郑衙内飞快地思考着,和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更严重的事,他们的头头一直在对下面宣扬乱世将要来临的言论。郑衙内,如今苛捐杂税繁杂,那人投其所好,势力已经不小,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更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响应他去犯罪。这样看来,这些人的危险度可就不仅仅是作奸犯科了。”秦瞎子敲敲茶杯,意味深长地说。

    “而且恕我直言,杨国忠宰相应该明白得很,北方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夏繁星说道,神色异常,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打算说出这句话似的。

    秦瞎子扭过头,双眼的位置上,一层白翳仿佛在惊讶地盯着夏繁星。郑衙内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北方?不容乐观?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唐开元盛世的辉煌还在延续,现在最多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解决,听道长的口气,为何有城墙既倒的感觉?”

    夏繁星深吸一口气,说:“安禄山。”

    “安禄山?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大人?他......难道是范阳灵脉祭天大典的事?外界的传言是真的?”郑衙内激动地说道。夏繁星没有想到外面的局势已经箭在弦上之时,自己的宗门承担了一个月的狂轰滥炸之后,长安城内的当局者居然还对祭天大典之事半信半疑。

    但是他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毕竟他是屠豕宗弟子,能说出那三个字已经是给了郑衙内或说唐王朝很大的面子了。

    “别再说这个话题了,衙内就告诉我老秦一句,这么大的案子,你们真的不管管吗?”秦瞎子见局面不妙,立刻开口解围道。

    郑衙内也明白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犹豫了一下,声音中带着歉意,道:“二位所言之事确实是件大案...不过,郑某斗胆一问,大侠和道长是如何知晓这个组织的事情的?这是一个重大的疑点,我希望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几乎是无法立案调查的...”

    为了翡翠斋的名声以及对李贺的承诺,秦瞎子在叙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些话是李贺对他说的。

    “哈哈!衙内这是在怀疑我们吗?”秦瞎子突然大笑一声,说。

    “恕晚辈直言...呃,我当然不会怀疑大侠,但是上头的大人们是肯定会怀疑的...这一疑点是咱们要立案避不过去的啊!”

    “秦大侠,他说的有道理。”夏繁星拄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一会儿,认真地说道。不过秦瞎子脸上已经非常生气的样子了,所以夏繁星不等他发作,便抢先一步说:“但是如果我们找到了证据,证明那个组织的存在,以及自身的清白,那你们是不是就可以立案调查它了?”

    “道长放心,若是真的能像您说的那样,郑某和长安诸衙门必将竭尽全力为二位查出是何人敢在天子脚下怂恿他人作奸犯科,是何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郑衙内听见夏繁星所言,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立刻放下豪言壮语来。

    “大侠,没关系。那小子不是说之前和他碰面的人还有一些留在长安城以及安定坊里吗?咱们可以去找到他们,收集到一些证据。这个团体在民间渗透得很深,哪怕只抓到一点把柄,也肯定可以一石激起千层浪。真正难对付的其实是他们头上的人,有谋逆之心,身居高位,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这才是官府要介入调查的首要目标。我们先去搜寻一点证据过来,也方便衙门这边立案啊!”夏繁星快速地传音给秦瞎子,提醒他不必为此动怒。

    “唉...算了算了,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子到底有没有嫌疑。”秦瞎子叹了一口气,为了能把长安城内的内贼揪出来,这口气忍忍就过去了。

    “当然当然,晚辈当然知道大侠肯定是清白的,我也不需要知道您是如何了解到这些事的。不过上面的流程和大人们的疑问,应该是要顾及一下的...如果大侠和道长能先提供一些证据,那一定能...”

    秦瞎子一扬手,制止住了郑恒的话,“行了,多谢郑衙内招待。那个小胖子还有和他一起被抓进来要赔的钱我垫了。还有,李贺那小子棒子打完后让他直接来坊西的酒楼找我们。先告辞了!”

    “好,大侠和道长走好啊!”郑恒暂时安排掉了这么一件棘手的案子,还没惹得素来脾气很大的秦瞎子生气,长舒了一口气,抱拳道。

    “夏繁星,你为什么要对郑恒说安禄山?”

    “呃...我本来以为现在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状况了。没想到长安城内,天子脚下的臣民居然对将要到来的风雨雷霆还半信半疑。我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才这么说的。不过,秦大侠您又为什么一边看着我的宗门帮助安禄山,还愿意带着我;另一边又对这件案子如此上心,不愿让朝中内贼毁了唐朝基业?”

    “你宗门要做的事,一来不可以说和你一个孩子有多大的关系,二来也不是我这个眼瞎的凡人能干预的。再说,你的宗门最近不是也很难过吗?另一方面,我也有四十来岁的岁数了,身为侠客,本不欲再管朝中之事,但这幕后操纵之人手段何等卑鄙,挑动民愤做令人不齿之事,唯恐天下不乱。比安禄山那种趋炎附势之徒更加不如,怎么能容忍他祸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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