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先猜这一杯,猜一猜嘛!”

    “爸爸爸爸!还是先猜我的先猜我的!我保证放的都是能喝的东西!”

    苏西航倚在沙发上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眼睛看着两个女儿一人手里拿着一杯……不知道什么配料的鬼!

    我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差点忘了锅里煎的南瓜饼。

    话说这样的一幕幕,这些年已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

    “七七这杯颜色好看些,我先尝这个。”苏西航端过那杯绿油油的跟僵尸似的饮料。他觉得那杯颜色好看。只是相对而言,因为十一手里捧的那杯是鸡屎色的!

    苏西航先警惕地嗅了嗅,然后说:“有黄瓜汁。”

    “嗯嗯,”七七捧着小脸,连连点头:“还有呢?”

    确认主料具有可食用性后,苏西航才敢伸舌舔舔,皱着眉稍微咂了砸嘴:“芹菜,白萝卜,味精,冰糖,还有么?!”

    “还有爸爸的须后水!”七七大喊一声。

    苏西航的脸色顿时比那杯饮料还绿:“不是说了是能吃的东西么!!!”

    七七一脸无辜:“那是十一说的,不是我说的。”

    “爸爸爸爸!你尝我的!我保证我这里都是能吃的东西!”十一一脸虔诚地把手里那杯消化不良似的“呕吐物”推到苏西航面前:“我的这个可好喝啦!”

    “不要!”苏西航委屈地扭过脸:“说了多少次,再敢放日化品就终止游戏。你们早晚是想要毒死我么!”

    “哇——妈妈!爸爸不公平!只喝七七的不喝我的!”十一一路小跑着抓住我的围裙,这个演技派干打雷不下雨的小婊砸。

    我说苏西航你要玩就别玩不起,自己约的毒药含泪也要喝完。

    “罗绮你说什么风凉话!那杯是须后水,这杯放洁厕灵怎么办!

    你是不是跟我过够了分分钟想弄死我,然后出去换人啊?”

    我撇撇嘴,说被你看穿了。你要是不喝,外面有的事排队喝来讨好我的优质男呢~

    “好啦,我保证十一做饮料的时候没离开过厨房。食材都是无毒害的。没事哈。”听了我的保证,苏西航才敢跟被爆惨了菊似的小绵羊,眨着含泪又爱得深沉的眼睛,大义凛然仰了下头。

    ——看他的表情,好像还挺好喝的?

    “酸奶。番茄。”他想了想,又嚼了嚼:“小熊软糖?还有什么?纤维很粗的…”

    十一开心地跳起来:“不对不对!正确答案是过期的酸奶,垃圾桶里的烂番茄,掉到桌子缝里一星期的小熊软糖!那个嚼不烂的…是蟑螂翅膀!”

    我觉得如果苏西航脸上有火山,这会儿早就能喷成平原了!

    “你过来…

    过来!

    到爸爸这儿来!乖…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干嘛呀你。”我把十一藏在身后,暗爽的真是心肝脾肺全内伤:“人家十一的确没离开厨房嘛!这不都是厨房里能找到的?”

    “放屁!蟑螂是能吃的么!”

    “能的能的!”十一拉着我的腰,小脸一横:“贝爷说能吃的!”

    “贝…”

    我提醒苏西航,就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外国佬。

    坐在沙发上一脸热闹的七七说:“那也不对,贝爷说的是抓到虫子后。把头和翅膀摘了就可以吃了,鸡肉味嘎嘣脆!所以你放的蟑螂翅膀,还是不能吃的!你违规了!”

    苏西航热泪盈眶地把小女儿往肩膀上一抗:“七七,还是你疼爸爸。爸爸带你骑大马!

    听见了没,十一!给我上楼写八百字检讨下来!”

    十一一脸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说早知道她就放蟑螂腿了!然后狠盯了一脸得意的七七一眼,骂“叛徒”。

    “哦也!骑大马咯,驾——”七七开心地跨在苏西航的脖颈上,两只小手抓着他黑漆漆的头发,像抓缰绳一样。

    “轻点轻点,别扯了!”

    突然——七七小手一顿,表情一僵。

    “爸爸,我问你个事。”七七弯下头,笑眯眯地看着苏西航的眼睛。

    “恩?”

    “你剃光头的话帅不帅?”

    苏西航瞅瞅我,说你可以问你妈妈,男人颜值高的才敢驾驭这世上的一切发型!

    “那就好了。”七七拍拍胸口:“你剃一个吧,我刚才不小心把热熔胶粘你头发上去了!”

    苏西航说你下来,我也保证不打死你。

    “恩,不行,”七七摇头摇得就跟拨浪鼓似的:“粘住了,下不来。妈妈你拿剪刀来嘛——”

    后来800字的检讨变成了两个人1600字的检讨,我一边帮苏西航洗头发,一边听他吼:“罗绮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带她们两个去你办公室玩!都快变成两个巫婆了,你想让她们明年上学毒死一整个教室么!”

    “好啦,不去就不去,那也不能去你那!”我瞪他一眼你忘了上回两个小魔鬼在你的研究所里,一人一根肋骨当矛,一人一颗骷髅当盾,在那玩古罗马角斗士呢!

    当时苏西航就说咱们得给她俩生个弟弟,说不定她们看到小男孩了才能明白自己其实是女孩。女孩……就该有女孩的生活方式嘤嘤嘤。应该给芭比娃娃们穿上漂亮的衣服,而不是用小刀片给她们做各种各样的隆胸隆鼻开眼角!

    很幸运的是,去年我生的第二胎恰好是个儿子。当时两个小姐姐还一脸失望地问我是不是藏起来一只,为什么这次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

    我说你们可饶了我吧,分辨你们两只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四个搞在一块得多少种排列组合啊!

    我上去给儿子换尿布的时候,苏西航过来从后面抱了抱我。

    “罗绮,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的身材没有以前好了,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去掉肚子上松垮垮的赘肉。三个小东西你来我往的,没歇多长时间,肚子上的刀口每每看起来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我咬着唇眯眼对他笑,我说能给你生孩子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了,哪里还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呢?

    儿子名叫苏远哲,十一叫苏心,七七叫苏意。(小名是因为出生时间,姐姐是晚上八点十一分,妹妹是八点十四分。十四不好听也不吉利,于是叫七七,两个七。)

    三个孩子的名字全是苏北望起的,是我坚持要他帮忙的。

    因为自从苏西航打算给两个女儿起名叫苏肝和苏肺的那天起,我就把他拉黑了。

    当时那贱男人还一脸委屈地说:“多有意义啊,就像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

    后来苏北望才帮我们折中考量,说苏心也一样嘛,总比你肝肺脾肾像人名!

    至于现在六个月大的小儿子,当时我们更纠结——貌似说觉得苏远承更好听一些,但是苏北望不同意。

    我很奇怪,再三追问原因。还以为他有什么忌讳呢——结果后来他发飙了,说凭什么所有更好的东西都留给你们?这个我要留着自己用!

    后来我们才知道,远哲出生的那一天,苏北望的妻子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

    他结婚的时候连告都没告诉我们,直接就丢过来一小盒精致的巧克力。我当时还以为是他收到的情人节追求者礼物拿来阳光普照呢,毕竟像他这样的优质单身男,每年光赶粉丝就要花上好几个保镖的工作量。

    ——结果都咽下去了才被告知是喜糖。

    当时我们就很火大,问他为什么隐瞒。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苏北望说他生性低调,秀恩爱死得快!

    妈蛋的,一本正经地胡搅蛮缠,我竟无言以对……

    “时候差不多了,出发吧。”我看了看时间,今天这个日子很特殊,我们都没忘。

    五年多了,关成卿终于要出狱了。

    他判了七年,因表现良好减刑一年多。当初黄建斌的认罪并没有给他造成拖累,这是我所没有意料到的。

    因为唐家礼真的只是死于普通的心脏病——

    被关成卿下了毒的那罐蛋白粉从一开始就被唐家礼束之高,后来翻案查抄的时候才在柜子里找到。所以苏西航的验尸报告并没有错。

    唉,想他也有阴沟里翻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自己先把自己给吓到了。活该坐三个月的牢!

    但值得我们庆幸的是,作为法医司生死的崇高天职,他从未有过违背。

    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开始相信天罚了…

    “不行!若若我紧张啊!”舒婷穿一身曳地婚纱,一边补着妆,一边差点又撑起了好不容易消亡在历史长河里的肱二头肌。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老关在里面好几年,估计连母蚊子都没见过几只,姐今天就是要你穿着婚纱击溃他那颗禁欲的小心脏!”

    韩动作可一点不温柔,分分钟要把她抓成炸毛鸭。

    “这婚纱也是我奶奶设计的,婷婷,你不许再说她只偏心小绮了。”

    我走进来,把两个女儿赶去找小孩子们玩,然后踏踏实实地往舒婷旁边一坐。

    整整十年了,一个姑娘从二十一岁到三十一岁,最美好的年华都交代给了那个男人。

    我说如果关成卿今生敢负你,就让他捧着良心炒肝吃吧。

    舒婷变了很多,瘦了也柔弱了。显得眼睛很大,嘴巴很小。亚双低巴。

    我一直很喜欢她曾一本正经对我说出的那句话——既然认定了一条路,又何必在意还要走多久呢?

    如果你可以有等死在路上都不后悔的决心,总能等到自己想要的。

    关成卿用了五年的时间修完了临床医学的本硕,临出狱前还跟我们说,本想在这儿把博士一块读了,没料到提前被放出来了。

    气得我直骂他:“你是不是觉得有个女的在外面死心塌地等你是件很有快感的事啊?”

    然后他给了我一笔钱,说托我去帮他买钻戒。因为出狱的第一件事,他就要向婷婷求婚。

    所以这次要舒婷穿婚纱迎接的主意并不是我们出的,而是因为…婚礼现场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关成卿抱他的新娘上路了!

    我站在催人泪下的现场,目光有些游移。

    苏西航知道我在看什么,想什么,于是轻轻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

    “不是谁都有机会……无论犯什么错都能重生的。”

    我把眼神从高墙那边移过来,落在关成卿单膝点地的虔诚上,落在七七和十一跟着若若的小女儿一块拉扯婚纱拖尾的嬉戏上,落在我妈立身在侧,却同样神不守舍的目光上……

    我在想什么,她就在想什么,谁叫我们是母女呢?

    黄建斌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上帝的原谅。

    三年前,他突发脑溢血死在了监狱里。没有痛苦,也许……也没有遗憾。

    我以家属的身份跟苏西航一块把他的后事处理干净了,立墓碑的时候,写了‘不肖儿女苏西航罗绮’。

    我想人的一生终究难逃以这样一种方式干干净净地退场,活着的人记不记得,又能怎样?

    我想不管是罗毅,还是黄建斌,从此将成为我们一家人共同禁忌的话题。很少再去提起……

    因为我们都很忙,忙着劳碌,忙着幸福……

    “东唐?你看到你大哥了没?”苏南薰跟林语轻来的比较晚,已经错过了刚才特别感人的一幕。她跟林语轻在我两个女儿周岁的时候喜结连理,婚后的生活基本在于怎么调教丈夫穿衣打扮上。

    我曾问过林语轻,你要永远隐瞒赵凌的事么?

    那双桃花眼的男人笑眯眯告诉我说,是的,因为爱本来就是与很多欺骗应时而生的。

    这个说法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曾被以爱为目的的欺瞒,保护了一整个曾经。

    她们领养了一儿一女,还有一只无论怎么作弄也不会抓狂的布偶猫,生活很平静。

    ——这会儿大家乱糟糟的,准备往婚礼现场去呢。才发现答应一起过来的苏北望真的一直没有露面。

    “我见到他了,在停车场那边接了个电话又走了。”说话的是个**岁的姑娘,名叫周梓涵。小名丢丢,今天是来参加她舅舅的婚礼。

    我就猜到周男会带着丢丢来。这小丫头已经上二年级了,出落得像个小女神似的,个高挑成绩好,走哪都挺骄傲。

    说实话,没有小时候好玩。

    果然性情还是像她妈妈啊——

    说起这个事,我们一直对几年前的一个意外耿耿于怀。

    那时丢丢在幼儿园上大班,有天不知道是玩疯了还是怎么了,突然就昏倒抽搐。

    当时送到医院的时候,那大夫说的也够吓人,意思是女孩脑子里可能有肿瘤。

    当然后面很快就确诊了,只是中暑而已!

    但是周男告诉我说,在孩子做检查的这两天里,他突然收到过一大笔钱。是有人通过国外一家儿童基金协会捐赠过来的。

    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周男的意思是是不是被人家误转了账户,既然孩子根本没事,还是赶紧联系那边,把钱退过去吧。

    但那家基金协会的回复是,这项儿童基金是有人在几年匿名捐赠设立的。为这个名叫周梓涵的小姑娘买了直到成年的健康保障基金。只要有大病医疗需求,就会自动化转款项。

    我们追问那个匿名人是谁?

    未果。

    后来苏西航告诉我说,是谁都不重要。就当是有人……这一生亏欠她妈妈的,想做点事还给她吧。

    当时我笑笑说,能这样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毕竟,我一直都相信着,也许苏明辰从来就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他挑起无数的矛盾让我们自己撕,撕完了再互相舔伤口。

    真是深藏功与名啊!

    教堂仪式都快结束,眼瞅就要入席了,我们才发现苏北望真的一直都没出现。

    舒婷脸上红红的,说苏总毕竟日理万机的,有句话带到了我们就已经很欣慰了。说不定临时有急事来了又走的。

    我说不会,苏北望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随便就爽约——

    “喂?”苏西航突然接了个电话:“是我,你说什么?

    苏北望在医院里昏倒了?

    说清楚点,是昏倒了送到医院还是在医院昏——”

    我吓得半死,我说他怎么了?

    苏西航说我们过去一趟吧。汪甜玉上午突然临产,苏北望赶回去的时候已经进去了。

    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反正是产妇还没怎么样呢,他在产房外面吓昏了……

    大夫说那边手忙脚乱没床位照顾他,让家属把人捡回去。

    我想了想,哦!貌似甜玉姐是这两天预产!

    我们把红包收集收集赶紧塞到舒婷手里,我说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到老么么哒。婚你们慢慢结哈,我们得去处理突发状况了!

    当我们出现在一边挂生理盐水葡萄糖,一边脸色惨白的苏北望面前时,幸好我扯着苏西航才没让他跳上去踹人!

    “苏北望你是有够怂的好不好!当初罗绮生孩子的时候,你在门外怎么跟我说的你记得么?

    你说放心,女人生小孩就跟母猫生小猫一样,不但自己叼还能自己咬!等轮到你的时候就这个孙子样——”

    我诧异地看着一脸菜色的霸道总裁,我说苏北望你真的在外面说过这种话?

    “没有……”他用手帕擦擦额头上的虚汗,眼睛不看我。

    “你!”

    “好了这都不是重点!进去三个小时了怎么还是生不出来?大夫说胎位不正,又不肯告诉我详情,到底严不严重啊!”

    真是谁当爹谁紧张,一点没错。我想我也就不用再计较当初他在我门外说的风凉话了。我说苏北望你要是实在着急也可以跟医生商量下进去陪产啊。

    “我看他还是算了吧。”苏西航表示,陪产的场面还真不是一般男人能承受的!他本来就晕血,万一等下再晕了,还得手忙脚乱照顾他。这种事,家家医院都发生过。

    出来的护士也说:“是的,一般如果男的不够强,我们是不建议进去陪产的。产妇在医生的威严下有可能会条件反射地竭尽全力,有丈夫在身边反而容易心生懈怠。”

    “你说谁不够强……”苏北望咬牙切齿。

    “行了你少在这儿抖s了,我和罗绮替你进去!”说着,苏西航抓着我的手就去换消毒服:“估计嫂子这会儿已经虚弱混乱,分不清谁是谁。”

    但事实是,还没等苏西航凑近人家的耳朵边呢,就被轰了出来!

    “北望呢……北望在哪?”

    “我就是啊,小甜别怕,马上就出来了。”苏西航一边帮她擦汗一边安抚她。

    “你是个鬼啊!”姑娘大汗漓淋,手舞足蹈:“我……要北望!”

    “一样的脸么就可以了,别那么挑剔!”

    “一样个屁!你丑死了,才不是北望!滚出去啦——”

    苏西航:“……”

    后来孩子抱出来了,快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哭起来能把一整层楼给屠戮了。

    这时我发现苏西航失踪了。找了一大圈才在天台顶看到他身影落寞地吸着烟。

    我过去戳戳他,说你别郁闷了。你是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时那种丧失理智的疼痛感,甜玉姐只是太失控,不是故意骂你的。

    “她敢说我丑?我——”

    我抱着他,用力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我说我觉得你帅就可以了嘛。

    “西航,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知道苏北望结婚的时候,我们都对那个突然就从天而降的大嫂很好奇?”

    “恩。”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要个什么样的女孩才合适跟他在一起。

    初见汪甜玉的时候,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有点文艺有点矫情还很愤青。身材不错但脸蛋也没有特别的漂亮。

    只是笑起来很甜,有时很夸张,像情商捉急似的!

    那时我就问你,说你用自己的心灵感应来判断一下,这姑娘哪里特别……”

    苏西航按灭手里的烟蒂,两只胳膊一起环住我的腰:“我记得,我说——

    她只要知道苏北望是苏北望,永远不是苏西航,就够了。”

    那一刻我突然就好感动好感动,我说没错啊,爱情么……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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