汰仁寿宫出来,杨洱仍是一如既往地缄默,和几个同僚妆口“后就先回了文渊阁。宁阳侯陈憨见杨士奇拖在后头对张越吩咐什么,索性也就放慢了步伐,等到杨士奇也从文华殿另一头回了文渊阁,他这才停住步子等张越上来。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才刚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怒少年从军,不是在外镇守就是在外出征,还是永乐末年方才调了回来,这几年一直镇守京城,如今已经得了准信,皇帝一回来他又要出镇甘肃。所以,他最恨的就是人说话隐晦,刚刚张越一开口,张太后和杨士奇杨浮就心领神会,他却仍是一头雾水,这会儿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侯爷,今天的行刺看似大事。但恐怕更多只是因为我一时起意,别人生怕我坏了大事,既然杀不了我。便杀尚雍灭口。我怀疑,有人趁着这武选年年松弛的当口,鱼目混珠把人弄进京卫,恐怕是别有意图。”

    隐晦的暗示陈慰一时没想明白,但这清清楚楚的明示他自然不可能不懂。冒名顶替和吃空饷一样,素来是军中积弊之一,他自个在外的时候也没少从这上头捞好处,因此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心虚。见张越未曾留意,他便把这层顾虑丢开了去,自顾自地皱眉沉思了起来。

    皇帝领兵在外巡边,这边若只是单纯的武选弊案也就算了。但倘若是如张越所说,是有人让人冒名顶替入军中,而且是已经数年如此,,莫非是要行叵测之事!

    “成国公去京营了,所以才网太后召见,他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于是就没去中军都督府找人。我现在就亲自去京营!”陈悠一时情急,便重重拍了拍张越的胳膊,沉声说道,“要是有什么线索名单之类的东西。你不妨立刻让人送来,我会让人尽快甄别!”

    宁阳侯陈悠一走,一直远远地在一边看着的曹吉祥方才快步走了上来引路。一面把张越往东华门送,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听张越只是随口敷衍并不露口风,他不知不觉有些失望,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等把人送到东华门外上马,他方才回返了宫内。

    此次王谨随驾,他却没能跟着走,集本就极其失落,也只能安慰自个说留下来能给王谨做个耳目。然而,刚刚仁寿宫议事,闲杂人等全数退避,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只有司礼监太监范弘和金英,他有几个胆子寻他们去打听?今日西郊小校场出的事情他是听陆丰说了,可要是只往王谨那儿报说这些,那他留着还有什么用?只可恨他现在位卑,想找个人商量都难!

    曹吉祥思量怎么报信,张越也在考虑该怎么处置今天的事。当他赶回兵部衙门的时候,方才得知东厂已经使人来请,彭十三已经独自过去了。再看看头一进大院内那些皂隶消息已经传开。遂对出了一旁倒座房的张布等几个随从点了点头,让他们先送方敬回家去,等散衙的时候再过来,随即就带着胡七径直往里走去。

    到了二门内的武选司司房,早得到消息的武选司郎中柴车已经迎了出来。他是举人出身,若是在以进士为正途的后世自是异类,但如今前有夏原吉杨士奇等连科举都没经历过的大臣在,他这个郎中就没什么稀奇了。只他永乐二年就从举人出仕,这些年联跑辗转却依旧是正五品。如今已经年近五旬,头都有些斑白了。

    此时此玄,他面色复杂地向张越行过礼后,等到一进屋子,请了张越上座,他突然一声不吭地再次长揖。幸好张越早有防备,忙伸手托了一把。

    “都是下官驻下无方,这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大人亲自前往。恐怕这久而久之,年轻一辈的军官就都这么败坏了。周平安自是罪无可恕,但下官亦是罪责深重。”

    张越当初在兵部从武库司员外郎一路升至职方司郎中,柴车就已经是武选司郎中,如今这许多年来过去了,柴车仍旧是郎中,两人公事上虽有默契,私交却是泛泛。只张越素来知道这位的耿介性情,更对他的几起几落依旧是风骨不改颇为赞叹。此时自不会认为这是故作姿态。把人搀起来之后,他沉吟片玄,这才定了定神。

    “洪熙宣德以来,朝廷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你年前才调回来,说一句不知情并不是使不得,但我知道。叔舆你绝不会推搪责任,所以这话也就不提了。只武选司重地,如今要是一下子三人全都冉缺,那年末考评大选等等未免就废了,所以。担责等等,不如等到皇上回来再说。若是你有什么人要举荐,也不妨明说。武选司的三个司官到时候必定是部推,我也能尽早和张尚书商量。也可避免届时措手不及。”

    柴车原以为张越会说什么徒劳无益的安慰话,起初只是脸色苍白地低头沉思,但听着听着就渐渐抬起了头。到末了不禁神情一正,竟是一下子站起身来。

    “多谢大人提酷,也多谢大人信赖。”

    外头都已经炸开了锅,张越接下来也不再隐瞒,将今早的情形对柴车一五一十说明了,这就离开了武选司司房。才走没几步,那边三门一个皂隶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冯侍郎一下子昏厥过去了!”

    闻听此言,张越顿时眉头大皱,立刻加紧了脚步。到了那边厢房。他就看到几个人正围着冯侍郎一阵忙活,到最后还是总算是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醒了过来。只是。悠悠醒转的冯侍郎却是已经说话含含糊糊,老半天也没能说清楚一句话。面对这种情形,张越自然吓了一大跳,忙命人去请大夫。等大夫来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坐上多久。却得报说冯侍郎应该是中风。顿时长叹了一口气,吩咐了几个皂隶去备上马车,将其送回家去。又命人往文渊阁报信。做完这一切,他又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心中苦笑连连。

    这下子,

    接下来少不得是一番忙活,直到天几乎黑了,张越方才离开兵部衙门。武选司郎中柴车则是留值。他才出了兵部,就看到件头除了一路来随自己出门的张布牛敢等四人之外,还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精壮家丁。就连起头去东厂那边的彭十三也来了,顿时愣了一愣。

    “三太太看到小方那情形,又听说有刺客什么的,吓得魂都没了,三老爷和少奶奶拗不过,所以就添了这几个人。

    至于我”,从东厂出来回了一趟英国公府,老爷和夫人也都知道了。让我这些天多看着点。”彭十三走上前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随即就压低了声音说,“晚上回去恐怕少爷你也不得消停,家里已经有好些人来过了,门房的礼也收了不少,就连二少爷四少爷都到家里等了。”官面上惊动那么大,家里也是如此。张越此时唯有苦笑。果然,上马之后一路到了武安侯胡同口。他就看到那边远远的似乎有两团亮光。再往前些,其中一团亮光突然就闪过不见了。待到了门口,他方才现这是一个门房提着灯笼正站在外头,一见着他竟是先跺了跺脚。这才一溜小跑迎了上来牵马执镫。而他踩着下马石刚跳下马来门口高泉已经是带着好几个人匆匆出了来。

    “这也阵仗太大了些!”

    “少爷您这太什么话,他们回家报信之后,别说后头老爷太太他们。就是下头人也都吓得魂都没了。就担心您后点什么事。太太下午还把小的叫到二门口,说您是家里头一棵大树,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这次要不是身边带着足够的人,恐怕就真吃亏了。朝廷只说不许擅用仪仗。咱们多跟几个人,又不用鸣锣开道,别人总不能连这个都挑理吧

    高泉如今年纪大了,其他的都还好。偏是嘴碎,因此张越知道他是关切,因此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好咳一声岔转话题问道:“小方如今怎么样?”

    “方公子没什么大碍,太太不放心。又让精通内伤外伤的大夫来瞧过了,说公下手还算有分寸,只不要是受惊过度就好。可方公子只躺了一个时辰就硬是爬了起幕,还在老爷太太面前安慰了好一番,要不是他。太太恐怕就要直接坐车到衙门口去等。”

    听到这里,张越便再也没有多话,只脚下加紧了步子。他出仕以来大事小事经历无数,今天这一遭话至连惊险都算不上,但从前母亲孙氏往往不在身边,隔着远了就是关切也没办法,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生这种事,她自然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到了二门口,他便让高泉早些去休息,见他还是满脸不情愿,他就板起了面孔。

    “已经是这么晚了,你年纪大了习惯早睡早起,把事情交给年轻的就行了。经,又不出门,有什么不放心的?前头还说我是家里的大树,眼下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高泉这才无可奈何地应了。可张越往里头走了几步,却又听到他在吩咐外头院子的两何管事小心火烛门禁等等,料想总得吩咐完那些话才会离开,不禁摇了摇头。由于秋天夜里天黑得早,院子里已经是漆黑一片,只有前头两个婆子手上的灯照着路,这才勉强能看清脚下。

    等到了父母那一进院子,他一跨进院门,就只听上房门口那边一声叫嚷,随即里头就传来了一阵响动,不一会儿,那门口一时光芒大盛。在好几个灯笼的照耀下,就只见门前的帘子被高高打起,竟是好些人一同拥了出来。他连忙紧赶两步上前,见杜绾搀着母亲孙氏的手,父亲张悼则是扶着张赴,一旁是张起张赳张青静官方敬,影影绰绰还见琥珀和秋痕也在。

    瞧见这一大家子人,张越哪里不知道哪怕是让张布等人回来报信。今天这事情也肯定是以讹传讹变味十分。果然,他网上前,孙氏就紧张地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真没哪儿受伤?”

    “娘,统共就一个刺客,而且还被活捉了,我哪里有这么倒霉。就连皮都没磕破。”

    见孙氏竟是不信,一把拉着他进了屋子,上上下下查看了好几遍,又亲自掌灯照着,张越又是无奈又是感动。等到孙氏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别人才有上前嘘寒问暖的机会,只不过既然瞧着他什么事都没有,也就都只是问几句,再没有孙氏那种紧张。只挨着杜绾她们几个的时候。他悄悄在她们的手上按了按。

    “你娘就是这样子,我这一致仕在外头人眼里就成了老太爷,她都是要被称作是太夫人的人了,偏还是从藏不住心思。幸好有我们这一家精明的看着,否则她这脾性指不定吃什么大亏。”

    张掉口中这么打趣,见孙氏眼睛一瞪要说话,他连忙干咳一声打住不提:“越儿,今天消息传开之后,从下午到你回来之前,家里的亲戚不提,其他人上门的也不少。有的说是你的同年,有的和咱们攀同乡。还有的说是英国公从前的下属”总而言之全都是人。你二哥匆匆赶过来,也是因为京卫之中不少人都心里打鼓,就怕上头一怒之下穷究。”

    说到正事,孙氏顿时一万个提不起精神,这时候索性站起身,对女眷和小一辈的孩子们招了招手。杜绾自是拉上了张箐,孙氏忙冲她打了个手势,她却摇了摇头,只拍了拍静官,示意他留下。不多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几个张家自己人,方敬忖度着这是人家家事,正要走,却看到张越一个眼色,只得留了下来。

    “自打得到消息,我就快被人烦死了!”张起一想到先头那光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即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我这每年考评骑射武艺等等都是优等,但别人就不好说了”三弟,你回来就去见太后了,究竟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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