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江南已经是万物复苏,技尖抽出了丹数嫩芽。而几训的蒙古却仍旧是处处可见冰雪的痕迹。就在前几天,和林还刚刚下过一场雪。铺天盖地的雪花把目力所及之处都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每次走出蒙古包,看到的都是一成不变的白色。性子最好的人见多了也会心生厌烦。在之前那些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秋季养肥的牛羊被一批批宰杀,以供部族上下人等果腹,而那些牛皮羊皮则是被手艺最好的牧民们硝制之后存放在了一起。

    对于头一次在北国过冬过春节的万世节来说,寒冷倒在其次,最让人头疼的还是蒙古人那种与中原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也就是他熬得住。同行的两个书吏和程九禁不起草原的寒冬和初春,如今都还病在那儿动弹不得。

    出了蒙古包,吸了一其冰冷的新鲜空气小万世节便活动了一下腿脚,随即站在那儿看着高高的天空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左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万大人”。

    “捏烈忽王子

    认出了来人,万世节立刻换上了一幅笑容可掬的脸色,毫不在意地和对方熊抱在了一块。这里肉食虽不缺,菜蔬却是几乎见不着,顶多只能拿奶茶来去油腻,因此人人都是结实的很,就连他也是胖了一圈。到这儿的几个月里头,他充分挥了入乡随俗的心理素质,从最初的酒肉都不惯到如今的烈酒如水肉食当饭,他博得了客列亦惧部上上下下众多人的信任。如今周围监视的人大大减少了。捏烈忽如今三十有七,是贤义王太平的长子,也是部落上下人人认可的继承人。比起其父太平,他更加野心勃勃,极力推动客列亦惧部和辉特部联合的也正是他。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网网带队打了个胜仗。从一个附庸绰罗斯部的小部落掠夺了上千头牛羊,如今气势正高。

    “万大人,如今客列亦惧部和辉特部刻犹如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块,我们的力量比从前强的多,正是对付脱欢的大好时节。这个冬天的风雪大,阿鲁台往北边躲藏。已经是没了牙齿的狼,而脱欢被咱们两部联手相逼,也已经退到了更北边更寒冷的地方,必定也是损失惨重。

    我想开春之后就出击,你技为如何?”

    面对这么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万世节不禁心中苦笑他虽是兵部的官,可却是明人,什么时候变成瓦刺客列亦惧部的谋士了?想到中原这会儿已经是日月换星天,他要回去就只能指望这边的战局,他只能把归心似箭的那意头藏进心里。

    “捏烈忽王子,若是等到开春之后,我可以担保,脱欢一定会在你没有出兵之前就率先来袭!”摁下这一句话,见网网还得意洋洋的捏烈忽脸色一僵,他就放慢了语气解释道,“当初我们这一行被他以各种理由拖延扣下,若不是我设法让人通风报信,恐怕贤义王和安乐王已经落入了他的毅中。此人性狡猾善隐忍,善于抢在别人之前动作。”

    捏烈忽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马哈木大败身亡之后,脱欢曾经被阿鲁台俘虏,甚至在那位教鞋太师家里做家奴,后来辗转才放了回来,不出几年竟然把不成模样的绰罗斯部重新统合成现在的模样。如今瓦刺三部之中,如果不是他们和辉特部联合。恐怕还制约不了他。如果开春真的是被这家伙抢在了前头,那么全盘计划落空不说,还会有更大的危险。

    他想了一想,就把右手放在左胸,对万世节行了一礼,“当初是万大人给咱们解了一场灾祸,我的父亲和辉特部的安乐王都对您深怀敬意和感谢。现在,万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办法,你都可以说出来,只要能够有用,那么。你将成为我们永远的朋友!”

    和这些蒙古人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万世节自然知道,这些草原上的勇士在战场上骁勇,在谈判的时候也决不是没有心计。所谓的朋友,在某个节骨眼上也能变成仇敌,因此他自然没往心里去。略一沉吟,他便眯起了眼睛,随即淡淡地说出了一番重若千钧的话。

    “依我看,真的要打,那么不必等到冰雪融化的时候,现在就应该主动出击!客列亦惧部和辉特都有的是不畏寒冷的骏马,不知疲倦的勇士。趁着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候突击。这样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草原上没有开平兴和那样的坚城,只要能够扑准,脱欢猝不及防很难抵挡。脱欢之前扣下了我们这些使节,无疑是得罪了大明,他如果被打败,我回去之后,可以上奏朝廷,取消他的顺宁王封号,而且说不定还能请边地重开互市。”

    明朝的封号对于蒙古贵族来说无关紧要小但重开互市的诱惑却让捏烈忽枰然心动。仔仔细细考虑了一番,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父亲好好谈一谈。于是抚胸一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人影便从蒙古包后头绕了过来,走到万世节身后低声问道:“万大人,咱们干什么要帮这些勒子?”

    “你知道这里距离京城有多远?”

    石亨一听这话,立刻屈指盘算了起来,不由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咱们到绰罗斯部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月,后来遇上这三部之间内讧,到这里又走了个把月”我当初看过的图,和林距离中原确实远得很。

    “不错,往西走上几百里,穿过土刺河,就是当初北征时曾经到过的忽兰忽失温,这儿已经是蒙古腹地。和林原本是教粒的地盘,当初先帝封穷蹙无路的阿鲁台为和宁王,就是表示和林这个地方数勒鞍所有。但是,蒙古诸部之间只看实力。阿鲁台掌权的时候。这里归勒靶;脱欢势大的时候,这里就归绰罗斯部;如今因为脱欢要吞并其他两部一统瓦刺,失败之后被赶走了,这里就属于客列亦惕部的太平!只有这里乱成一团,咱们才有机会回去

    石亨小小年纪,在厮杀上头是一把好汉小但对于万世节这番解说却只是似懂非懂。只不过他跟着这一路,已经习惯了凡事听指挥,当下就点了点头。见万世节愣愣站在那儿。又打了个喷嚏,他不禁手忙脚乱地把人推进了蒙古包。又去到了热茶来,这才没好气地说:“除了咱们这些当兵的,病到的人已经够多了。万大人您可千万别再添乱!”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两张耳厚用勺羊毛毯子。严严实实地给万世节裹好了。随即犹犹豫道:“大人,那个消息是真的?皇上,,皇上真的不在了?”

    “这种消息没人敢作假,贤义王和安乐王都已经派人到京城进贡吊丧。咱们之前不是也已经服过丧了吗?好了,别想这么多,你还是照旧带人去和那些蒙古人摔跤射箭吧!记着,你们越是表现的神勇,咱们的日子越是好过!”

    等到石亨点点头兴冲冲地走了,万世节这才站起身来,到一旁的地铺上躺了下来,把两张雪白的羊毛毯子都盖在了身上。他虽说没有和朱高炽打过什么交道,却知道这位皇帝铁定是和朱捷不同,他这一出使又是被扣又是打仗。回去之后指不定会遭到什么弹劾。可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能指望春暖花开客列亦惧部就会把他礼送回?

    张越常说富贵也需稳中求,但那家伙也老干火中取栗的勾当。他万世节这辈子就没遭过这样凶险的场面,这一次却得富贵险中求,不,是平安险中求!小五还在等着他回去,他可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张越离开南京之后。朝廷就定下了皇太子祭孝陵的出日期,竟是比最初的安排早了好几个月。等到二月末他从松江府回来,南京上下已经是乱成一团,都忙着布置迎驾等等。

    应天府尹章旭熬的眼睛通红,连下巴都仿佛尖了,见着前来销假的张越就深深叹了一口气。“元节老弟,你这请假动身还真是时候,恰巧赶在京师急报的前一天,得知太子这会儿下来。我还真后悔放了你走!你出去这半个月,这衙门上上下下鸡飞狗跳,还有监牢里头关的那些个。公子大爷,成天都有人找我聒噪,我恨不的和你一块请假去!如今其他的事情我就揽下了,只那些人我却的求你帮忙料理。勋贵之家的门头太高。我人微言轻,还是你去解释合适。”

    网网从府衙进来这一路上,张越就看到那些衙役皂隶等等走路都是连奔带跑,而碰到的同僚也都是见面只顾得上点个头,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哪里不知道这会儿是真的忙。他和杜绾选在这时候去了一趟张堰,自然也有躲是非的关系,谁知道恰巧还躲开了最忙碌的时候。于是,这会儿他也就没再和章旭讨价还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往日闲散的南京官如今都忙得脚不沾地,守备府自然也是如此。以前和沐听同任守备的还有襄城伯李隆和西宁侯宋琥,两人年纪都和他相仿,但一个曾扈从北征,最得朱林赞许;一个同样尚了公主,镇守过甘肃,还掌管过孝陵祭祀;相比之下,他当初干的是营建武当山宫殿,如今一掌总就未免头疼了。要知道,一个人固然是少了掣肘,但也少了担责任的。

    于是,这会儿一听有人求见,他立刻不耐烦地推说没功夫,可当堂下那心腹小厮说来人是张越,他立刻想到了这些天从京里送来的消息,连忙改口吩咐把人请进来。两相厮其之后,他便半真半假地埋怨张越偷懒,然后才回归了正题。

    “我一向瞧着景璜为人机敏,想不到这次竟然这么莽撞。还好他总算是拿到了确凿的罪证,又求我早,否则若是让刘俊恶人先告状,那事情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唉,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家里陷进去的那个竟是我那么儿的嫡亲娘耸,这刘俊真真是居心狠毒!”

    “恶人自有恶人磨,沐世叔也不用放在心上。前时不是已经有八百里加急的公文送来,将刘俊羁押南京大理寺么?太子殿下如今既然下江南祭孝陵,必定会连此人一并处置。沐世叔只要耐心等几天,令亲必定会安然无恙。”

    “其实也算不的亲戚,我只是不想在网网得了儿子的当口听到什么坏消息罢了!”沐听原本意不在此,这会儿便看着张越,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在意的只是朝廷的用意。听说此事传到京城,皇上确实是龙颜震怒,可震怒到最后派的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下来。此人是有名的笑面虎,就怕他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抑或是和那刘俊一样讹诈你不知道,最近很有些传闻,说刘观和刘俊乃是本家,昔日认过亲的,此次必定不会秉公处断。”

    听到这里,若不是脸上早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事,张越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所谓的传闻便是他使人放出去的,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见一般,叫人不得不信。只想不到就连沐所也是信以为真,把个刘观说得犹如敲诈勒索的恶棍一般。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他顺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装模作样沉思了起来。

    “沐世叔多虑了。不论是沐家还是徐家,抑或是此次事涉的诸多勋贵,都是南京的顶尖豪门。在这地面上可说得上根深蒂固,刘观难道还能一手遮天?都察院的弹劾谁不曾领受过,若确实是罪过,不过是伏低改过;但若是构陷。谁也不会一直让他们耍威风!再者。若只是他一个人下来,那打起擂台自然不便,但和他一同下来的可还有太子殿下和不少文武,总有眼睛雪亮的,难道是非曲直还分不清?”

    “就是这话,南京可不是他逞威风的地方!”沐听等的就是张越这一句太子,顿时眉开眼笑,当下连连点头说,“总而言之,若走到时候此人到京城,我一定让人死死看住了他。但要是我有什么疑难的地方,到时候还得请贤侄多多提点。”

    张越欠身答应。这才说出了来的时候章旭拜托之事。不消说,沐所二话不说满口应承。立刻派人往各家去传话,吩咐这当口不要上应天府衙打擂台,又殷勤留饭。见张越执意不肯,这才把人送到了二堂门口。等人一走,他就长长嘘了一口气。

    要是这次能安然无恙,他可得好好烧一烧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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