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惠婧妃已拉过她的手,看似亲密,然而说出的话,却犹如万丈冰刀一般,让人觉得寒气逼人:“你不是说了么?宫里的女人都会容不得第二个女人!本宫容不得她,就由你这个细作替本宫解决了吧。”说完,又有人捧上了白绫三尺。

    虽说她曾间接地杀过一些人,可是到底从未真正动手过。如今见着那宫女用着可怜巴巴的眼神求自己,顿时,所有表面上看起来的狠毒,都因着心里的软弱渐渐变了脸色。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说道:“不,她与我无冤无仇,我何必要杀了她?不,决不能!”

    于是忙道:“娘娘,她好歹还是圣上宠过的女人。万一哪天圣上想起了,要封为嫔妃,那奴婢就……”

    惠婧妃依然面不改色:“她是自杀的,因为思念陛下,所以在第一次同陛下相见的百花园中自缢了!廖姑姑,你说织心因你而死,那么织心便是你杀的!本宫不管你是不是亲手了结了她,本宫只要看到你亲手杀了这个不要脸的贱婢!倘若你做不到,就没有资格做本宫的细作。到时,本宫还会以你杀了织心的罪名处决你,纵然你再得皇后宠爱,她也不能保全你半分。”

    她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微的声音犹如鬼魅,又似死神的诅咒,令人觉得整个毛孔都在抗议地释放:“细作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只要你杀了她,就能证明你对本宫的忠心!否则,一时心软,来日就会铸成大错!”

    皇后的希望,惠婧妃的威胁,以及筠的一命换一命,种种无奈交织,汇成一个肯定,那就是:她必须活着!

    犹豫过后,终于还是决定迈出了第一步。殊不知当她手捧白绫走近她时,那颤抖的双手上的汗水沾湿了白绫,夹杂着她所有的不忍和痛苦。

    她有勇气,可是从没想过用在杀人上。

    那可怜的女人不断挣扎着,尽管嘴里被塞了白布,但仍希望能拼尽全力呐喊。周围,几双眼睛直盯着梦晴,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地把人推向了死亡,甚至到达地狱。

    不知多久,可怜的女人倒了,她也浑身没了力气。只有惠婧妃满意的笑容,仍在她眼前浮现,渐渐模糊不清:“不愧是本宫的细作,才堪配称‘无情’二字!”

    她,无情?方才这一切,不都是她强迫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寝室的,她只知道,她杀了人,亲手杀了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那种恐惧,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水,用着玫瑰浸泡,香气沁人。然而再干净,再清新,终究也洗不去她身上的罪孽了。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害怕,终究还是无奈地低声哭着。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去想时,那女人临死前恶狠狠地看了她的那一眼的恐怖一幕,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成了她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

    原来,为了活,有时不一定可以时时借别人的手。回想过来,自己身上,已经累积了多少罪孽!她,还能洗清吗?不,恐怕已经不能了。

    夜,一如从前,安静得烂漫。只是到底是在宫中,所有的浪漫,也不过只属于一个宫,一个女人而已。长长的道,高高的红墙,只不过是比监狱还多了一片四角的天空罢了。宫外,总是自由的,宫内,却是人间地狱。虽然,它看起来,有多美。

    这样的夜里,她沉浸于无眠中。当烛光也在渐渐地感到厌倦时,她仍然趴在床边,眼睛却仍睁着,深怕只要一闭上双眼,那女人鬼魅的身影便会飘来索命。

    死?她其实不害怕。她甚至知道,无论宫里宫外,为了保全自己,有些人就该死去,只因为她常说的一句“适者生存”。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手刃他人!亲自尝过了亲手沾满血的滋味,竟然是苦涩的,充满了恐惧的。

    灵曦悄无声息地走进,不敢打扰她半分。只因她知道此刻,她正陷入自我痛苦的边缘,她只怕自己会说错什么,再给她增加麻烦。于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带着憔悴的语气低声问:“灵儿,织心是你杀的,对吧?”

    灵曦诚恳地点点头:“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不怕?”借着微弱的烛光,她试图要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恐惧。然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平淡。

    “灵儿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没什么好怕的。”

    “不是第一次?”她苦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丫头,说话行事天真烂漫,竟然也能轻而易举地手刃他人!

    只听灵曦慌忙解释道:“我从小便跟着六哥住在六府。小时候,看到六哥一有空闲时间便练武,我好生羡慕,于是缠着六哥教我武功。六哥还笑话我,说:‘你见过哪个公主整日喜欢舞刀弄枪的?’我不服,于是反驳道:‘谁说公主就不能动武了?我偏要学!因为,我想保护我自己,不想让在冷宫的母妃担心。’他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当时,我还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第二天,他真的开始教我练武,教我宫中的生存之道,教我如何防范居心叵测的人。”

    “那,那个时候,你有杀过人吗?”

    她摇摇头:“我那时候还小,况且因为六哥的保护,没人敢欺负我,有时候武功,就没了用武之地。到了十二岁,我随六哥去战场。那时候在战场上看到了那场面,突然有些热血沸腾,便不顾六哥的反对偷偷上了战场杀敌,没想到,还真立了功了!所以,杀人没什么可怕的呀!再说,除暴安良,灵儿杀的还是那些有狠毒心肠的该死的人!”

    她点点头,心中的悲痛越发凄惨:“是呀,除暴安良,杀人,也得看杀的是什么人!”微微抽了一口冷气,眼泪却涓涓流落,“可是,我算不算是最狠毒的那个?”

    “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只听她愧疚地哭道:“我……我杀了人了,一个同我无冤无仇的人。我居然杀了她……”

    “肯定是她心肠不好,得罪了姐姐。”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姐姐一时失手?尸体呢,还在不在?灵儿这就去帮姐姐处理干净,免得让人怀疑!”

    她摇摇头,越发不能原谅自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她不该死!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呀?”灵曦急道,“你快跟我说呀!”

    话音刚落,却听得房门被推开,惊得二人慌忙望去。但觉得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棕色婢服的中年女人,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灵曦姑娘,皇后娘娘要姑娘过去呢。”穗云客气地说着,又望向了缩在床边泪眼汪汪的梦晴,“听说姑娘身子不太好,皇后娘娘特令奴婢为姑娘熬了一碗安神汤,姑娘趁热喝了吧。”

    支走了灵曦,穗云这才坐在一旁,为她开盖倒汤:“汤还新鲜着呢,姑娘趁热喝了吧。”

    梦晴知她来的用意,无情拒绝道::“我好的很,劳烦姑姑跑一趟了。”

    她不理会,继续勺着汤,使它散去热气:“姑娘就是再难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姑娘对生死耿耿于怀,怎的对自己的生死就满不在乎?就像这碗汤,哪怕再鲜、再美味,等到凉了才想着喝时,已经喝不得了。”

    梦晴不语。穗云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若无其事地说道:“潇湘宫那又来报了,说又有个宫女自缢了。听说那宫女服侍过圣上,却一直无名无分。已经半年了,怕是圣上也早忘了吧,这才傻乎乎地跑到同圣上初识的百花园自缢!真是可怜。”

    闻言,她更是痛苦不已:“是我,她其实是……”

    “是她无福,不能得圣上宠爱,所以才会选择极端的方式了结自己。”

    梦晴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此时,她的眼里,充满的是恐惧和惊讶。

    “姑娘,她的死与姑娘无关。姑娘是雍华宫的掌事宫女,同潇湘宫的宫女又有什么瓜葛?况且,姑娘既然明白宫中适者生存的道理,对织心的死都那样毫无在乎,又何须在乎一位同姑娘素不相识之人?”

    “不,那不一样的!”她摇摇头,试图反驳。

    “不,一样。”穗云坚定地回答,“姑娘以为,借着别人的手手刃他人,与自己亲手手刃他人,就没有任何区别了吗?无论如何,姑娘既是参与者,那姑娘手上,也就早已沾满了鲜血。姑娘以为杀了一名无福的宫女就是罪过吗?姑娘且放眼看看:后宫佳丽三千,究竟谁才能真正三千宠爱于一身?就连平日里威风的惜美人,不照样也要同一同进宫得宠的李选侍分宠?圣上的夜,从来就不属于一个女人。多一人在,也只是多一人伤心罢了。说回那个宫女,一夜承宠过后,依旧被人踩在脚下,被人看不起,那有什么用?日子总是过得生不如死的。姑娘是在替她摆脱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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