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第一个铸造杀人的刀剑?他的心一定坚如铁石。

    ——提布留斯-艾伯塔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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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一四五三年五月廿九日,君士坦丁堡,圣罗马努斯门。

    皇帝平静地站着,手拄双手巨剑一动不动。他厚重的铠甲外套着一件殷红的战袍,上面绣有王室的黑色双头鹰徽记。一营皇家卫队簇拥在皇帝的周围,他们的人数已经在连日战斗中大大减少,精神却像生力军一样毫不动摇。战士们用手里的盾牌组成严整密集的方阵,口中默念着圣经上的祷词。

    城市在燃烧。穆斯林已经突破了防线,安托利亚人挥舞着长戟和弯刀冲过城墙的缺口,像沟渠中蜂拥而出的老鼠一样势不可挡。在他们后面是一万耶尼沙利近卫军,装备精良好整以暇,凶猛得就像刚打过盹的狮子。

    基督徒们战斗着,守卫着每一条街道。弹尽粮绝的人们,用石块和木棍抵抗着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没有软弱,没有动摇,没有怜悯。苏丹已经下令,征服者将用整整三天的抢劫和杀戮来惩罚这座不愿臣服的都城。

    杀声渐近,一个个街垒在奥斯曼军队阿巴斯铜管炮的轰击下粉碎瓦解。一些没有武装的平民,绝大部分是女人和孩童,尖叫着从广场边上跑过。陷落已经无可避免,新月旗飘扬遮天蔽日,十万穆斯林士兵正如瘟疫般吞噬着这座绝望的城市。

    “您还有机会,陛下。”禁卫军队长平静地说,“热那亚人愿意提供突围的快船。”

    皇帝淡淡地笑着,身形却如钢雕铁铸般纹丝不动。“君士坦丁不会逃离他的城市。如果罗马将于今日覆亡,异教徒就得首先踏过我的尸体。我的勇士们,你们的国家已经无力报偿你们的忠勇和牺牲,你们是否还愿意与我并肩杀敌,接受这殉节的命运?”

    “吾等将死之人向您致敬,凯撒。”卫队士兵们齐声答道,他们手握战斧,紧靠在君士坦丁十一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蚁聚如潮的奥斯曼士兵。

    “那么,我们今日将一同在荣耀中战死。”皇帝郑重地举起剑,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前去。“君士坦丁将会陨落,但永不为人所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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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不敢相信。”西斯廷五世哆嗦着站在君士坦丁堡模型前,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双手轻轻抚摸着那座座纯银城墙与塔楼。这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廊柱上的橄榄枝花纹、穹顶上的圣像浮雕,一切都在雕刻匠的妙手神工下纤毫毕现。教皇毫不怀疑,这件模型仅仅是艺术价值就远超过十倍重量的黄金。“君士坦丁堡,千年之都,这就是您所说的交易?”

    “您对这条件满意吗,陛下?”萧弈天站在他的身后,以最纯粹的生意人口吻问道。

    “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教皇慢慢直起身子,长叹一声。“亲王殿下,如果您不是这么年轻,我简直要怀疑您在欧洲生活过一辈子。如果真的能让君士坦丁堡回归天主荣光的照耀,这不啻是又一次收复圣地。然而,我尊贵的朋友,君士坦丁堡可不是件廉价的小商品。”他话音一转,突然回复了老年人的睿智和机警。“您又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回报呢?”

    首相耸耸肩,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难道您觉得我的条件还不够优厚吗?”

    “恰恰相反,殿下。”西斯廷五世回答,“太过优厚,以致于我没什么可拿出手的。”

    萧弈天动动嘴角,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您知道,陛下,大明帝国是一个世俗国家。在中国、南洋、利未亚以及新大陆,超过两万万平民生活在帝国皇帝和内阁的统治之下。无论他们是佛教徒、道教徒、基督徒还是穆斯林,帝国对其一视同仁。只要向朝廷缴纳赋税,帝国就保护他们的安全和信仰。然而……欧罗巴的情况,似乎不尽相同。”

    “您的意思是?”

    “皇明治下,万民信仰自由。”萧弈天板起脸,神祇般威严自然浮现。“我们尊重欧罗巴人礼拜上帝的权利,但是帝国的世俗权威不容挑战。在中国的土地上,任何宗教都不会享有特权,任何信徒都不得遭受迫害。但凡帝国统辖范围之内,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宗教裁判所的存在,无论罗马教会、新教、东正教,甚至回教都享有同等的传教自由。”

    “这不可能!”教皇不假思索,大声打断他的话。“你怎能允许那些异教徒……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中国。那还用说?”萧弈天哑然失笑,他仔细审视着教皇的神情。“听着,陛下,帝国已经不能再容忍您手下那些宗教法官在尼德兰的胡作非为,我的总督指出,低地纺织公会报告了价值数万金弗罗林的损失,就因为宗教裁判所无休止的纠缠、审查和清洗。您知道我们的原则,陛下,一旦损害到帝国的利益,任何事情都不可容忍。”

    “他们是异端!”

    “他们是帝国的雇员。”

    两个世界的领袖彼此对视,片刻之后,年长者缓缓开口:“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萧弈天点点头,“我已经给出条件了。”他顿了片刻,“接受与否,这都不会改变。中国治下,没有宗教裁判所,没有什一税;教会可以保留现有的财产,但必须依律向地方衙门缴纳税务;神职人员和传教士必须遵守大明律和地方法规,否则帝国当局将予以相应惩处。”

    教皇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开始明白,对方甚至根本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想法。“这……让人难以接受,我的朋友。很多人,您知道,会心存异议。枢机主教团不会容许,呃,不会接受教廷的地位受到任何动摇。”

    “别逗了,朋友。”萧弈天冷冷地笑道,轻蔑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道你们的红衣主教是个什么价码,要‘说服’他们并不困难,对吗,陛下。”

    “然而,至少……我是说君士坦丁堡……我不知道您的许诺是否……”

    “帝国决不会言而无信。”萧弈天脸色转寒,立刻严厉地回答道:“我们从不背弃承诺,永不忘记朋友和敌人。基督世界将得到君士坦丁堡,吾言于是,功毕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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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后,明帝国首相座舰,墨麒麟号艉楼。

    “你知道么,我从来不喜欢和这些政治人物打交道。一点也不。”萧弈天长伸一个懒腰,疲倦地向后靠在朱漆雕栏上。他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金钱,越来越多的问题都能用金钱来解决。我们的双手得以不沾血污,心中却免不了留下铜臭。”

    “要我动手吗,大人?”史云峰沙哑着声音问道,“这里的卫兵戒备松懈,只要——”

    “不,不用了。”萧弈天摇摇头,右手按着太阳穴来回轻揉,“西斯廷五世是个明白人。我也不想,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在下一个人身上浪费金钱和时间了。名单上排前的还有谁?”

    “乔瓦尼-卡斯塔纳主教,尼古拉-斯方杜拉托主教。这两人是最有希望成为新教皇的人选。”史云峰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张纸笺,有些艰难地念出上面拗口的意大利姓氏。

    “把名单放一边去吧。”萧弈天仰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嘴角浮现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我们省下了一大笔钱,而西斯廷五世省下了一条命。不错的交易,对么。忘掉这些名字吧,让我们直接从下一阶段开始。”

    “遵命,大人。”史云峰漠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他转过身,快步走下艉楼,很快消失在通往船舱的门后。帝国首相用目光追随了他片刻,重新拿起名单审视起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龙渊阁为您效劳,我的亲王殿下。”

    “徐福徐大掌柜。”萧弈天长吁了一口气,带着微笑慢慢转过身来。“我真应当对您,当然还有整个龙渊阁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是我们,应当对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徐福一反常态露出严肃的表情,“一百二十年来,龙渊阁在黑暗中守望,等候时机去挽救将倾的王朝。而现在,您做到了。昏睡已久的帝国开始复苏觉醒,而您则是驾驭这条巨龙的伟大英雄。”

    “这得益于你们的帮助。”萧弈天笑了笑,“从北京到新幽州,龙渊阁的影响无处不在,甚至不借助一兵一卒之力,你们就已经用黄金和香料买下了大半个欧洲。这样的效率让帝国朝廷也望尘莫及。”

    徐福一努嘴唇,露出副不敢当的表情。“全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不是吗?太祖曾言百姓足而后国富,百姓逸而后国安,未有民困穷而国独富安者。藏富于民,如蓄水于湖海。民富,则国财取用无尽;民强,则国力充盈不竭。”

    “这就是为什么,朝廷放手支持民间商会从事海外贸易。甚至,允许他们组建自己的私人武装。”萧弈天缓慢而清晰地回答道,他随意地摆摆手,将这个话题抛到一边:“徐掌柜,关于欧洲的那些情报都可靠吗?”

    “绝对可靠。商会下属的代理机构遍布整个欧洲,通过数以万计的线人秘密收集任何具有潜在价值的信息。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弄到英国女王十天前的晚餐菜谱。”徐福有些骄傲地回答道,“另一方面,龙渊阁和欧洲各国王室、大领主乃至城市议会都保持着良好的私交,这使得我们在情报工作上总能先敌一步。”

    “先敌一步?不错,这相当重要。”萧弈天仰起下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龙渊阁掌柜的双眼。“我看过龙渊阁递交的报告,你们谈到了法兰西当前进行的内战,并且认为天主教同盟将赢得这场战争。”

    “更有可能赢得这场战争。”徐福谨慎地补充道,“罗马和西班牙都公开向吉斯公爵提供武力援助。尽管加尔文教徒的背后有葡萄牙、英国、汉萨诸侯和瑞典的支持,胡格诺阵营的军力仍然远远落后于同盟。如果考虑到信徒基础,那么法国境内的天主教徒数量几乎是新教徒的三倍。从各个方面而言,天主教同盟都占据了相当可观的优势。当然,我得说,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帝国的态度。”

    “那么我们应该站在哪一边?”首相似无心机地两手一摊问道:“龙渊阁对此有何建议?”

    “不久前亨利-波旁派来特使,他希望帝国能为新教阵营提供财政和军事上的支持。”

    “支持?”萧弈天冷笑道,“他们知道这价码吗?”

    徐福点点头,“波旁家族通情达理,然而想要兑现承诺,他们就必须得赢得整个法国。”

    “我们的欧洲友邦大多站在胡格诺一边,帝国的黄金和白银正在不断流入波旁家族的钱箱。”萧弈天道:“因此没有必要,让北京或是西京公开对纳瓦尔人的支持。”

    “殿下,我怀疑只靠这种程度的援助能否让新教赢得法兰西内战。”

    萧弈天皱了皱眉头,“你是要建议我直接干涉?”

    “哦不,殿下。”徐福微笑着摆摆手,他深蓝色的丝织长袍袖口露出精美的金色刺绣花边,上面隐约可见某家江南织造厂的徽记。“您觉得我们真有必要帮助新教徒赢得这场战争?”

    “难道我们不应该这么做?”萧弈天转过头,认真地凝视着龙渊阁代表的双目。“我记得报告中提到过,和传统而保守的罗马教廷相比,加尔文教派对商业和财富有着更浓厚的兴趣。就这一点而言,他们与帝国之间会有更好的共同语言,不是么?”

    “那么殿下,您是想要统治欧洲,还是与欧洲一起统治世界?”

    帝国首相猛地一怔,他慢慢地咀嚼着这句话,微闭的眼眸中神光流转。片刻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天主教会力图将欧洲联合在罗马统御之下,为此不惜用神权和恐怖来控制百姓。”徐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反过来说,加尔文宣扬教民自治,主张通过商业活动积聚财富……我担心,欧洲会在分裂中重生。摆脱了教廷桎梏的王国将获得生机。新的势力将会崛起,与帝国的商人展开竞争,或许有一天他们甚至还会挑战帝国的霸权。”

    “你真的这么认为?”

    “您已经亲眼见过了,从伦敦到斯德哥尔摩。”徐福很快地回答道:“殿下,纵容和支持新教的发展只会损害我们自己的利益。放手让罗马教廷去攻击和迫害那些所谓的异端吧,欧洲将会在宗教斗争中继续沉沦数百年。而处在帝国保护之下的尼德兰和雅典,将会成为新教徒的避难所。这些宗教难民的涌入,只会给帝国带来更多的财富,无论物质抑或文明。”

    “听起来言之有理,”萧弈天沉吟着点点头,“然而我不得不再重申一次,帝国在欧洲最主要的友邦都是新教国家。帝国外交政策的贸然转变,会影响整个欧洲的战略格局。接下来可能造成的动荡也不为帝国所乐见。”

    “您说的对,新教国家对我们有着天然的友善。”徐福立刻附和道,“不过另一方面,以罗马教廷为首的天主教同盟在六年前的奥斯曼战争中,也有过与大明军队一同浴血战斗的经历。更何况,尊敬的殿下,帝国仍可以一如既往地支持那些传统盟国。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略施计策,令欧罗巴诸国群虎竞食,到时候我们自会坐收渔翁之利。”

    “群虎竞食?”

    “君士坦丁堡,我的殿下。”徐福打了个手势,在旁的御卫侍从默然会意,从装满各类文件资料的黄藤书柜中抽出一卷标有突厥海峡字样的地图。徐福接过地图,在首相面前指点着慢慢展开。“罗马天主教和新教联盟都力图证明自己的神圣和正义,君士坦丁堡的光复正是最好的象征。另一方面,君士坦丁堡是基督世界的第二圣地,欧洲的桥头堡,无论军事、政治还是宗教意义都极为重要。奥斯曼土耳其人不惜代价也要将之据有,从而折服欧罗巴人的意志和决心。”

    萧弈天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长长的斜线。“不错,我的参谋部也一致认为,即使帝国突击队能够给予奥斯曼帝国一次重创,然而他们很快就会重整旗鼓,征召更多的士兵卷土重来。到时候,君士坦丁堡将面临没完没了的攻防血战。说到底,尽管在战术层面,近卫军的战斗力远胜土耳其军队;但是在战略上,敌人却比我们更有付出牺牲的决心。”

    “这么说的话,他们倒是与基督徒棋逢对手。”徐福淡淡地笑了两声,“既如此,何不让新教徒也来趟这道浑水?西斯廷五世将会得到君士坦丁堡,正如我们所承诺的一样;至于突厥海峡北岸,你看——沿着这条线从萨勒耶尔到泰基尔达,土地将会被划分成小块,接纳来自各国的新教徒十字军。”

    “你认为他们会从德意志、波兰乃至斯堪的纳维亚大老远赶到这里来,就为了和奥斯曼人作战?”首相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做些什么,让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宾至如归?”

    “收复圣地的荣耀、富庶的土地、东方的财富……这样的吸引力已经足够了。没有领地的骑士,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弟,破产的农场主,被赶出土地的佃农,他们都会蜂拥来到君士坦丁堡。新拜占庭将会建立,欧洲的注意力将重新集中到小亚细亚。无论怎样,这将会是我们的胜利,尊敬的殿下。”

    萧弈天在侍从手中的托盘里取下一杯勃艮地酒,慢悠悠地品味着。“我愿意听从您的建议,徐先生。那么,世界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对么?”他盯视着徐福,眯起眼睛微露笑意。“至于法兰西,我倒有个很好的主意。把亨利-波旁的特使找来,告诉他我要召见他,告诉他我为他的国王准备了一个不错的提议。如果纳瓦尔国王够聪明的话,我想他会接受的。”

    “如您所愿,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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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23日,雅典提督府。

    “我不敢相信,”弗朗西斯-德雷克大步流星穿过长长的多立克式希腊柱廊,他低声嘟囔着,一面飞快地整理着礼服上的饰带和领结。“太仓促,这简直太意外了!”

    “也许大本营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海图官费仲紧跟在提督的身后,手里拿着一张盖有帝国首相印章的公函,腋下夹着一大卷文件。“如果连我们自己都被蒙在鼓里,那么敌人,他们就会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毕竟,间谍也好,密探也罢,总不可能刺探到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

    “也许……”德雷克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会客厅的桃芯木门前,边握着黄铜把手愣了片刻,有些突兀地问道。“来人的身份可信吗?”

    费仲叹了口气,“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只能告诉你,他手里的文件足够证明身份了。”

    “好吧。”德雷克有些不情愿地推开门,他迈着英国式的快步走进大厅中央,直走到距离来访者两码的位置上才站定脚步,甚至没顾上给卫兵回礼。“我是帝国海军提督弗朗西斯-德雷克,雅典最高军政长官。”

    “史云峰。”使者略略点头致意,用平淡生硬的语气道:“我带来了帝国首相的口谕。”

    德雷克挥挥手,两名铁甲卫兵立刻转身退出房间。雅典提督仔细打量着来使,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纤弱,白色长衫的腰间悬了一柄不甚起眼的普通长剑,看起来和城里酒馆中等候雇主的三流武师没什么两样。

    “着雅典海军提督弗朗西斯-德雷克,于十日内整顿人马军备一应水陆战具。如若战端起衅,即刻率军出征。”史云峰面无表情,用宣读文告的冷淡口气说着。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从德雷克肩头越过,朝着站在门口的费仲道:“你是驻雅典的海图官?”

    “正是。”

    “帝国首相令:雅典进入战时状态,启用丙字第一号作战方案。”史云峰停顿了片刻,放缓语气接着说道:“就这么多了。”

    “丙字第一号……”费仲飞快地翻检着手里的文卷摘要,“指令:战略进攻。第一阶段,占领利姆诺斯岛和莱斯沃斯岛并建立临时基地;第二阶段,夺取塞迪尔巴希尔和恰纳卡莱,控制鞑靼海峡制海权;第三阶段——”他猛地抬起头,正迎上德雷克探询的目光。军官的声音中竟然带上了颤抖:“第三阶段……攻占……君士坦丁堡。”

    “啊!”德雷克不由失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震惊之下,他直愣着望向费仲,海图官却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确实如此,提督阁下。”

    “你要知道,雅典提督府只有一万五千水兵和六十艘大小战船!”德雷克猛一转身,咬着嘴唇直盯住史云峰。“君士坦丁堡地区光奥斯曼人精锐的‘卡皮库鲁’正规军就超过四万人,这还不算行省兵和安托利亚附庸兵!在海峡对面,苏丹的舰队已经重振旗鼓,每年都有一百艘新式炮舰下水服役!”他激动地说着,下意识地抬手松了松过紧的领结,又继续道:“您应该知道,我们英格兰人无惧牺牲。然而这样如炮灰般无谓的死亡,既得不到胜利的价值,也没有战死的荣耀!”

    史云峰默不作声,耐心地等候着德雷克结束他的抱怨。接下来,首相的信使转身向临海的窗口走去,不带任何言语说明,他猛一挥手拉开长拖至地的厚天鹅绒窗帷。

    萨罗尼科斯湾海天一色的碧蓝立刻填满了整个窗景,然而海军提督那双老海员的鹰眼毫无困难地在海平线上辨认出一抹天青色的帆影。百舸争流万桨碎波,艏艉齐列舳舻相接,那高矗如林的樯桅上高悬着蔽日遮天的猎猎旌旗。这是一座移动的城市,漂浮于海上的要塞。它静默着匍匐在爱琴海的波涛之上,仿佛在等候新主人的召唤和命令。

    “真不敢相信……”德雷克喃喃地说道,他转过头,别有深意地瞟了同样错愕说不出话来的费仲一眼。“终于……

    “该我们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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