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熠回了趟私宅把药材亲手交给沈不闻后,就独自拐进宅邸后那条又深又窄又僻静的小巷,一个闪身隐入了小巷的分支里,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抱剑而立对着空气肃声说道:“都出来吧,让你们查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四个体态各异面相平凡的男子齐刷刷半跪在周天熠身后,“主子。”这几人是周天熠在豫岩时培养起来的影子,平日多是为他打探豫岩当地的消息,必要时也会被他遣去护卫重要人物。他昨夜才与他们接上头,当即就下了一系列任务,以他们的眼耳代替自己探探现在豫岩的情况。

    “主子,这些日子平王殿下与一位医术高明的沈姓药师一直在四城救治疫病,四城长官和富家大族鼎立配合,瘟疫得以被控制。”

    “中部五城也有百姓感染疫病,可奇怪的是,沈药师的方子对他们的病症不起作用。近几日,平王似乎有打算要去豫岩最中心的湘城。”

    “中部五城已封城接近两个月,消息的流入流出不知在被什么人控制着,属下不力,暂时还未探查到幕后之人。”

    “主子,这是您要的阳城柳宅的结构图和柳氏族人的情况。”

    “嗯。”周天熠点头,只用一夜就调查到这种程度,他还是满意的,这四条情报可以让他对豫岩的情况了解个大概,他并非觉得钱逸戎会对他隐瞒这些事情,只是消息这种东西,经过多道口耳传递后,就会产生意义不明的变化,他既至豫岩,便是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能够搜集到的情报自然越准确越完备越好。

    火速看完柳宅的结构图后销毁,再将记着柳氏族人情况的信件塞进衣兜,周天熠对着四人中的两人命令道:“余飞、姚林,你们到钱氏药铺附近盯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把秦颂秦小姐的安全放在首位。”

    原本早上他遣一两人跟着秦颂就能保她周全,可自始至终他都没从这方面考虑过,由自己送她去和接她回来没什么不好的,无关乎放心与否,他只想每天抽一点时间陪她一会儿。

    想着秦颂的事情使得周天熠有片刻的愣神,而余下的两人仍一丝不苟地半跪着,他即刻又下了一道命令,“你们二人去城郊寻广寒,配合他继续调查中部五城疫病的情况。”前线四城有他的六哥在,他能够完全放心,可中部五城那蹊跷又无法医治的病症就有些惹人怀疑了,一地爆发两种疫病,这不是小问题。

    尽管对现在的豫岩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可周天熠依旧对疫病和封锁消息之间的联系没有什么头绪,那来之前设想过的巨大利益网完全没有浮出水面,他虽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可时间不等人,拖延一天,豫岩就多一分危险。

    这片久战未愈的土地有股被压抑着的爆发感,阴云密布看不到阳光。

    出了小巷,周天熠左拐右拐,最后翻墙进了柳氏宅邸的后院。他很在意这个他们进城就撞到的阳城地方势力,阳城柳氏应该是京周柳氏的分支,他的父皇当年改革官制对世家动了刀,除了有真才实学的大支大宗,其他世家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而柳氏嫡支就是从那时起渐渐走向衰败的,没想到这些年在边境默默无闻的分支竟是壮大到了横行霸道也肆无忌惮的程度。

    从前他在豫岩时多是呆在前线,算来下真正会进城里走走的也只有休战期的一两个月,当时可从未见过地方大族有这种欺压民众的行为和态势,若不是这柳氏掩藏得太好,那就该是近段时间有人在背后煽动了。

    无论如何,地方势力膨胀都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难以被掌控的边境。

    在柳宅的后院逛了几圈,周天熠无奈了,这柳家似乎不止嫡子是个好色之徒,后宅的大院小院里妻妾成群,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有终日以泪洗面凄凄惨惨戚戚的。他忽然有些后悔,入阳城那日就该派人盯着点那逃出来的姑娘,兴许也是条线索。

    柳氏嫡子的院子仅次于柳家主所在的主院,其卧室杂声较多引起了周天熠的注意,他靠在窗边稍稍拉开了点窗,透过缝隙想看看这柳博明大早上的都在做些什么。

    屋子里艳红一片,有幔帐窗纱遮挡阳光,里头稍稍有些昏暗,而仍燃着的红烛却给这昏暗添了几分冲动的暧昧。柳博明趿拉着件胸前已大敞的寝衣,绑着条红绸发带遮眼,正与自己的妻妾们戏耍着玩捉迷藏。这哪儿像大户人家的后宅正院啊,分明就是花楼里一个任人玩乐的包间!

    周天熠无意观赏别人的花前月下,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却被柳博明妾室无意间的一句话拉了回来——“浑身都是药味儿,又没赚到钱,都快把命都搭进去了,哎呀,这何时才是个头呀?”

    药味儿?

    似是听到了关键词,周天熠又在窗边蹲了一会儿,可柳博明早已拉扯着他的一众妻妾上了床榻翻云覆雨,哪怕情绪再高涨,也没有提及半句与药有关的话,倒是他的妻妾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抱怨他身上药味重,隐隐有柳博明最近在做大生意的意思在内。

    悄悄关上窗,周天熠又纵身钻入了柳宅的前院,前宅没有后宅那般乌烟瘴气,十分清静雅致。大户人家的宅邸设计都会有比较隐蔽的小花厅,用于会见重要的客人,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他在前宅四下都走了走,除了侍从侍女,完全没见着柳家的人,于是就把目光锁定在了一面平淡无奇的墙壁后,那是他唯一没找到入口的屋子,怕就是密见贵客的地方。周天熠飞身跳到屋顶,无声无息地掀了块瓦,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小花厅里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交错着低声商谈,周天熠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尽量把说话人的模样认清楚。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摊着一本册子,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他刚想仔细辨认册页上的内容,其中一人就把册子合上揣进了兜里,起身向另一人行了个告别礼后,就从暗廊离开了。

    周天熠知道探出那人身份甚至那册子为何物的机会来了,小心的把瓦片盖回去,他谨慎地盯着柳宅的各个门口,最终在一扇偏门处发现了匆匆上轿的那人,一路尾随。

    -

    钱氏药铺的中堂里,钱逸戎终于等到了机会单独与秦颂说话。几个侍从昨晚忙活了一夜,加之今日精神抖擞的账房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地竞相核账,到了后半个下午,药行在豫岩的所有细账真就查完了。

    钱逸戎把账房们都遣回去休息,而自己则坐着与秦颂一同盘总账。

    药行经营的药材超过千种,老账房们的字都是赶时间写出来的,各有特色也极难辨认,而这其中又有不少药名相近的,秦颂甚是头疼地缓着气一一核对,安静又认真。

    面对面而坐,钱逸戎没办法不让自己的眼神向秦颂的方向瞟,她的静她的动她的精明她的固执,他都喜欢,可那又如何?秦颂究竟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了吗?即使真意识到了,那她又会回应吗?

    尽管不合时宜,钱逸戎总觉得他若不抓住这次独处的机会与她说点什么,就真的晚了,“秦颂。”他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所想表达出来,只觉口干说不出话,没了下文。

    “嗯?怎么了吗?”秦颂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移到了钱逸戎手里的总账上,见没红圈也没标注,她才困惑地朝坐在对面的人看去。

    钱逸戎心头慌乱,手中蘸着朱砂的笔一抖,落了一个点在账目上,秦颂歪着头尽量把字看正,读道:“白芨?”白字开头的药材太多了,她有些不确定。

    “啊?哦,是、是啊。”完全没看账簿就顺口作了回答,钱逸戎一惊,忙低头确认,又改口道:“不、不是的,这是白芷。”

    “连你都会看错,这几个老家伙不是为难我吗?”秦颂撇撇嘴,自言自语起来,上午因为看错了这两味药,还被资格最老的曹账房抱怨了几句,她自然不会与长辈计较口舌上的得失,只是极少出错的自己竟被教育了,心里还是起了个疙瘩。

    钱逸戎失笑,也不好说自己是因为看着她走神才把药名弄错了,只能顺着秦颂的意思点头称是,而这么一段小插曲,把他酝酿得几近喷薄而出的情绪也浇凉了。

    药行出这么大的事他本就心烦,而在豫岩见着秦颂他又心动,可秦颂对昭王周天熠若有若无的依赖又让他心乱,钱逸戎烦躁地轻锤自己的额头,霍然起身快步到后堂,给自己泼了点冷水净脸提神。

    枯坐一日整颗心都扑在了账上,哪怕是作坊里的机器也得给个歇停了,秦颂摇摇头,自认为非常理解钱逸戎此刻暴躁到强迫冷静的心情。

    “白芷、防风、麻黄、连翘……”秦颂望着白纸黑字写明的药材有些恍惚,钱逸戎告诉过她,这些就是之前钱氏在豫岩售出过的假药,可与周天熠昨日向刘掌柜打听到的另几味销量惊人的药材毫无重叠,没有重叠就没有联系,秦颂发愁。

    钱逸戎回来时,她已经在整理流入流出量偏大的药材种类了,账房们虽然字不好认,但该有的内容是一样都没少,时间地点经手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的,这下她发现了不寻常之处,“这个冯尚是什么人?”

    “潍城药铺的掌柜,他怎么了?”钱逸戎警惕,秦颂特意提起,那必是值得注意。

    她又确认了一遍总量进出最大的几种药材,其后的经手人都写着冯尚的名字,“他在药行做了多久了?多少岁?以前是做什么的?”秦颂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个人精明得可以,若只看每个铺子的账簿,则都会有其他药材的进出量在他经手的之上,怎么也怀疑不到他头上,可钱逸戎这回铁了心的花大精力盘总账,各家铺子的量相加,进出总量最大的药材就浮出了水面。

    “三年吧,大概二十八九,以前做什么的我不清楚,我与他相遇时,他是个落魄书生,想在药铺讨个差使,恰好那会儿铺子人手不够,也就留他下来了。”钱逸戎循着记忆回答道。

    “三年?他就从伙计成了掌柜。”秦颂抓住了要点,要提拔一个素不相识不知底细的人做一家铺子的掌柜,只观察三年就放心交付,只可能是那人能力出众。

    “不、不是的,其实他是代理掌柜,潍城的赵掌柜三个月前还乡,我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就让他代一阵子,现在出了假药的事情,我一时间也顾管不过来,所以……”钱逸戎简单地说了说冯尚成为潍城药铺管事的过程,找不出值得怀疑的地方,他望了望秦颂,目光下移到她跟前的纸上。

    秦颂手头的已经统计完,她直接把纸抽出递给了钱逸戎,“看吧,都是这个人。”见面前人的脸色愈渐阴沉,她有些焦急就怕钱逸戎做出什么大动静打草惊蛇,于是出言提醒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且无论真假,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按兵不动仔细观察。”

    “我懂。”放下纸,钱逸戎温和一笑,表示自己不会妄动妄为的。

    “接着核账吧,按这速度,今日该是可以核完了。”秦颂回笑,又摆出了架势。

    钱逸戎闷声点头,秦颂只对着他一个人笑,这是第一次,他有些面热,一下子忘了说点儿什么话感谢她。他一直想爱着护着宠着她,她却总比他更能干,没有她的协助,这账绝无可能在两天之内查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息,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如此往复了几次后,躁动的情绪才得以平息。

    原本对假药之事毫无头绪,现在终是找到了一点点可寻的踪迹,而既然账已经查到这个程度了,钱逸戎想着干脆从头到尾全部核算清楚,把豫岩的问题好好梳理一下,该赏则赏,该罚则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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