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地度过了人生第一次国宴,爬上回程的马车,秦颂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疲惫涌上心头,还没等来仍在跟朝中重臣告别的周天熠,她就靠在马车的角落里睡着了,以至于究竟何时回的昭王府,如何进的小院寝房,一觉醒来的她完全没印象了。

    五更、九绕来使议和,作为结束这场三国战争最大的功劳者,周天熠自然得出面接待齐王和秦王。

    因而早膳时,秦颂听到这一消息后,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昨日国宴结束到今晨,他们相互还没正面说过话,她也吃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态度,周天瑟似玩笑的话成功激得她心绪难平,他……会吃醋?

    昨夜国宴种种又浮现在眼前,记忆里那是周天熠第一次于她表现出不悦,所以……真是生气了?

    越想心就越乱,马上入五月,天气也没先前凉爽,秦颂没什么胃口干脆放下了筷子示意月笙和月屏收拾桌面,也顺带吩咐月明把许久未翻过的药铺账目呈给她看看,兴许有了事情做,自己也就平静如常了。

    “小、小姐,最近药铺……”账簿被搬到了秦颂跟前,月明欲言却未言,小姐忙碌,药铺的事她一直没机会说,其实这一个月来药材的进价涨得有些异常,但又寻不出原因。

    “这是怎么回事?”只翻了十多页,秦颂就看出了不对劲,有部分药材的进价高得出了奇,并且还不是稀有药材,又翻了十几页,她停下了手,似是有新发现,抬头对着月明问道:“这些药材,产自哪里?”

    只有固定几种药材的价格异常,她第一想到的就是产地出了什么变故。

    被秦颂一提醒,月明凑过去也翻了翻账簿,了然后回答道:“小姐,这些都是产自豫岩的。”

    豫岩?又是豫岩。

    她的二表哥楚湮丢下京周秦宅的设计回了豫岩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那日在望江楼,虽然钱逸戎不问缘由就对她冷嘲热讽令她生气,可现在想来,钱少本就很少回京周,尤其是年中更不可能回来,可这回从边境豫岩匆匆回来的他,如此焦急地约见京周钱氏药行所有的掌柜,这未免太蹊跷了?

    而前几日与王君若交流时,他也提及由豫岩而来的情报延误得厉害,再是这次邻国来使,除了议和之外,同样也是为了商议豫岩及豫岩附近的战后重建问题。

    探不到消息,她无法知晓豫岩的具体情况,反倒是更加担心音讯全无的楚湮来。

    “月笙,给君若传个信,让他多看看豫岩的情况。”秦颂是敏锐的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豫岩有异,战后之地贫瘠,可对于有心人来说却是一块肥肉,秦氏对豫岩的投入不小,当务之急,还是弄清豫岩的状况。

    “是。”月笙领命后,就向门外而去,不想跟忙着冲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呜——呀,君庭小姐,你没事吧?”月笙站稳后,下意识朝下看,就见王君庭跌坐在了地上,而秦颂的一众丫鬟连忙上前搀扶。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秦颂在丫鬟们之后也走出了门口,给起了身的王君庭拍了拍后背的灰尘。

    周天熠原本是禁止一切女子进王府后院的,可自从秦颂住进来之后,为了秦颂行事方便,这规矩也有了些许松动。

    “进、进、进去再说。”王君庭也没顾得自己太多,还想着往里头走。

    秦颂见状,向几个丫鬟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们退下,留她与王君庭单独说话。

    “到底怎么了?”坐定后,秦颂翻了桌上的茶杯倒了点茶水递过去,待王君庭缓过来之后,才关切地问道。君庭不是遇事慌乱的女子,能令她如此,必是大事。

    “是是……”王君庭刚想说明来意,最后还是凑到了秦颂耳边低声而言,“我收到了齐王的请帖,怎么办!”

    秦颂虽也惊讶,但并不是因为齐王邀宴王君庭,而是齐王下帖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昨日国宴上,君庭奏完曲子后,那齐王的眼神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即使偶尔移开,很快也又移了回去。

    这……这分明是瞧上君庭了嘛!

    然秦颂毕竟是旁观者,她比此刻心乱的王君庭冷静理智,黑市拍卖会,她初见齐王,只觉得那人有仙人之姿,目标明确,一掷千金,而国宴再见齐王,因有了一旁秦王的对比,齐王的姿态就更显得飘逸洒脱,能与王君庭合奏得如此默契,这齐王的音律造诣不可估量。

    可秦颂没有忘记,他是五更独揽大权架空君王而摄政的齐王,对王君庭示好难道真的仅仅出于曲高求知音?想罢,秦颂又问道:“是只下给你一人的请帖吗?”

    王君庭点头,从兜里掏出请帖展在了桌上,犹豫着说道:“我还未与家中人说起,我怕他是为了、为了……”为了拉拢王氏。

    王君庭身份特殊,想通过与她结缘而得维陇王氏相助的人数不胜数,更何况传闻齐王在五更国内雷厉风行,正缺少氏族大支的支持。

    不过……只是下了个私宴的请帖,就把王君庭慌成了这样子,秦颂不得不从王君庭身上出发考虑另一个问题,掰过王君庭的肩膀让她正对自己,她认真地问道:“君庭,你说实话,你是否对齐王有意?”

    “我……”听及此言,王君庭的脸霎然就红了,抖了抖身子甩掉了秦颂落在她肩上的手,低头絮絮叨叨解释说:“我、我只是喜欢他的箫声,他明明是第一次见着我,可是那箫声听来,就好似我们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

    秦颂苦笑,说了这么多,王君庭就是对齐王动心了,什么只是喜欢他的箫声啊,箫声也得齐王本人才能吹奏得出啊,这跟只是喜欢齐王这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好友,是喜欢上了齐王,又惧齐王是因王氏才接近她,王家如此,王君庭的担心情有可原。

    暗叹一口气,再看了看请帖上赫然的“望江楼”,秦颂无奈,“罢了罢了,我给你去打听下便是了,瞧你这样子!”

    王君庭前段日子忙着撮合周天熠和她,可没少拿她好玩啊,这真到了自己怎么就慌成这个样子了,让秦颂想开几个玩笑都不忍心了,她朝门外唤了声,招来月屏,令她去望江楼找伍掌柜问问明日齐王定的什么厢间有怎样的要求。

    “君庭,王家……”秦颂欲言又止,而王君庭似乎没听到,她也没说下去了。

    打小就与王氏有接触,对于簪缨王氏而言,儿女的婚姻可都是有目的性的,也正是如此代代用血缘去维系,王氏才能在诸华屹立百年不倒,甚至香火旺盛。因此,王君庭与齐王能如何,恐怕最重要的还得看王氏的态度。

    过了半个时辰,月屏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到了偏厅,她看得出君庭小姐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就没顾得上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把齐王订厢间的细节倒了出来。

    齐王要的是视野开阔的湖上小间,还要求上轻纱帘幕,小间里除了桌椅,还让摆了两个琴架,看样子真的只是想跟王君庭聊聊音律。

    明明是吃了颗定心丸,王君庭却比来时更紧张了,她匆匆告别秦颂,想着回家把琴再练练,而下台阶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又摔了。

    回到王府刚想着要到秦颂院里坐一会儿的周天熠,在小院门边看到了形象全无的王家大小姐,好奇地探头多望了几眼,转而回头问秦颂:“她……怎么了?”

    见周天熠恍惚又困惑的神态,秦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后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同时也想起昨日国宴上周天熠别扭的样子,她连忙止住了笑,毕恭毕敬走了出来见礼。

    “我早说了,不习惯就不用勉强了,不过是虚礼罢了。”上前扶了扶秦颂,周天熠又重复了一个月前她初入王府时对她说的话,这段时间也没见她天天见礼,今天怎么就见外了呢……转念一下,这丫头莫非是在介意国宴上的事?

    秦颂径自在紧张周天熠会不会提及国宴之事,一直低着头没敢细看来人,可好一会儿也没见他说话,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周天熠正看着她,笑得别有意味,那含笑的眼眸里只有逗弄,哪儿是在生气呀!

    “殿下!”秦颂气得跳脚,言语里有责怪的味道,抿了抿唇,心急之下举起拳头就轻锤了上去,却被周天熠截在了半空中,再就直接被拉着进了偏厅。

    他也不提昨日之事,就问了一句话,并且问得笃然自若,“说吧,跟齐王怎么回事?”

    只要周天熠不跟国宴时那般莫名其妙,秦颂就能如常地面对他,她“嘿嘿”一笑,把自己对齐王的看法尽数说给他听,只隐瞒了黑市拍卖会一事。

    “这么说来,齐王对君庭有意?”手摩挲着下巴,周天熠陷入了思考中,国宴上他坐在齐王同侧,又忙于应酬其他人,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件事,然而联系到王君庭方才慌张的表现,看来齐王也不是一厢情愿嘛!

    “齐王倒是个手脚利索的,昨日才见面,今日就下帖子了?”他幽幽感叹,听不出是损还是赞。

    秦颂看得出周天熠对这件事起了兴致,便趁热追问道:“殿下明日若得空,不如与我一同到望江楼喝个早茶?”百闻不如一见,齐王对王君庭究竟是什么心思,她想亲自确认看看,再之后,王家对王君庭的态度也需要周天熠来为她判断和解答。

    “好,明日下朝后,我来接你。”对于秦颂的邀请,周天熠自然不会拒绝,至于这丫头究竟起了什么心思,他也不去深究了,想来也是跟王君庭有关的女儿家的事,到时她问他答便是了。

    从秦颂处晃了一圈再回到自己的书房,周天熠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

    五更、九绕来使,除了议和之外,更多的还是谈及了战后重建的问题。四方在三国中最为富庶,横跨三国边境的豫岩又被战争破坏得如此不堪,四方没有理由不出人力物力参与重建。

    然就是这个问题,他的皇兄迟迟没有给出决策。

    按理说,这个重建工作由他出面监察最为妥当,一来战时他在豫岩呆得时间最久,对当地各方面都比较了解,二来他曾经参与过西南边境的重建,也有相当的经验。

    可皇帝并不让他接触这件事,而言语间也时时刻刻倾向把事务交给大皇子周学礼和二皇子周学易,美其名曰历练。

    这其中的门道谁又看不出呢?

    虽然西北军的五十万兵权他已上交,可西北军将士们的心仍向着他,他是怕放他去豫岩是放虎归山吧?再者,战后重建是国政大事,是个极好的机会让他自己的儿子们建立功绩,而太子未立,现在又同时遣两位同样拥有储君资历的皇子前往,这摆明了是想让他们分个高下作为立储的参考。

    战后的豫岩成为皇储相争之地,对于豫岩百姓是福是祸,尚无法定论。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也让他很在意,这段时间从豫岩流出的消息明显少了很多,而且速度极慢,他怎么考量都觉得那边不对劲,可又没什么头绪,什么人会盯上战后废墟呢?又是什么人有能耐控制横跨三国的豫岩大地呢?匪夷所思。

    考虑了良久,他还是唤来了守在门外的广寒,“明早替我带话给璀之,希望他能用他那边的力量查查豫岩的情况。”说完后,周天熠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又吩咐道:“同样的内容也给秦风传书过去。”

    秦风虽说他不代表秦氏,但有些话,点到即止,不用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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