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宫宴的消息不胫而走,而皇帝欲在宫宴上为安王、昭王指婚的意图更是在京周贵女间掀起层层巨浪。

    先帝有九子,样貌才华皆是人中龙凤,因而两年前的堕天案过后,有很多人对这样的结果是惋惜的,那逝去的五位殿下倘若不同生于当下,必都是盛极一时的一朝帝王。

    然天家无情,成王败寇是常态。而今剩下的,除了皇帝周天磊外,平王周天和的正妃早逝,现与继妃黄海潮也算情深,加之平王一心扑在政事上,暂时没有纳侧妃的打算,所以尚未有婚配的安王周天慕和昭王周天熠自然成了各家心中的良配。

    这贵女们一疯狂,京周的首饰铺子就遍地开花了,这不,秦家手下的铺子才刚盘完账没几天,掌柜们又匆匆往秦府里跑,好些个首饰卖得接近脱销,想问问秦颂的意思是让作坊连夜赶制再上货还是物以稀为贵直接涨价。

    其实宫宴的消息,秦颂没比周天熠晚知道多久,有王家那层关系在,王璀之怎么也会给她透风的。

    即使没有告诉她,通过秦家的消息网稍稍打听一下也很容易,毕竟皇帝本来就没打算藏着瞒着。

    所以,秦颂已经让作坊每日多运作几个时辰,争取多出几套上等品的头面,只是她低估了安王和昭王的魅力,这几天这些姑娘们真跟疯了似的。

    “小姐,我看还是让掌柜们把上品首饰的价格抬高一点,这些东西我们作坊一个月也出不了几件,连夜赶制一定会影响成品质量的。”

    “小姐,不如我们从维陇抽调一批首饰过来?”

    “不行,去信维陇再从维陇抽调饰品,少说要十日,来不及了。”

    “作坊那边不是有库存么,怎么没见他们拿些库存的首饰出来?”……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让此刻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的秦颂头脑发胀,说到底,现在只是听几位掌柜一个劲地说铺子的情况,究竟火爆到何种程度她还没亲眼见过,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的原因主要还是对掌柜们说辞的怀疑。

    想罢,秦颂霍然起身,说道:“走,我们去一趟鹊夕水榭和钗缘阁。”步子还没踏到屋外,秦颂又折了回来,

    “月落,去拿套颜色浅一点的衣服,月笙,帮我重新梳妆。”昨日收到了哥哥秦风从淮扬托人带来的金簪,秦颂看着精致今天就拿出来直接用了,金器雍容华贵,她今天配簪子的衣裙艳了点,往姑娘堆里一站,很难不被多看几眼。

    在京周住了这么多年,她明白世家小姐们有多麻烦,因此,她的装扮必须低调!

    “是,小姐。”月笙、月落了然,立马回身各自忙碌起来。-鹊夕水榭和钗缘阁对门而开,坐落在京周最繁华的地段。

    这两间铺子说起来也有些渊源,在所有首饰中,秦颂偏爱发簪,尤其是一枝独秀的长簪,而钗缘阁正是秦颂一手置办起来的,是她在京周的第一桶金。

    鹊夕水榭原本叫金玉小筑,是京周的老字号,深受大家小户的青睐。钗缘阁里的发钗都是秦颂亲手设计的,独一无二,有时甚至亲自监工,保证质量,所以一开业就抢走了金玉小筑的钗类生意。

    金玉小筑牛掌柜大怒,想凭借老字号的名声打压对面的小店,好让对方知难而退搬到别处经营,谁知年轻气盛的秦颂就是个不怕事多事大的。

    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一老一小当街斗法,斗着斗着关系却变好了。后来豪族卢家强行收购金玉小筑,秦颂出手相助,老店归于秦家麾下。

    自此,金玉小筑改名鹊夕水榭,取自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之后也不再经营簪钗发饰。

    从后门进了钗缘阁再走到中厅,秦颂就听到了店中的吵闹声,月圆正想出去劝劝,却被秦颂拉住了,

    “别冲动,我们先听听来龙去脉。”

    “齐亦茹,昭王殿下喜欢金色,所以你就从他所好想跟我抢这步摇是不是?”尖利又气势十足的女声响起。

    “齐彩馨,亦茹姐姐到店比你早,还能比你晚看到这步摇不成?”另一个尖利的女声盖过了之前的,盛着怒气反问。

    “二妹妹,我方才看这步摇漂亮便让掌柜拿过来试试,我真的不知道二妹妹已经付钱了。”柔声解释的女声似乎很是冤枉和无奈,

    “二妹妹已经买下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做多想的。”

    “你……你是说我看上的是你不要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妹妹误会了。”

    “哼,你这几天又做新衣裳,又买新首饰,定是想在宫宴上魅惑昭王殿下,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还想嫁给殿下!”

    “亦茹姐姐你别拦我,一个妾生的就骑在你这嫡出女的头上了,今天看我不撕了她的贱嘴巴!”

    “你、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平时怎么欺负亦茹姐姐的,我今天要你还回来!”

    “哎,你们、你们住手啊!”听着这动静,外面已经一片混乱了,秦颂蹙眉,示意月圆和月屏先出去看着点,别真让她们在店里动真格闹起来,摔了商品。

    随后吩咐金掌柜,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中厅收拾成柜台,并把库存的上品首饰都拿出来,全部三倍定价。

    经验丰富的掌柜立刻了解了秦颂的意图,一下子笑容满面,嘴里还嘀咕着,

    “小姐就是小姐。”一盏茶的时间,中厅就收拾完毕了。秦颂整了整衣襟,端着管事八面春风四方友善的架势,走去了前厅的柜面。

    “三位小姐,这支步摇在今日清晨已被一位公子订下了,只是当时他似乎不方便带走。”秦颂揣着一张无奈的脸,循着那日在禾家铺子对周天熠离开背影的记忆,粗略地形容了一下

    “公子”的样貌,话音落下,店里就变得静悄悄的了。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

    “这……莫非真的是昭王殿下订下的?”

    “在下不过是一间首饰铺子的小店主,并不知道昭王殿下真容。”秦颂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这步摇还未来得及装盒,就被小姐们又看上了。可是那位客人已经付了钱,小店向来信誉为先,在下向小姐们赔礼道歉。”起了争执的三位还没有完全消化秦颂那席话,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乘胜追击,不给对方刁难她的机会,秦颂接着说:“为了表示歉意,本店今日将库存的上品皆陈列于中厅,诸位小姐可选到满意为止。”开玩笑,钗缘阁的库存上品啊!

    谁都知道被钗缘阁定为上品的钗簪是精品中的精品,只是这店规矩古怪,年初将去年产的所有上品展示,之后限定每月只卖其中三两款,若是心仪的发簪排到了十二月出售,那可得等整整一年啊!

    今日店主大开库房,各家小姐都目露凶光,纷纷准备向钗缘阁的中厅移步了。

    有了喘息的空间,一身鹅黄打扮清丽的齐亦茹连忙拉着身边的艳妆女子离开,临走向秦颂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而齐亦茹一走,齐彩馨也没法发作了,懂事的贴身丫鬟为她顺顺气后,她就去中厅接着奋斗了!

    事情解决,秦颂带着丫鬟们悄悄到后堂缓缓神,喝口水,其实她刚才设想过很多种世家小姐们不依不饶的态度,没想到搬出昭王来把她们全镇住了,秦颂直直在内心感叹这周天熠真是

    “祸水”。

    “小姐,这步摇怎么办呀?”月落捧着装步摇的盒子问道,昭王哪会来订这种东西啊,那不过是小姐骗骗那些昏了头的小姑娘们的手段。

    可是撒一个谎之后,就得撒无数个谎来圆,现在这无主的步摇倒是麻烦了,万一长了心眼的千金小姐们没看到昭王来取呢?

    “找个机会,让璀之哥哥差个人来取了就是。”王璀之和周天熠能够称兄道弟,代取个步摇也没关系吧?

    几个丫鬟互相看了看,都在心里默默给王家大公子记了一功。

    “对了,在店里吵架的那三位……”

    “小姐,吵起来的三位客人,是齐相府的大小姐齐亦茹、二小姐齐彩馨和刑部苏尚书家的二小姐苏熙影。”

    “这么说,是齐亦茹和苏熙影想试这步摇,而齐彩馨说这步摇她已经买下了,然后就有了后来我们听到的那些了吧?”秦颂火速把几人对号入座,回忆了一遍整个经过。

    “是的,小姐。齐亦茹和苏熙影确实是先到店里的,今日是齐彩馨故意挑的事儿。”

    “这齐彩馨不是个庶小姐吗?怎么敢对齐亦茹这嫡出的小姐这么嚣张?”月屏想不通,高门世家最讲究规矩了,地位低的自然不敢拿地位高的如何,怎么到了那齐左相府,风向就不对了呢?

    “嗨,还不是因为齐亦茹的母亲阮氏身子差,现在齐府的后院是齐彩馨的母亲在打理。这身子一差,就没办法服侍丈夫,比起结发妻子,齐相更加宠爱那几个小妾。”

    “怪不得妾生的都爬到头顶上来了。”……秦颂没有发言,自己真是小看这几个丫头的八卦能力了,别人家后院的事情,平时也没让她们特意去留心,现在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几个人的话拼凑起来,比听说书还精彩。

    “齐相可是一品相国啊,竟然管不好家里的事。”听着齐亦茹在家被欺的经历,月圆不禁感慨出声。

    “月圆,术业有专攻,齐相或许在朝堂能呼风唤雨,但在家中,他大概也只是个充满了七情六欲的丈夫吧。”秦颂轻笑淡淡地评价,喝了口茶后起身,

    “走吧,也休息够了,我们再去鹊夕水榭瞧瞧。”许是听到了风声,这几日牛老掌柜亲自在鹊夕水榭坐镇,就算出了乱子,以他的本事也能大事小事都化了。

    秦颂和牛老掌柜就店里的买卖做了一番交流,也问了他赶制、调货和涨价哪个更好,得到的答案竟是三线齐发,赶制一般的饰品,向周边州城调中上品,而数量最为稀少的上品则涨价。

    回秦府后,秦颂按牛老掌柜的想法,把京周几间首饰铺里的商品以及京周附近州城里的库存都在纸上列明,一番涂涂改改之后,就交代月落飞鹰传书给其他州城的掌柜,即刻调货解这边的燃眉之急。

    在外面忙了大半天,秦颂也累了,躺在卧榻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自己钗簪的设计书稿,很快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刚把刑部尚书苏世承送走的周天熠,此刻正坐在书房里听广寒说着今日秦颂在钗缘阁的所作所为。

    听完后失笑,

    “我喜欢金色这是谁讹传出去的?”他没有特别偏爱的颜色,但是对于衣物和饰品的搭配还是有点讲究的,至少穿得像只花花绿绿的孔雀那样走出去,他是办不到的。

    这问题主子问得很认真,可是广寒却无从回答,只能沉默。京周空穴来风的传闻多了,殿下这回这么较真是做什么?

    “罢了罢了,这都不重要。”周天熠挥了挥手,这个问题作罢,闪着光彩的黑眸一转,进而吩咐道:“明天你挑个人多的时候去一趟钗缘阁,就说取我订下的步摇。还有……别给钱!”

    “啊?”

    “既然是我付了钱买下的步摇,自然得我府上的人去取。”

    “主子啊?”广寒这下无奈了,他这近侍这几天没做什么正经事,就在打听秦家姑娘的事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昭王殿下体恤他,给他放了大假呢。

    钗缘阁那么多买首饰的姑娘都盯着自家主子呢,他这大摇大摆走进去,还不给七嘴八舌问到天破地穿啊,该说不该说的又得自己把握分寸,想想头就疼了。

    “下去吧。”

    “是。”广寒的声音里分明夹杂着悲愤赴死的情绪。待广寒离开后,周天熠才从抽屉里拿出两方木盒,里面分别放着一支红玉金簪和一支紫玉银簪。

    两支长簪上浓重张扬的红玉和深沉神秘的紫玉,都是他在边境偶然所得的玉料,这几日才让宫廷里的工匠赶制成了两支发簪。

    之前还在犹豫把哪支送出去好,现在看来不用多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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