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桌!离开邯都归江东也时,嵯峨山龙岗寺长老甘法雅操点给其师弟堑法汰带了一封书信。陈操之初回建康的数日,在高官名士间周旋、在横塘乌衣巷间奔走,忙得席不暇暖。直至九月十九这一日才得空闲,邀陆夫人张文纨和陆葳蕤同往瓦官寺随喜

    因上次陆葳蕤去新亭未带私兵护卫,板栗险些被卢坎折断手臂,所以这回去清溪门外瓦官寺,就有些兴师动众,私兵四十、府役四十。其余婢女仆妇络绎不绝,车马填路、浩浩荡荡,吴郡陆氏大门阀的气派彰显无遗。

    陈操之与冉盛等人已先至瓦官寺,与堑法汰交谈,堑法汰看了师兄堑法雅的信,抚今思往,感慨良多,说话间,寺僧来报小陆尚书夫人前来进香礼佛,堑法汰便知那陆氏女郎又来佛寺与陈操之相会了,笑道:“当日崇德太后看了陆氏女郎的陈情表。大为感动,说佛祖护结,陈檀越定能与陆氏女郎喜结良缘。”

    陈操之与堑法汰一起出殿相迎,陆夫人张文纨这次把她的爱子陆道辅也抱来了,这陆道辅与瓦官寺因缘非去年就是在这瓦官寺大雄宝殿。陈操之给了陆夫人一张食疗方,让陆纳补益身子,这才有了陆道辅,陆夫人这次为陆道辅在佛前许下长命灯。每年献香油十万钱一

    陈操之望着陆葳蕤,二人相视微笑。

    板栗觑空对陈操之道:“陈郎君可曾听说坊间关于卢辣等人的流言?”

    陈操之问:“怎么说?”

    板栗便将那宫廷丑闻说了一遍,又道:“这几日宫中派出不少宿卫严查此事。卢辣的天师道信徒也帮着追查谣言散布者,抓了不少人。”

    陈操之心里冷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陈操之陪着陆夫人张文纨和葳蕤在药师殿礼佛时,忽见一名顾府管事领着一个武并急匆匆赶来,那武并见到陈操之,躬身施礼道:“陈洗马。桓中军请陈洗马立即去府中相见。”

    桓中军便是桓温四弟桓秘。位居三品中领军,统领宫禁内外卫兵,陈操之心道:“这个桓秘前两日我曾去拜会,也没有什么话说,据传桓秘与其兄桓温不甚和睦,倒是与桓熙、桓济这两个侄子关系不错,桓秘这么急急的寻我作甚?”

    陆夫人张文纨道:“操之有事就先回吧,我与葳蕤还要再焚香礼,敬一会。”

    陈操之命那武弃在殿外稍候,却悄声问葳蕤:“何时再来东园双廊楼见我?”

    陆葳蕤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忽然醒悟,一张俏脸顿时红到耳后根,摇头道:“不来。”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我只等你来娶我。”

    陈操之难得不用脑子思考一回,却被拒绝了,颇为惭愧,葳蕤那日在东园双廊楼委身于他,其实是表一种非他不嫁的决心,因为那时葳蕤已察知其伯父和从兄意欲送她入宫的图谋

    陆葳蕤见陈操之受窘,心软了,柔声道:“待丁氏妓嫂至建康,我来东园拜见她。”这样,悄悄置换陈操之的原意,不让陈操之难堪。陆葳蕤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啊。

    陈操之带着冉盛数人来到桓秘府上,桓秘出迎,身边一人却是桓温长子桓熙,陈操之一看到桓熙就明白了。桓温终于作出决定,要立桓熙为世子了。

    以前桓熙对陈操之颇为冷淡。但这回却是热情得多,桓熙得父亲桓温密嘱。要与陈操之融洽相处,陈操之会尽心尽力辅佐他,而且这次正式确立他为世子。陈操之也出了大力。是陈操之力主立嫡以长不以贤。这让桓熙对陈操之颇为感激,虽然内心深处对陈操之依然有莫名的嫉妒,但至少表面上是一团和气、满面春风了。

    桓温的表章已送至台城司徒官衙,就等着诏命下达,桓熙就是龙亢,桓氏的嫡系继承人。

    桓秘却对兄长桓温的野心颇为不满,对陈操之将辅佐桓熙重建北府军不以为然,他认为原北府军已废十余年,内里关系错综复杂,桓熙哪里有能力在郗氏、庚氏势力盘踮的京口站稳脚跟,而陈操之,年才二十,出身寒微,虽然名气很大,又与南北两大士族女郎纠缠不清,但领兵可不是名士能胜任的,谢万石就是前车之鉴,所以桓秘认为兄长桓温此举是失策,难以成功。

    桓熙邀陈操之私下长谈,然后一起去拜会郗,桓熙道:“家君近日将乘舟下扬州,督建广陵城,回程时或许会经过建康。”

    郗、陈操之心领神会,桓温入建康之日,就将是废帝之时。

    郗道:“今日太极殿西堂议子重”品尚书承郎!事。皇帝坚决不准,琅琊圭力谏,皆不,出然琅琊王可以不必得到皇帝准许擢升子重,但既然皇帝明确反对,身为承相的琅琊王总不好当面与皇帝对抗,此议遂寝

    皇帝司马奕本来是想免除陈操之太子洗马一职的,琅琊王、尚书仆射等人都反对,皇帝司马奕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不能免陈操之的官,陈操之却要升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帝当然要威!

    对此,陈操之淡然不语。

    桓熙道:“这等昏君,连皇子都不能确定是否亲生,如何统御群下”。

    郗是安排人手散布流言的主谋,但此时并不接桓熙的话头,微笑而已,似乎此事与他无关。

    次日傍晚,琅琊王司马昱单请陈操之赴宴,是为了抚慰陈操之。许诺明年定当予以擢升。陈操之道:“大王对操之也不必过于恩宠,不然操之不好为大王效力

    司马昱明白陈操之的意思。心下甚慰,说道:“操之忠义,国家之福也。本王定会说服陛下重用操之。

    陈操之赶紧道:“大王万不能与皇帝说及操之所谋,皇帝初登大宝,尚不知形势险恶,又宠信卢殊、朱灵宝诸人,实不能与谋大事

    司马昱点头道:“操之说得是。皇帝实在是不知自重操之近日可曾听到什么流言?。

    陈操之道:“略有耳闻

    琅琊王司马昱脸现愧色,默然半晌,开口道:“此流言莫非是鲜卑人散布的?那皇甫真网一离开建康,这流言就出来了。”

    太和元年的这个)多事之秋。氐秦的荷坚、鲜卑的慕容皇室、还有江东的皇帝司马奕都深受谣言困扰:秦主荷坚竟然不是荷雄之子,却毒其母与西门豹祠的庙祝所生;燕国上庸王慕容评与吴王慕容垂为了皇太后可足浑氏争风吃醋;大晋皇帝司马奕与天师道妖人在宫中修炼男女合气术,后宫嫔妃俱成采补之炉鼎,皇子都不是皇帝所生

    谣言往往揭示真相!

    琅琊王司马昱问:“操之以为该如何消饵此流言的恶劣影响?。

    陈操之道:“谣言止于智者,大王不必过于忧虑,但宫中反应却是过激,这几日卫军四出、还有卢坎的信徒都在城内胡乱拘捕百姓这样岂不是越闹越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疏不可堵,皇帝不远离谗佞之徒以消非议,却这般对待百姓。吾不知其可也

    琅琊王司马昱深以为然,道:“本王明日入宫,请求皇帝驱逐卢琼、朱灵宝等人

    陈操之心道,以皇帝司马奕的愚顽的性情,必不肯听琅琊王之谏,皇帝司马奕一定会朝着他既定的命运大步前进

    不出陈操之所料,次日上午在台城式乾殿,皇帝司马昱听说琅琊王要驱逐卢妹诸人,恼羞成怒,大雷霆,说道:“当此谣言蜂起之时。联若驱逐卢道,岂不是坐实谣言,被天下人所笑!”恨恨道:“联定要揪出那散布谣言之人。将其碎尸万段!”

    琅琊王司马昱苦谏,皇帝哪里肯听,只好辞出,至台城秘阁,见尚:“大王,大事不好!”

    司马昱吃了一惊,问:“何事?”

    王彪之道:“桓大司马率舟师万人,自姑孰沿江而下,将至建康。”

    司马昱大惊。声音颤:“他他,桓大司马意欲何为?。

    王彪之到是镇定。说道:“大王切莫慌张,桓大司马世子桓熙前日由姑孰入都,可召来询问

    司马昱急召豫州治州从事桓熙入台城议事,一问方知桓温是去扬州督建广陵城。司马昱松了一口气,王彪之却是白眉掀动,大感不妥。桓温率舟师万人下扬州,却不事先知会朝廷,这明显是给建康施加压力啊。

    这日午后,陈操之去乌衣巷看望谢道韫时,却被谢韶带去见谢安,谢安屏退众人,开口便问:“操之,桓大司马将欲废帝自立乎?。

    谢安是东晋一朝的第一智者,陈操之早几日就想对谢安说这件事,陈操之要想在朝中有一番作为、想要重建北府兵,没有谢安的支持是不行的,便道:“操之正想与安石公商议此事”当即将桓温欲行伊、霍之举、废帝改立琅琊王为君之事向谢安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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