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念话一出口,三个大人均是一愣,表情却各不相同。

    杜小仙似乎没反应过来,有些懵懂又茫然的样子。

    陆定深却是面露窘态,紧张的看着杜小仙。

    顾姗姗眨巴着眼睛,问顾念念:“你个小屁孩,乱说什么?”

    “我没乱说,”顾念念说:“我亲耳听到外公跟外婆说的,还说他对不起妈妈,以后要多多补偿她。”

    顾姗姗看陆定深不自然的样子,突然想起陆皓辰的那句话:缘份天注定。

    她惊得睁大了眼睛,老天!原来杜小仙是陆定深的亲生女儿!天啊天,她又错过了什么?看来父母也是知道的,只有她和顾念彬,杜小仙不知道。顾念彬那个傻瓜,居然一直在跟未来老丈人死掐!

    她笑着打哈哈:“陆世伯,您也真是的,这是好事啊,瞒着我们做什么?”

    杜小仙慢半拍的脑子总是转过弯来了,原来她的生父就是陆定深!

    难怪对她这么好,难怪顾广贤极力撮合她认干亲,难怪陆皓辰总喜欢叫她妹妹,原来这就是答案!她竟是陆定深的女儿!

    把那袋沉甸甸的钱放在沙发上,杜小仙转身就往后面走。

    “小仙,”陆定深追了两步,“你听爸爸解释。”

    顾姗姗一怔,敢情杜小仙并不想认这个爸爸,怪不得陆世伯要掩着藏着。没想到被顾念念这个小碎嘴婆爆出来了。

    顾念彬正在看墙边的烟花,准备挑一些放给老婆孩子看。却见杜小仙急冲冲的往后面走,象要穿过走廊回自已屋里去,他快步走过去,手臂一勾,将她搂在怀里:“仙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不舒服吗?”

    他刚把人拦住,陆定深就追上来:“小仙,爸爸知道对不起你,让你吃了很多苦,可是你不能不认爸爸啊!”

    顾念彬眸光一闪,并没有太意外,拜干亲那天看到陆定深老泪纵横,他就猜到几分,可是顾广贤断然否定,他又以为自已猜错了。

    杜小仙不吭声,她从来没有恨过谁,也不知道恨是什么滋味,可是她没办法再对陆定深露出笑脸,她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他,不管他现在对她有多好,一想起阿妈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样子,她就难过,非常非常难过,这种难过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身体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象破了一个大洞,很痛很痛!

    陆定深急切的看着她:“小仙,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原谅爸爸好不好?只要你原谅爸爸,你说什么我都照做,爸爸已经失去了你阿妈,不能再失去你了,小仙,是爸爸的错,爸爸误会了你阿妈,可是爸爸真的不知道有你,如果早知道的话,爸爸不会丢下你们母女的,是爸爸错了,不值得你原谅,可是你不能不理爸爸,小仙……”

    杜小仙簌簌的掉眼泪,大滴大滴的坠下来,无声无息,令顾念彬心里一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温声安慰:“好了,别哭,有我在,没事的,乖,别哭好不好……”

    这是陆定深第一次看到女儿哭,那种滋味就象被人狠抽了一鞭子似的,心疼得直抽抽,倒底是血脉相连,她伤心,他更伤心。

    他们闹的动静并不大,其他人都以为是陆定深和顾念彬又在掐,结果听顾姗姗说是杜小仙知道了真相,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纷纷劝慰杜小仙。

    肖美媛说:“小仙,你爸爸真的很爱你,也很爱你阿妈,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阿妈的死讯,受了很大的打击,还因为这件事情中风进了医院,躺在床上不能动,但是因为想快点来找你,他很配合治疗,积极做康复训练,身体一恢复就过来找你了,其实医生劝他不要出远门,更不要往冷的地方去,担心他身体受不了,可是你爸爸不听,他说康复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来找你。小仙,你爸爸真的很爱你。”

    “小仙,我知道你很难受,”顾广贤缓缓开口:“因为你一直跟我说不想找亲生爸爸,可是孩子,天底下没有哪个做父亲会放弃自已的孩子,我也是个父亲,所以我了解你爸爸的心情。你爸爸一直不敢告诉你实情,就是怕你不认他,怕你不理他,他跟我说,广贤兄,如果有一天小仙不理我了,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小仙,请你理解一个当父亲的心吧。”

    “小仙,”这回是陆皓辰说话:“爸爸真的很爱你,私心里说,我都有些妨忌了,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患得患失过,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你不高兴,只要是你喜欢的,他都爱乌及乌,爸爸从来都不看电视的,但是每天晚上他都陪着你一起看,你看什么,他就看什么,哪怕是动画片,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很努力的去认识每一个卡通人物,因为怕你问他,他答不上来。他就象要把你的童年缺失的父爱全补回来,把你当小孩子一样对待,怕你饿了,渴了,冷了,不舒服了,不高兴了,小仙,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爸爸他真的真的很爱你!”

    杜小仙觉得自已的脑袋都要炸了,她一时半会承受不了这么多,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象散了一团麻,找不到头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紧紧依附着顾念彬,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顾姗姗也开始发言:“小仙,我也看得出陆世伯……”

    顾念彬手一抬,打断她:“都别说了,让小仙静一静,这件事对她来说太突然,你们说这么多,她根本都没听进去,我先带她回房间休息。”

    方雅茹说:“念彬说得对,让小仙冷静一下吧。”

    顾念彬提脚要走,又回头对陆定深说:“伯父,你也冷静些,别想太多,小仙会想通的。”

    陆定深整个人呆呆滞滞的,好象没听到他说什么,见他带着杜小仙走,突然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已脸上,叫了声:“乖女儿。”

    这举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看他又抬起手来,陆皓辰眼疾手快抓住他,“爸,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在逼小仙嘛!”

    顾广贤也劝:“定深,你别激动,给孩子一点时间嘛!”

    “是啊,定深,你可千万激动不得啊,”肖美媛急起来,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小仙会想通的,你别着急啊!”

    顾念彬停在那里,回头看了一眼,陆皓辰使劲朝他挥手,示意他带小仙走。杜小仙一根筋,现在根本劝不动,父亲又是个急燥性子,恨不得杜小仙马上就要表态。拖下去毫无用处,不如先分开,他们两头相劝为好。

    顾念彬把杜小仙带回房间,让她躺在床上休息,掖好被子刚要走,衣角却被女人扯住,杜小仙无助的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水光闪动,好象轻轻一动就会流出来,她微微皱着眉,愁苦又哀伤,脸色苍白,柔弱得象路边的菟丝草,风一吹,便会低伏到地上去。

    顾念彬顿时心如芒刺,只好脱了鞋子靠在床头,把她轻轻揽在怀里,“乖,闭上眼睛,睡一会就没事了。”

    杜小仙眨了一下眼睛,泪水滑落下来,顾念彬轻轻替她擦拭,他的手温热干燥,让她心安。还好有他,遇到天大的事,还好有他陪伴在身边。不管她多么惶然不安,多么伤心难受,多么恐惧害怕,这个男人总是能令她奇异的恢复平静。

    杜小仙稍稍平复了些,她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

    男人轻轻拍打着她,居然哼唱起歌来,杜小仙突然睁开眼睛,象是笑了一下:“你居然还记得。”

    “当然记得,”男人低声说:“我记得你所有的事。”

    杜小仙心里一暖,觉得那股难受劲真的过去了,她又闭上眼睛,听到顾念彬在低声吟唱:“天黑了,鸟归了,虫儿你轻声叫,娃娃要睡觉了。月儿走,星眨眼,风儿你轻声唱,娃娃要睡觉了……”

    这首摇篮曲本来是要用大凉山话唱的,顾念彬把它翻译成了普通话,配上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如果说阿妈的摇篮曲是杜小仙记忆中的乡愁,是她童年的温暖,那么顾念彬唱的就是她今后的依靠,是她避风的港湾。

    这低沉而柔和的曲调让杜小仙慢慢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竟然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顾念彬低头看着她,可怜的孩子,大概是第一次恨一个人吧!他几乎可以看出她内心在激烈的交战,有挣扎,有委屈,有埋怨,有嘘唏,或许还有连她自已都没发现的喜悦。

    陆定深给了她生命,同时又带给她和她阿妈深重的苦难。

    童年时的阴影一直都留在她的记忆深处,轻易不翻出来,是陆定深的出现,让她揭开伤疤,再一次回顾那些灰色的童年记忆,惨淡的人生。

    再苦再难,她都咬牙挺过来,再怎么受欺负,她都没有真正恨过谁!只有这一件,或许也谈不上恨,因为她根本不懂怎么去恨,她只是替阿妈委屈,替阿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杜小仙隐约听到一阵响声,并不真切,仿佛是轻雷滚过天际。紧接着却是雷声大作,好象就响在她耳边,霹雳一般喧杂不休,她愣了一下,才知道是外头放鞭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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