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等他使出通天境界的战技,他原本是覆海君圣的臣,定当会四大部洲的神秘战技。”

    月罗刹吐出口中的竹叶,幽幽说道。

    “你能等,摩尼却等不得了。”

    周继君望向面红耳赤的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也是,我们的小摩尼现在心思估计都在那龙归山上了。”

    月罗刹揶揄地一笑,他挑目看向斩剑劈开虚空的周继君,轻叹口气,低声喃喃道。

    “那你呢,你是否也迫不及待了。”

    走出剑下世界,重返七州,周继君眸中闪过一抹血光,就见火红的三足巨禽叼起奄奄一息的紫微神王,重重抛向地面,随后长鸣一声,将心底埋藏了一年多的憋屈泄出来。紫微神王的尸体摔落在沙场上,大煜将士、仙神修士只顾逃命,没一人去关心这个仙神中的王者,紫微神王的尸身被奔流的铁骑践踏得残破不堪,北军一鼓作气攻破浣金府,击溃大煜主流,马不停蹄,分成三股洪流掠过空荡的府城,向那席卷而去。

    顺着大军远去的方向看去,周继君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

    “煜德,我来讨债了。”

    北朝大破煜军于浣金府城前,斩十余万,煜军溃散,流窜入扬州却被商业协会铁骑团伏击,主力荡然无存,再无回天之力。

    此时天下人皆知煜朝大势已去,而煜德本是异类的流言愈凶猛,再无人能制止。扬州商业协会摆宴设酒迎接北朝大军,而绝大多数府城都放弃抵抗,主官大开城门,挂印献城图,亦有反抗者,可寥寥两三千人马又怎会是北军的对手,却连塞牙缝也不够。

    六月初,北军攻陷扬州后一座府城,马踏京畿,直逼向那个拥有七万金吾卫的皇城。而大煜腹地炎州也叛乱不止,已故龙鲸大将化心的部将们纷纷与人言道,说是大将军托梦招他们反煜投北,龙鲸卫到如今虽只剩万余,可个个是百战沙场存活下来的好汉,且擅长水战,一击不中便逃进由北向南倾泄入大海的扬江中,炎州的煜军皆无可奈何。短短六年,风云变幻却早早地落下帷幕,关于北帝骑鹤返朝的传说是妇孺皆知,一时间,天下民心向北,七州民无不观望、等待着乱世后一战,也是北朝将大煜从江山宝座上斩落的一战。

    “这是第几日了。”

    “回禀陛下,今个是第十二天了。”

    九龙腾飞的金銮殿上,年轻的内侍擦着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看向龙椅上的老人。老人的身体整个陷入靠垫中,仿佛只有这样能不让自己倒下,空洞的目光望向殿外。良久,煜德帝抬起手,细细打量着上面枯皱的皮纹,眼底流淌着复杂的神色。

    “我已经这么老了。”

    听得煜德帝阴森中带着些许阴森的话语,那名内侍忍住心头的恐慌,深吸口气微微颤抖地开口道。

    “陛下年纪虽高,可却正当盛年。”

    “盛年?”煜德帝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着神情慌乱的年轻内侍,眼中划过阴霾之色道,“你很怕寡人吗,怎么,你也认为寡人是那假冒的异类?”

    “扑通”

    内侍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哈哈哈哈寡人和你开玩笑呢。”

    煜德仰天大笑,脸上浮起几分红光。

    “寡人受命于天,乃是大煜正统,又怎么可能是异类。去把文武百官召来吧。”

    “是,陛下。”

    年轻的内侍连忙起身,可他刚走了几步,神色陡然一僵。

    “怎么,还不去?”

    煜德眉头皱起,眼中浮起寒意。

    “陛陛下。”

    那内侍双腿打着哆嗦,回身猛地跪倒在地。

    “陛下,满朝文武皆皆已散去。”

    内侍壮着胆,颤抖地憋出一句话来,衣衫却已被汗水浸湿。殿堂内鸦雀无声,冷风流转,内侍打了个哆嗦,犹豫着,还是鼓起勇气目光移向对面的老人。就见煜德帝满脸平静,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龙椅上,轻轻敲击着手指,目光遥视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无尽的恐惧和绝望漫上心头,内侍的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他服侍煜德帝这么多年,对于他的生性习惯差不多已经了如指掌。当初满朝文武在殿,大煜正当鼎盛时,每当有臣忤逆到这位刚愎自用的帝王,煜德总会淡淡一笑敲击着龙案,目光荡向远方,好似在出神。可他却知道,往往这个时候却是煜德恼怒到极点,欲要杖毙大臣之时。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害怕无比的内侍心生去意,余光瞟向四周,又悄悄打量了眼正在出神的老人,双膝微微向一旁转去。

    “你也想走了吗。”

    低沉的话语从金銮上传出,内侍浑身剧颤,大难当头,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拔起身来,就欲向殿门处奔去。余光中,一条赤红的长舌掠过眼帘,刹那间,年轻的内侍眼中浮起惊骇,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真假难辨的流言,然而眼下,这真假再不用分辨了。

    带刺的长舌将内侍卷起,高高抛上殿顶,内侍抽搐着,脸色惨白,身体也渐渐变得僵硬如枯木。

    “哗啦”

    长舌携着内侍全身精血收回,煜德帝舔着嘴唇,眉头一皱,向地上狠狠“啐”了口。

    “不男不女,好难吃。”

    抓起一块巾布,煜德用力将嘴角的血渍擦拭干净,目光掠过地上的尸身,游走在空荡荡的殿堂上。

    “群臣皆散去,哼,还真成了孤家寡人。”

    梵音响起,五色祥云荡过京城上空,向北门飘去。即便隔着半个京城,煜德站在皇宫大殿上,依旧能看到那个高耸入云的巨山,山巅有台名曰封神,那个亲手打破去煜德美梦的男,此时身临高台手执天书,在天下百姓崇拜到极致的目光中替天封神。

    半个多月前,北朝大军就已兵临城下,初战斩三万金吾卫,随后五十余万人马扎营排开,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却并不急着攻城。次日,天吾山从北飞来,落于龙归山旁,天吾山何止千万刃,如通天巨柱般直插云泥,庞大的斜影将京城覆盖,总喜欢看戏的京城老少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纷纷探出头去,紧张地望向传说中的巨山,比他们紧张的则是大煜群臣天下大战将毕,得天下之臣坐高堂,失天下之臣陷囿地,此乃古来常理,他君公再怎么宽宏大量,一旦城破定会先拿他们这些大煜臣做猪样,祭献予饱受战难之苦的黎民。

    又三日,君公登上封神云台,祈天地,论功封神。京城中人虽有听闻周继君阵前封神一事,可当他们亲眼见到天籁奏响,万云齐降,仙鹤飞落凡间乘神归天的场景,心中的震撼便是千言万语也难以描述。仙神们飞离世间,不落烟尘,却断绝了大煜群臣心中后一丝希冀。古来传说封神之事,执掌封神的人皆属于得到江山的一方,无一例外。何况北军气势如虹,京城内的金吾卫早已草木皆兵吓得连兵器都抬不起,大煜再无回天之力,不久之后这江山亦将改姓。

    待到封神七日时,大煜朝臣已潜逃大半,或是投降北军,或是带着全家老小远走他方,剩下的文武官僚或是出生大家族,族人众多无法迁走,或者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可都纷纷告病抗旨不上朝,亦有甚至虽出不得京城,可连日来和北军书信不断以表诚意。

    今日已到第十二天,十二仙神皆已册封升天,加上之前的月狐真君,十三仙神之数已满。然而北朝大军兵临城下,丝毫未出半点声响,虽没有动静,可数十万大军的杀气漫入城中,压向皇城,宛若漫天乌云般摧向这座千朝万代绝世尊贵的宫殿,以让煜德帝的心沉入底谷。

    “你是在等我出去吗,君公。想在天下人面前斩杀让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我偏偏不遂你意,你当真以大局在握能杀得了我”

    “咯吱咯吱”

    满朝文武皆散去,只剩眼前这个被自己折磨成残废的男,垂手高堂,满脸坚毅之色。百十丈的大殿,却只有寥寥两人,一君一臣,愈透着浓浓的凄凉。

    煜德幽幽一叹,缓步下殿,伸手将何夕扶上轮椅,他上下打量着大煜后的忠臣,饶是身为异类,可此时心中亦涌出些许感激和懊悔。

    “却是寡人对不起爱卿”

    “陛下勿要自责,帝王之道,有错必罚,何夕此生既已效忠陛下,这条命自然也是陛下。”

    闻言,煜德深深看向眉宇间浮起刚正之色的男,苦笑着,脸上阴晴变幻。

    “寡人自己也错了很多,事到如今,你还没对寡人失望吗。”

    “何夕行儒道,从一而终,陛下虽有失德之处,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夕愿助陛下重振大煜国祚,平定乱局。”

    “好,好,好。”

    煜德脸上浮起红光,他来回踱步,似在思索着什么。

    “千十七那个贼现在是靠不住了,寡人的大军根本就是被他断送的,千若兮那个贱人躲在贼的住所,仙神死绝,她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剩下的几万金吾卫哼,现在寡人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爱卿了。”

    “臣万死相助陛下。”何夕坐在轮椅上,拱手道,“大煜立朝上千载,太祖乃是天星下凡,料事如神,定留下了应对今日之变的方法。臣恳请陛下,日后重得江山,还望陛下能推行儒道,教化万民。”

    “好,好。等杀光那些乱臣贼,日后一切都好说。”煜德哈哈一笑,独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爱卿你却是猜错了,寡人的方法可不是传自大煜先祖”

    就在这时,战鼓响起,宛如滚滚天雷,由远及近漫入京城,转瞬后,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大地都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终于要开始攻城了,君公,你终于按耐不住了寡人也是。”

    煜德帝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后大步向皇宫高走去。在他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麻衣青年幽幽一叹,他推着车轮,跟在誓死效忠的君主身后,离开了这座再无半个人影的大殿。

    高耸连绵的城墙上,三万多金吾卫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黑潮,苍白的脸上浮起绝望之色。统帅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复杂地望向北朝蔓延至龙归山的五十余万大军,神情不住变幻着,良久,他长叹了口气,就要举起手中的长枪,来组织他这辈后一场战斗。

    一朵胖乎乎的白云从天头降下,白云上,一身白衣银飞扬的男淡淡一笑,扫过满脸震惊的金吾卫,随后望向那名统帅,半晌,嘴角轻卷。

    “这三万多人的性命,都在将军一念间。”

    统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心中百感交集,传说中的君公竟驾着祥云,亲自劝降,人皆言君公有高义,果真名不虚传,兵临城下弹指即可破,却还在为敌方士卒着想。

    “我愿度你,你可愿归降我北朝。”

    醇厚中透着几许亲切的话语斩断了统帅心中后的犹豫,他抛下手中的长枪,单膝跪倒在地。

    “哗啦”

    兵戈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数万金吾卫纷纷将刀枪箭矢扔在城头,长舒口气瘫座于地,只觉得心中轻松无比。城池下方传来北朝将士的欢呼声,盖过天地万声,震耳欲聋。欢呼声传来,流转于城头,一名金吾卫脸上闪过自肺腑的笑,想到战事即将平定,自己也可以回家和娇妻厮守再不用担心其他,下意识地,他举起双臂,随着城下的将士一同欢呼起来,周围的金吾卫们微微一惊,互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云飘过城头,君公第四次驾临京华,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欢呼声,后的三万多金吾卫临阵倒戈,大开城门,千军万马蜂拥而入,全城百姓皆躲在家中,看着陌生的大军扫荡过恐无人烟的街道坊市,眼中皆是一片迷茫。

    京城之大,三十万大军入城也不觉拥挤,旌旗摇曳,兵戈明亮,却都在皇宫外的中央大道前停下。月罗刹、沙摩尼、周古驾云立于天头,十二星主和李车儿、齐灵儿等人守护大军、严阵以待,而北朝将士和异族们都兴致勃勃地看向周遭,打量着这个从今日之后,即将属于他们的陌生皇都。

    千军万马,却无一人踏前一步,北朝人知道,甚至躲在家中的京城老少也知道,君公和煜德帝之间的恩怨,这后一战是属于他的,唯有这个亲手打造北朝帝国的男人,有资格第一个走进那象征天下归统的皇宫。

    胖云飘过天头,银高束,白衣男缓缓向皇宫飞去。

    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伪帝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么多年来,周继君放下一切,日夜不眠或是修炼或是落布局,全都是为了今日亲手斩杀那个仇人,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抽骨剥皮,千刀万剐。三入京城,三次败北,待到第四次踏足京城,他已携着天下大势,七州皆为助力,斩杀煜德,翻大煜再无任何悬念。

    嘴角浮起淡淡的喜悦,刹那后凝滞,周继君冷冷俯视着那个站上皇宫之巅的老人,全身的杀意瞬间爆,凝成一股杀气之剑直冲天穹,耀日高悬,漫天金光却被周继君的杀气斩成两半。

    “叛贼,你终于来了。”

    煜德帝哈哈大笑着,肆无忌惮地望向周继君,好似浑然不知如今他所面临的绝境。

    “我似乎很多年前就和你说过,我会回来,在这京城中将你这个异类斩杀。”

    “是啊,不过又如何?说过这话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当年那个被寡人玩了老婆的步空堂,他也说过咦?他说日后会有人为他报仇,来杀寡人,就是指你吧。不过,真是可惜,即便你杀光寡人的将士,率兵攻陷京城,却也是无用功”

    眸中闪过古怪之色,周继君将心中的疑虑散去,他冷笑一声,不再和煜德废话,抽出君剑,闪身飞斩而下。就在这时,却见煜德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牒,刺破手心,滴进鲜血。

    这玉牒是那个送他进宫的男人给的,原以为永远不会用上,却不料自己竟会被君公逼上绝路。煜德帝深吸口气,不再犹豫,他恨恨地看了眼周继君,尔后口中念念有词。

    君剑出,由天而降劈斩向皇城。

    “轰”

    君剑本是斩向皇宫,就在它刚劈下时,幽蓝的光华从煜德手中的玉牒上窜出,升腾上天,涤清碧穹,将君剑弹飞出去。

    天地人合一,先天精气一上一下蹿入天穹大地,周继君召回君剑,脚踩浮云,冷眼望向阻挡在身前的庞然大物。铺天盖地的蓝光中,百余丈的怪物狰狞嘶吼着,它全身雪白,单足而立,头生独角,角上电光缠绕,每射出一道,就会引来轰轰天雷,震得万马惊惶不安。

    “法天境的凶兽?”

    雷声中,周继君的通天之势摇晃颤抖着,顷刻后溃散殆尽。对面的凶兽眯起眼见,精光乍闪,天地之势尽被它掌控,就见它伸出利爪向下一拍,聚于京城中的北朝人马高高抛出,三十万大军尽皆飞出京城,虽被月罗刹等人拼尽全力联手挡住余势,却也死伤近万。

    脸上闪过疯狂之色,六年的心血努力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被突忽其来的法天凶兽所阻,周继君怒吼一声,高高举起君剑,全身道力精气轰然而出,身形如电,飞斩向凶兽。这一斩汇聚了周继君毕生杀意,从那年孤身爬上落云山,拼命修行,辗转多年方成就今日通天境界。一路杀去,也不知多少成名的高手强者死于周继君剑下,杀意滔天,却都不及今日这一剑。

    君剑劈中巨兽,周继君眸底浮起叠叠血影,刹那后聚于剑刃,赤红如血。

    “杀”

    周继君仰天怒吼,银高扬翻飞,状若疯魔,君剑一寸寸地没入凶兽坚硬若陨铁的肉里。

    弹指刹那后,他在凶兽愤怒的吼声中倒飞出去,胸口处的剧痛传来,周继君不住咳嗽着,刺眼的鲜血倾洒在碧天之下。城中百姓或是躲在窗口,或是小心翼翼地靠在院中,满脸复杂地望向功败垂成的男,第一次,他们心中生出不忍和期盼,却是无比希望这个从京城走出逆天而起,一路创造无数奇迹终成为七州第一的青年能赢下这一战。然而,法天境界对通天,就如同通天对于人尊般,有如云泥之别。半空中,周继君被法天之势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放声大笑的伪帝,满眼深入骨髓的恨意。

    “哈哈哈哈你建立北朝又如何,你拥有千军万马又如何,就算你毁去我所有的势,可却也杀不了我。此乃上古奇兽夔,法天上品的修为,被封印于玉牒中上万年,却是好久未曾食腥了。待它吃了你后,寡人就带着它重振江山,让这天下人再次屈服寡人。”

    暴虐之色一闪而过,煜德帝脸上浮起浓浓的喜悦,却是在想象今日之后,他带着夔席卷天下,将失去的国土和臣民都重收服,到那时候他有可以享受七州万民敬畏的目光,享受那些年轻而又美艳女姣好。煜德帝满意地看向就那只向周继君扑去的凶兽,就在这时,一只孱瘦的手伸来,煜德稍不留神,转眼后玉牒已落入那只手中。

    煜德惊诧地转过头,怔怔地看向手握玉牒的男,他虽已面貌全非,可浩然之气流转全身,眉宇凛然,天地正气莫出其上。

    “煜德,我等这天也等了很久了。”

    “何夕”嘴角浮起淡漠的笑容,手指用力,玉牒被捏成两截。半空中那只凶兽身形陡然一凝,满脸茫然地回望向皇宫上方,法天之势散去,周继君执剑暴起,不顾重伤,狠狠地劈斩向夔。长长的裂痕现于虚空之中,风云旋转其间,那夔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跌落剑下世界中,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颤抖着手,周继君收回君剑,遥望向坐在轮椅上的男,心头一酸,眼圈微微红,张了张口却没出半点声响。时至今日,周继君终于明了了他爹爹的布局,虽只落下一,可这一非但两次救下自己的命,亦相助自己斩断了煜德后的希望。

    “你不是何夕,你是是你。”

    煜德惨白着脸看着云淡风清端坐轮椅的男,却是陡然想起了何夕身体中那个人是谁,六年前,他即将斩杀周继君时,却被附于儒生印章中的一缕心神阻拦,待到煜德反应过来时,却再找不到那缕心神,可那人的声音他却牢牢记住,六年不曾忘怀。

    “那**就进入了何夕体内,却一直隐忍不,潜伏至今日。”

    煜德咬牙切齿地说道,余光扫向天际,他后的依仗早已不见踪影。无尽的恐慌和恨意涌上心头,煜德尖叫一声,重重一掌拍向向何夕头顶。

    这后一刻,何夕脸上浮起清醒的神色,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即将终结自己颠沛流离一生的老人,嘴角浮起苦涩而又落寞的笑意。转眼后,何夕的身体被轰成肉泥,煜德帝喘着粗气四处寻找着,可那缕潜伏了六年之久心神早已溃散不见。

    七州东海之外,无尽汪洋中的一座寻常海岛上,中年男睁开双眼,轻叹口气,负手遥望西南。

    “爹爹,娘喊你吃饭了。对了,统王殿下刚走,嘻嘻,估计是得不到爹爹的答复终于没耐心了。”

    时隔六年,当初就让京城公哥们为之疯狂的少女愈明丽动人,她赤着雪白的玉足走在沙滩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沙砾中的贝壳。

    “爹爹”

    走到男身旁,少女抬头看去,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见她爹爹怔怔地望向大海一边,双肩微微颤抖着,眸中隐约闪烁着点点泪光。

    “怎么了爹爹?”

    洛涤尘芳心一紧,她顺着周久的目光看去,在那苍茫的大海中除了波涛和群岛外,空无一物,然而,隔着蔚蓝无际的大海,却是自己曾经的故乡,七州

    眉宇间的疑惑渐渐散去,洛涤尘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紧张颤声问道。

    “莫非是哥哥出事了?”

    “你哥哥他他成功了。”

    儒袍轻扬,中年男脸上浮起畅的笑容,身旁却突然静了下来,没过多久,轻轻的抽泣声传来。周久转头望去,就见美丽的女儿已经哭成泪人,她一边哭一边笑,双手合于胸前,低声念叨着什么。

    “好了,涤尘不要哭了。”

    “爹爹哥哥他一个人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难做到。”

    洛涤尘擦拭着脸上的泪珠,泣不成声地说道。

    “现在没事了,一切苦难都过去了,说不定明天君儿就会来找我们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嗯。”

    洛涤尘努力擦干泪水,破涕而笑,她又看了眼向大海尽头,仿佛能看到那个远在万万里之外的七州,在京城之巅,她的兄长马踏京城,当着那些曾经欺凌过自己人的面,割下煜德帝的头颅,顺手推翻了那个腐朽的王朝。

    晚霞满天,京城内外的北朝将士振臂欢呼,看着他们心中唯一的神祇一剑刺穿伪帝的心脏,尔后将他头颅高高抛起,扔向远方。煜德的身体从高坠下,在半空中变成一只没了头的饕餮,重重地跌落尘埃。

    尘埃落定,周继君喘着粗气有些迷茫地看向欢呼的人群,大仇得报,苦尽甘来,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空荡荡的感觉涌上心头,周继君回扫过这片从今日起改姓百里的大好山河,轻声低咳着,眼中飘过莫名的寂寥。

    两只手搭上肩头,一左一右,残阳余晖倾洒,将三人连在一起的影拖得老长。

    “什么呆呢,小君君你报了仇,小摩尼这家伙还等着我们陪他去接那个美娇娘呢。”

    月罗刹大声嚷嚷道,他看了眼周继君,斗笠下的阴霾中浮起淡淡的欣喜。

    “也是,如今我们得了这七州天下,怎么也得大张旗鼓地去给摩尼娶媳妇。嗯,就让车儿领上十万大军一路上奏鼓吹竽。”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心头的烦闷散去,看向沙摩尼揶揄一笑道。

    在两人的挤兑下,沙摩尼早已面红耳赤,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凝滞在龙归山上,眸中温情如水。

    然而,就在这时,紫云飘过天头,如潮水般倾泻向四周。一时间,万丈高空上不见日月,只有那浓到极致的紫云。

    深紫色的浓云笼罩天头,从京城上空四周扩散,连绵如海漠,须臾间已将整个七州之地覆盖。

    平南府皇宫大殿,灯火通明,等待捷报的北朝文武百官惊疑地望向天头,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起来。百里无生端坐龙椅,眸中浮起几分忧虑,转眼后他深吸口气,朗声道。

    “诸位爱卿无需担心,紫气东来乃是天命所归的吉祥兆,定是国御大人攻陷了大煜伪都,生擒了那个伪帝,引起天象之变。

    炎州之末,靠近南海的一座小城中,天色渐晚全城寂静,唯独府城里唯一的那家来福客栈中隐约烛光闪耀。五名形貌各异的老人围坐在几案旁,脸上皆是忧心忡忡之色。

    “上上任总掌柜早有预言,说那人还没死,果真”

    “你就这么确定他就是煜太祖?”

    “还会有谁呵,这紫云临天的场景和数千年前记录如出一辙。”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谁知道总之先报与上听吧。”

    京城之西的一座矮坡上,穿着鱼尾道袍的老人垂手而立,脸上的皱纹簌簌颤抖着,他望向将那个七州都笼罩在紫云下的男,口中低声念叨着。

    “终于等到了妖龙出宫天下乱,我终究未曾算错。只是”

    东来客遥望想千十七,仔细地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瞬间,老人脸上浮起惊骇之色。

    “他这是要百世轮回,原来如此。”

    老人不再多想,匆匆忙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化指为笔,在卷册上写着什么。

    “北朝元年,五月末,周继君攻陷京城为北朝占得京城千十七百世轮回尽,成就无上纯粹心神,得以”

    笔尖一悬,东来客没再写下去,他轻叹一声,重将目光投向京城之上,静静等待着连上古时候就已存在的监天云都未曾有过记载的一幕。

    京城中,千军万马,庶民贵胄都怔怔地望向天头,漫天紫云席卷天穹,可所有人都没觉得慌乱,只有一股淡淡的压抑和伤感,仿佛用尽千年万年酿出的古酒,酒香飘来,携着万载的颠沛流离、荣辱兴亡,让人有种欲要落泪的感觉。

    “小君君,莫让他得逞了。”

    月罗刹冷哼一声,正要飞身而上,就在这时只听古朴却浑厚的天音传来,月罗刹举目望去微微一惊,那天音非是由天而降,竟是从千十七额心传出。白衣男脸上流转着奇异的光晕,目光先是浑浊,随后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就如一池澄澈的泉水,清能见底。

    那张始终僵硬冷漠万年不变的脸庞上微微抽搐着,随后,一丝笑靥从千十七嘴角浮出,他本就有着倾倒世间的风华俊容,先前一直被冰霜覆盖,虽俊美却透着几分妖冶。可眼下他的笑宛若春日的朝阳融化了冰山雪地,那丝让月罗刹、周继君吃惊的笑容生出,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可却无法用世间言语来描述,那是都属于他千十七一个人的风华。

    “吾创大煜,甘入轮候,百年一死,尝尽百世,今得证大道,不献天地,不献父母,只献吾道”

    隆隆道语传出,九条紫龙从千十七额心飞出,盘旋回舞,月罗刹只觉一股莫名的气息压来,将他们阻于原处。细细盯着着千十七,周继君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仿佛预示着什么凶兆般催促他赶离开此地,躲得越远越好。然而,周继君到如今亦未曾参破千十七这百世之局到底为何,即便他打下七州山河,创立北朝,可一朝不知道千十七的图谋,周继君一朝无法心安。

    深吸口气,周继君飞出心念,分成十数缕,分别传向门下诸人。千军万马前,李车儿和紫微星主互视一眼,眉头紧蹙,却都不敢违背,悄然转身,不多时已消失在京城中。唯独那个穿着火红裙纱身形相貌已如十二三岁少女的齐灵儿,僵着脸,冷冷地望向周继君。

    “灵儿,回转天吾山,然后”

    “你说过,不会再抛下灵儿师父,到底生什么了,你竟命那山神将天吾山搬迁到海外岛国。”

    脸上闪过急色,周继君弩了弩嘴,却没说出半句话。转眼后,他的脸色一寸寸冰冷下来,心念传音中也夹杂着几许寒意。

    “你若不听话,从此以后,我们师徒恩断义绝。”

    齐灵儿的身猛地一颤,她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头那个冷漠的男人,泪水止不住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大师姐,走吧。”

    贪狼星主幽幽一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齐灵儿,然后拽着她的臂膀,硬是向后拖去。

    齐灵儿幽怨地望着转过脸去的周继君,曾经高大的背影如今却透着些许陌生,陡然间,齐灵儿猛地挣脱贪狼星主,擦干脸上的泪珠,回身向另一边飞去。

    “勿管她,贪狼,你自行回山。”

    眼边依稀还浮现着齐灵儿落寞中带着不信任的目光,周继君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

    “你算到什么了?”

    月罗刹疑惑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后转头望向齐灵儿远去的方向,犹豫着还是没有去追。

    “千十七”

    周继君话音未落,就听耳边传来山呼海啸之声,将他尚没有说完的话语覆盖。不仅是他,月罗刹,沙摩尼,七州千万民亦听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声音,仿佛海浪卷过七州,又仿佛七州山河同时高高飞上天穹。周继君转目望去,满脸震惊。

    天地失色,一圈圈紫色的气浪掀起涟漪从七州大地上升腾而起,先是宛若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光影流转,有人有物像是往事的回映。席卷七州的大漩涡飞上天穹,尔后化作一缕紫气窜入千十七额心。

    “百世轮回,得证功果,从此以后心无旁骛,只有吾道存。”

    千十七负手而立,雪白的裙袍飞扬在天幕尽头,吸收着一道又一道的紫气。

    不详的预感越强烈,周继君回看向千十七,心头咯噔一下,却是陡然现千十七的修为竟在飞增涨,比之那年平南府外的洛继伤还要惊骇恐怖。十来道紫气被他吸入,千十七的修为已非周继君能看清,赫然是那以法定天的境界。转眼后,紫气已被吸食大半,此时的千十七就仿佛那威不可测的广漠穹宇,周继君在他面前宛若蝼蚁。

    “法天?法天之上?抑或是君圣?不对,君圣可是得宰杀九万九通天能成。”

    周继君强住心头的慌乱,就听一旁沙摩尼喃喃嘀咕着。

    “原来如此。”

    周继君望向那个高不可攀的男,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些苦涩地轻声低语着。

    “他布下滔天大局,身入百世轮回,却是为了这个。我以强者当为修行路上的踏脚石,他千十七却以整个七州为炉鼎,以己身为炉炭,成就轮回功果”

    周继君下意识地捏紧双拳,手指深嵌入肉中,他望向千十七,眼中流露出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的不服之色。就见千十七将那后一道紫气收入额心,尔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轮回百世,兴者入道,衰者再入道,吾创大煜,亲证兴衰,世事无常莫出其外。”

    隆隆道语回荡在天头,周继君、月罗刹乃至沙摩尼眼中都露出复杂的神色,口中咀嚼着,心中隐约有所明悟,然而他们未如千十七般身入百世见证大煜兴衰起落,一时半会无法深悟。

    “你看着大煜被我推到,却不阻止,就是为了见证兴衰得悟大道吗。”

    周继君脸色微微白,他抬头望向千十七,却见那个功果已满的男亦低头向他看来。那日京城一战,他们也是这般,一个天一个地的对视着,然而今日却是真正的天壤之别。

    渐渐的,千十七脸上浮起浓浓笑意,他看着周继君,右手依旧高举天穹。

    “我在那,等着你。”

    近千丈的紫龙飞舞而出,席卷漫天乌云,白衣男不再多看七州半眼,他驾着巨龙飞腾九天,双目中陡然暴绽出浓浓的杀意,直指天河之上那个俯视了穹宇百万载的宫殿。

    “你在那等着我”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胸口压抑已久的浊气呼出。

    “到头来,我的七州之局竟成了你的局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们之间真正的那一战。”

    周继君面色重复平静,他遥望夜穹,星辉熠熠,皆被那个远去的身影夺取光彩。

    “走吧,我们先去陪摩尼借他的美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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