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幽州掘鲤淀匈奴汉国大军营寨前,那个匈奴汉国的队主眼见派出去的三个出去侦查的骑士,已经出去了有将近两刻的时间,就算是在五里开外,也应该抵达了,可是现在不但那火把的光亮不见了,就连那点点萤火也慢慢消失,寒风也慢慢停息,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古怪声音传来,似无助的悲鸣,又似临死前的惨叫,极其渗人,而他的视线也忽然越变越模糊。

    开始这匈奴汉国的队主还以为自己眼睛里进了东西,或者是困倦造成的,使劲用袖筒揉了揉眼睛,却依旧如故。

    这匈奴汉国的队主此刻也忍不住嘀咕起来,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鬼怪。

    但嘀咕过后,他终于发现,远处那星星点点的萤火并没有消失,自己看不清四周的原因是因为起雾了。

    因为他竟然连十几步外瞭望塔上的灯光也已经模糊不见了。

    这雾气是如此的浓烈,而且来的极快,很快那个队主所能看见的就只是眼前四五步外的东西,其余皆不可见,就连营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也已经是一片粘稠的黑暗。

    “你们两个,在营门十步外点起篝火”那对主喝道,他也算果断,现在既然大雾弥散,派出的侦骑又迟迟不归。

    那么十有**敌人会趁机来偷袭,所以一定要能看到营门外的状况,否则一旦敌人来袭,岂不是摸到眼前都不知道?

    而且篝火还可以为刚刚出去的骑士指引道路,如果他们还能有命回来的话。

    很快,熊熊篝火燃起,照亮了方圆几十步的距离,这队主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但又等了一会,那三个骑士依旧不见踪影,这队主有些焦急起来,这样无端失踪了三人,他是要受到牵连的。

    于是,这队主索性又点出了二十骑,让他们去接应刚刚的袍泽,并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不对,不要恋战,立刻发出信号。

    但很快,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派出去的骑士依旧没有传回任何信息,那凄厉的声音,让这些留在营门口的匈奴汉国士兵都忍不住打起了冷战。

    而这时,换岗的另一队匈奴汉国骑士也已经到位,一看自己的队主和袍泽都聚在一起,丝毫没有换岗的意思,那一队人也凑了过来。

    这队主把前因后果一讲,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有的说:“一定是掉进了冰窟窿,毕竟这冰面有厚有薄。”

    有的说:“说不的是迷路了,这雾气这么大,都已经分不清方向。”

    但更多的人,心里都升起了不好的念头,因为就算是掉进冰窟窿或者迷路,以这些骑士的本事,绝对不会连个信号都发布回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有鬼怪作祟?”这个队主小声的嘀咕着,却不敢再派人出去,至于这种念头更是只能想想。

    否则被制个祸乱军心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混蛋,怎么才聚在这里乱哄哄的做什么,难道要造反么?”一个声音忽然在那队主耳边喝道。

    那队主一回头,却正看见一张如黑漆一般,五官狰狞、凶神恶煞的脸庞,这样心惊胆战的时刻,这样一张面孔的出现,差点让那队主的心跳瞬间停止。

    那队主一把抽出腰刀,吓得倒退数步:“鬼啊……啊,支屈六大人……”

    支屈六一瞪眼,怒道:“混蛋,你在这里喊什么鬼话?哪里有鬼?军中散布鬼怪直说,按律当斩”

    那队主忙道:“大人恕罪,小的这里正监看营外,一时不察,才会这般”

    支屈六闻言,冷笑道:“那我问你,我军营门当值是多少人?”

    那队主闻言,忙道:“是,是五十人……”

    支屈六唰的抽出一马鞭抽在那队主身上:“那你现在查查是多少人,你们两队换岗应该是一百人,可现在还不足八十人你身为队主,竟然纵容属下脱岗,该当何罪?”

    说完,又是几鞭子抽在那队主的身上。

    那队主不敢躲闪,只能任马鞭不断抽在身上,诺诺辩解道:“大人,他们没有脱岗,而是被我派出去查看消息了。”

    支屈六闻言,怒道:“查看消息,什么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那队主忙指向营外道:“大人您听,营外刚刚一直有动静,刚刚还有奇怪的光亮不断闪烁,我担心是有敌人要来偷袭我军营,但又怕打搅诸位大人休息,这才擅作主张派人去查看……”

    支屈六闻言,脸色稍缓,如果真如这个队主所言,那他这么做并无什么过错。

    支屈六却扫看向其他士兵。

    这些士兵忙点头称是,说刚刚的确有奇怪声音和光亮,而且先后出去了二十几个兄弟,一直不见回来,也没有信号发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芸芸。

    支屈六却是抬眼看向远方,可是大雾浓烈,除了那一堆篝火照亮的几十步的范围,其余地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随后凝神细听,果然隐约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

    支屈六怒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来人,给我备马抬刀,我亲自出营一看”

    那队主犹豫了下,劝道:“大人,还是请示下主公吧?现在这种情况,外边恐怕有些不对,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支屈六闻言,打断那队主的劝阻,不屑道:“有什么不对?最多是王烈小儿捣得鬼罢了,再说这等静夜,就算他们把马蹄子包上棉花,也会发出动静,如今根本毫无战马奔驰的声音。所以绝对不可能有大批伏兵,顶多是几个小虾米来骚扰罢了,而我看这些虾米就是想让我们担惊受怕,哪里有胆量来袭击我们,我岂能畏惧他们。”

    闻听支屈六这般说,那个队主不敢再拦他,反正支屈六也没有说带他一起出去查看,就算是送死,只要不带上他就好。

    而且他知道这支屈六性格暴躁,如果自己真哪里说的不对再被他迁怒就不值当了。

    支屈六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要出营应战敌军,也是因为白日里中了王烈的计谋,损失了好多战马,这一败实在太惨,害的他被石勒责罚,心下恼怒,恨不得能立刻报仇雪恨。

    现在,既然敌人敢来装神弄鬼,那他绝不会放过这个雪耻的机会。

    当然,支屈六并不是一个莽汉,如果外边有千军万马,他也不会去白白送死。

    可在支屈六看来,外边那些声音如果是狂澜军搞的鬼,却一定不会是敌人的大队人马。

    因为王烈善于偷袭已经是名声在外,所以这次石勒出兵无论在行军还是扎营上都小心翼翼,为了防止王烈偷袭,在离营地十里内布下了不下三道数十个暗岗,只要有大队敌人摸来,绝对不可能一点不惊动这些暗哨。

    这些事情,也许门口那些小兵小将不知道情况,但支屈六身为今日当值的大将却清楚。

    也因此,支屈六坚信,那些发出声音的就算是敌军,也肯定只是十几人的小队,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否则怎么也是无法在这样的静夜里掩藏住行踪的。

    就算你狂澜军能除掉其中一个两个暗哨,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将所有的暗哨全部消灭,而不让他们发出一点信息。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敌人兵力不多,又趁这大雾穿越了暗哨间的空隙,接近了大营。

    想到这些,支屈六胆气顿生,他自命豪勇不下于支雄和孔长,只是因为后投靠石勒,所以才未得到和支雄、孔长一样的重用。

    如今石勒手下,支雄被俘,生死不明,留下了数万大军还无归属。石勒也说过此战谁功劳大,将来谁就可以领更多的并,因此支屈六此刻却起了抢功的心思。

    “若能将这些装神弄鬼的汉人抓住,起码是功劳一件,至少也要也让孔长那个月氏奴看看,不是只有他才能为先锋大将”

    白日里他中了王烈之计,当时孔长可是对他极为轻视,其余将领,除了和他交好的郭敖,也都无人安慰他,这让支屈六好不恼火。

    一想到这些,支屈六就恨不得能立刻斩杀敌人,以证明自己。

    不过,晚间出兵,按照石勒的规定也是必须有虎符才可以调兵的,否则哪一个大将想要出兵,就可以随意调兵出动,这大军岂不是乱成一套没有了调度指挥,也会让某些想要反叛的人有机会调动兵马作乱。

    但石勒已经熟睡,借支屈六两个胆子也不敢去打搅他。

    至于另一个有掉兵权的人,就是张宾。

    可支屈六自认是王阳一派,张宾也知道他是王阳的嫡系,这个时候会于他方便么?

    但若是就这么苦守营门,等明日一旦被其他将领知晓今夜的情况,那自己个当值的大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不行,再犹豫下去,惊动了别人这功劳就又跑了。”想到这一点,支屈六一咬牙,索性只带上隶属于自己的五百亲卫私军,就奔出了营门。

    既然调动不了大军,但按规定,私兵完全属于自己,就算石勒也无权干涉,而他又负责今夜的总值,想要出营自然无人敢拦截。

    支屈六一扬手,带头冲了出去,身后五百私军紧跟而上。

    支屈六一口气冲离营门数百几步,见营门处的哨兵已经不见踪影,而手下也已经全部点起了火把,却是再次挥手,全军立刻降低了速度,缓慢前行。

    眼看雾气弥散,支屈六心下也暗叹这掘鲤淀夜晚的雾气之大,却是不敢大意,叫一个队主带领数五十人先行为前部,他则不再冲在最前。

    支屈六告诉那队主,一定要缓慢而行,距离他不可超过十步的距离,而且所有人形成密集阵型,两侧的骑士更要将手中盾牌竖起,防止敌人偷袭;打头的士兵则弓弩在手,随时准备射击。

    这样布置下去,支屈六才心情稍缓。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已经有二十几个匈奴汉国的骑士莫名失踪了,支屈六可不相信让们是被鬼怪拖了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黑暗中隐藏有敌人,而且是武功很高的敌人。

    如此小心行出了一里多路,支屈六率领的五百亲军,阵型始终不散,行动更是无比谨慎,却是丝毫不露破绽。

    这五百人人数虽不多,但比之一般匈奴汉国骑士的战斗力和士气都高上不止一筹,对支屈六更是忠心耿耿,将他团团护在四周。

    但一路行来,除了马蹄敲打在冰面上的单调声音,和火把映照在地面上的影子,四周仿佛鬼蜮一般安静,就连那鬼哭狼嚎的异声也消失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支屈六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一里路,足足走了一刻,前边却依旧毫无发现,虽然没有了鬼哭狼嚎的声音,但支屈六和所有的匈奴汉国其实都有一种感觉,黑暗中似乎随时会窜出一个食人的厉鬼。

    这些士兵也就是支屈六的私军,对他忠诚度极高,否则换做普通匈奴汉国士兵,还真未必肯随他深入这种未知的险境。

    毕竟对于笃信鬼神的异族士兵来讲,有时候深入未知的黑暗比要他们的命还难过。

    又行出一里多路,行在最前的士兵终于回报,说前边有一大片芦苇出现,还有数匹无主的战马。

    出现了芦苇,那也就说明他们这些人马已经离开营地至少三里之外。

    支屈六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扎营前三里内的芦苇已经都按照张宾的吩咐清楚干净了。

    想到这里,心支屈六不惊反喜:“原来敌人在这里,怪不得之前派出的那些人马会无端失踪,这种大雾的环境下,就算再多几十人进入芦苇也会被敌人悄悄杀死的”

    有了白天被芦苇苇叶划破战马肌肤,麻倒战马的教训,这次支屈六却学乖了,立刻喝道:“全军停止前进,前边对芦苇荡扔出手中火把,其余人马小心戒备,并瞄准芦苇荡内散射”

    很快,几十只火把被抛出,将前边几十步外的芦苇从映照的一清二楚。

    这片芦苇荡果然很大,黑暗中这间苇叶轻荡,却再也看不清其他。

    而借着这火光,“嗖、嗖、嗖——”数百只羽箭瞬间射进了芦苇荡。

    但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数百支羽箭飞入,可除了风吹过芦苇的呼啸声,和四周若有若无的鬼哭狼嚎,芦苇荡内根本没有想象中敌人的惨叫。

    支屈六一愣,但还是不死心,喝道:“都点起火把,照亮前路,分出一队人马,给我冲进芦苇荡,把这片芦苇点燃,我到要看看他们躲在哪里。”

    听到这命令,五百亲卫私军立刻分出一队一百五十人的人马,冲向芦苇。

    那队人马冲锋的很顺利,几十步奔下来,并无人阻挡,支屈六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难道自己对面真的没有敌人?

    很快,这些骑士大多数就没入了一人多高的芦苇荡,正准备四处放火,却觉得胯下战马一顿,接着马背上的人在惯性的冲击下,直接飞了出去。

    原来这芦苇荡内早就设了近百根绊马索,人马不进入是断然发现不了的,可一旦进入就必然要中招。

    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就如饺子下锅一般,不断落马,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而他们一旦落地,就会有一杆似钩子般的长枪,勾住他们的身子或者盔甲,把他们拽进更深沉的黑暗中。

    凄厉的惨叫和闷声的挣扎不断响起,但只要落马就注定了命运,要么死,要么被拖走。

    支屈六在芦苇外一看这种情况,气得大叫一声:“发射遇敌信号,全军射杀,不,射火箭,不分敌我,给我射”

    支屈六却是决心牺牲这一百多名手下,直接在外边点燃芦苇

    但四周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本来安静若鬼蜮的四周却忽然响起一片弓弦之音,等支屈六反应过来时,身边的骑士已经被射倒一片。

    支屈六这时知道已经中了敌人埋伏,心下恼怒,但他已经有了教训,知道这种情况下硬拼只能是送死,却不敢恋战,大声道:“四队殿后,其余人撤退”

    说完,一拍坐骑,就要带着手下返回军营。

    而这时,军营那边也已经响起了锣鼓声,原来张宾半夜出来夜观星象,却发现起了大雾,心下顿生不妙的感觉,来到营门前,一看那守门的队主一脸惶恐,而营门处又明显有大队人马出入的痕迹,一询问才知道支屈六带着自己的亲军刚刚出去。

    张宾气得的一拍大腿:“支屈六这个傻蛋,要去送死么?”

    虽然张宾知道支屈六是王阳的死党心腹,但毕竟大军出征,对外都是一体,所以还是第一时间叫醒了石勒。

    石勒大怒,张宾却劝他不要着急,说正好借这个机会反包围来偷袭营寨的敌军。

    于是石勒快速点齐人马,率大军来支援支屈六。

    这边,支屈六听到自家大营处传来的喧哗,心下却是一松,正准备带着人马冲回去,可还没有奔出几步,就听得耳边炸雷般的一声猛喝:“敌将休走,鬼神在此”

    这一声如霹雳一般,震得支屈六心神一荡,差点直接掉下战马。

    下一刻,支屈六只看见眼前一把大枪,从黑暗中斜刺而出。

    他忙举起手中大刀去挡,“沧浪”一声,黑暗中爆出一团火花,映照出一张狰狞的彩色面具。

    这面具的主人正手擎大枪,胯下一匹神骏非常的黑马直奔支屈六杀来。

    支屈六尽管不能看到他的面目,还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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