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达月中,又到了大朝的日子。

    这也算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了,这一次大朝会之后,便是基本上要封印,沐休,然后等待新年来临,一般正月十五之后,才会陆陆续续开始重新办公。

    大朝会,距离皇宫近一些的,就可以晚一点出发,但是要是像郗虑这样没有资格住在皇宫左近的,自然就是需要在黎明前就必须出发了。

    许县周边,类似于大汉长安,也有一些类似于陵邑的小乡镇,或者叫做庄园什么的也成,反正没有像是长安陵邑那么的人员众多,也没有高墙,外围只有大概两三丈的土墙,根本不能抵挡什么兵锋,顶多就是挡些贼寇什么的聊以自慰。

    郗虑心情有些忐忑。

    黎明时分赶往许县皇宫参加朝会的路上,行人稀少,静谧得让人心慌。

    从小路拐上了官道,写着一个硕大的『郗』字的气死风灯在前方晃荡着引路,也是标明了郗虑的身份,可是郗虑就感觉像是这个灯笼就像是在夜风当中随时可能被吹息一般,摇摇晃晃。

    由广德门进入了许县西大街,便是能见到一些值守的禁军立在道路两侧。

    看见那些禁军所持的长矛大斧,金瓜长戟,虽然郗虑明知道这些都是仪仗兵器,但是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在皇宫之前,被斩杀的那些百官众吏。

    如同血色的皮球一般在地面上弹跳的人头。

    蔓延而开的血色,就像是依旧粘附在光火照耀不到的角落里面。

    而那些幽暗之地,更是隐隐有冤魂呼啸悲鸣一般,似乎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窥视着,诅咒着,企图在郗虑不注意的时候,从角落里面扑出,咬住他的脖颈……

    人吓人,往往吓死人。

    直至到了御街之前,人员众多,开始叽叽喳喳的有了一些人声,火光聚集在一处,也明显亮堂了不少,郗虑才觉得仿佛从鬼蜮再次返回了人间,心中明明知道之前走的那些道路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不免长呼了一口气,方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冷汗,在寒风吹拂之下有些冰嗖嗖的。

    皇宫大门之前,等待大朝会的群臣各寻相熟者彼此寒暄,当然,那些禁忌的话题都不会在公开场合说,相互之间也仿佛像是忘记了这里曾经是被鲜血浸染的区域一样。

    郗虑到来,却没有多少人跟他打招呼。

    郗虑这个御史大夫,几乎摆明了是要分丞相的权柄的职位,在曹操刚刚立威之后,又有那个官吏会狗胆包天的找郗虑勾搭呢?

    尽管大部分的官吏都是清楚,郗虑这个御史大夫是个空架子,但是在当下微妙的情况下,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需求,亦或是有什么特别亲厚的关系,否则一般都是对于郗虑敬而远之的。

    百官的位列,自然就是按照官职大小来排列的。

    在这些位列里面,有许多空档。

    这一段时间当中百官的职位变动很是频繁,有一些上一个朝会还在的,如今已经是消失了,而有一些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在队列的末尾出现了。

    这些陌生的面孔大部分都是一些寒门子弟。

    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难看出曹操是想要模仿斐潜,做出一些官吏上的调整,加大寒门,以及中下层的人员比重,减少世家豪右的分量,以此来加强对于关中的抗衡。否则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流动到了关中,仅剩下那几个豪门又有什么用处?

    可是这样的举动,必然会引来山东世家和地方豪右的不满。

    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郗虑自己的琢磨,究竟曹操是怎样想的,以及将来会怎样,还是在未知之间。

    一般来说,像是新年前的这个大朝会,并没有什么重大的议题,大多数都是歌功颂德一般,然后表示今年很不错,cpi很低……呃,别管是什么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然后展望一下新年,表示新年会更好……

    朝堂之上,一般都是这样。

    但是在朝堂之下,百官私底下议论,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一般都是表示今年很糟糕,然后明年恐怕更糟……

    然后山东百姓凑在一起,纷纷表示,那些当官说的都不靠谱!之前官吏说太兴四年是痛苦的一年,然后太兴五年就会好,结果怎么样?太兴五年依旧很痛苦!然后又说是太兴五年很痛苦,六年会更好,可到了今年,还在说太兴六年是痛苦的一年,太兴七年会变好,感情年年都痛苦呗?但是怎么看这些官吏的肚皮越来越大,越来越肥呢?是不是我们越痛苦,官吏越是肥硕?

    当然,作为朝堂之上,这些准备参加朝会的百官,是听不到百姓的声音的,或者听到了也装作听不到。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一次大朝会上,刘协表示要成立御史台!

    刘协的话才刚刚说出来,郗虑便听到殿中很明显的响起一片哗声。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了曹操和郗虑身上。

    郗虑微微瞄了一眼曹操,他不敢多看,但是就这么一眼之间,看起来曹操似乎并没有什么阴沉表情,不悦面容什么的,让郗虑多少心中略安,可是究竟能不能成,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底。

    当然,天子刘协也是借着之前许县动乱而论,表示正是因为缺乏了监管的手段,才会出现相互猜忌,无法有效沟通等等的情况出现,而御史台本身从大汉建国之时就有的监察机构,确实不能长期空闲,使得朝堂如同瘸腿一般,难以走上正规。

    郗虑原先的设想,并非是他有胆真的去和曹操正面对线,而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摆脱一下刘协无休止的『纠缠』,当官的过程当然是很爽的,但是当官后还要负责任,对于郗虑来说,就觉得很麻烦了。

    所以郗虑认为,只要刘协提出恢复御史台的设想,曹操必然会反对,然后就没有郗虑什么事情了,毕竟反对的是曹操,郗虑只需要双手一摊,对着刘协以一种非常惋惜和无奈的口气说道,没办法啊,曹爹不同意啊,我也不想的啊,你要是有意见去找曹爹啊,然后他就又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继续去爽就完事了。

    可是让郗虑没想到的是,曹操居然没有任何的表示,而曹操没有表态,曹操麾下的那些官吏自然也米有什么人站出来,朝会顿时陷入了一个略显得有些尴尬的氛围中。

    『咳……嗯,丞相,』刘协虽说手还有些略微的发抖,但是他依旧强撑着,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更加的坚决一点,『重建御史台之事,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曹操抬起头。

    君臣之间目光交错,碰撞。

    曹操忽然笑了笑,拱手说道:『陛下圣明,臣附议。』

    大殿之中,百官顿时哗然,议论的声音,比之前刘协说要重建御史台的时候还要更加的大……

    ……乂(??Д??三??Д??)乂……

    许县之中产生出了一些变化。

    而在西域之内,却依旧是和原来差不多的景象。

    西域,这一片庞大辽阔,多少带着一些荒凉的土地,居然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没有出什么岔子,尤其是在一个武将的统御管辖之下,也算是了不起了。

    倒不是说吕布一下子就进化成为了多面手,而是李儒给吕布留下了不少的遗产。

    吕布不懂得李儒的那一套章程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正因为是完全不懂,所以吕布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修正改变的想法,在李儒去世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在吕布麾下的那些人就按照原本的分工,管民政的管民政,练兵卒的练兵卒,就连修建西海城的工程也没有什么停滞,再加上西域和长安的贸易往来,繁荣的商队也才来经济上的收益。

    另外的一方面,西域这些各个的小国,虽然说名义上是投降了大汉,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说立刻改变成为大汉的形状,在各个归附的西域诸国之内,大部分依旧依旧是原先的人在管理,只不过其进贡的对象从贵霜变成了大汉而已,因此对于这些诸国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作为不瞎折腾的吕布,反倒是最好的统御者。

    于是乎,在西域之中,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局面。

    似乎是归属大汉了,但是似乎又没有改变什么。

    吕布常常被人说是胸无大痣,但是他具体有没有痣不好说,但是吕布耳根软倒是真的,之所以耳根软,其实是没主见。

    因为没有主见,才会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去思考和探寻,更谈不上有什么长期的规划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吕布很多时候是比较随意的,想到一出就是一出,没想到的也就没想到。李儒还在的时候,多少还好一些,而随着李儒西去,西域的很多问题就慢慢的暴露出来了。

    在吕布驻扎的营地大帐之内,这几天之中,各种各样的人一拨拨的前来,多是西域诸国的各地豪强,有的是高鼻深目,有些则是黑发卷曲,也有类似于是高额骨扁平鼻子,相貌不一,语言也不一致。

    在这些人当中,最为显目的,则是贵霜人。

    而在贵霜人之中又是地位突出的,并非是持刀拿枪的将军或是武士,而是剃度的僧侣……

    没错,贵霜的大师,佛教的高僧。

    长安有青龙寺大论么,吕布就琢磨着自己也要搞一个什么大论,结果刚好就有贵霜的高僧来了,便是在西海边上,搭建出来连天一般的营寨,邀请了西域诸国之人,一同到了西海共襄大会。

    汉代是从汉明帝的时候开始有佛教的,但是实际上佛教在秦始皇的时候就来了。

    当时阿育王正式派遣高僧伽释利防等十八人,携带佛经来到咸阳传教。当时秦始皇见其相貌迥然不同、言行举止怪异,便把释利防等人囚禁起来。不过秦始皇并没有杀这些人,而是『王怪其状,捕之系狱,旋放逐国外。』

    现在于西海之畔,正在登坛授讲的,正是佛教高僧。所讲述的故事,也正是阿育王黑转白之事。在佛教高僧的描绘之下,阿育王无论是登基之前斩杀了九十九位竞争者,亦或是在登基之后纵横身毒大陆,击败了九十九个部落,征服了一切,可谓是『拔刀成王』,然后又是在佛法的感召之下,一朝顿悟,皈依沙门,以大慈悲破了杀戮业障,又可谓是『弃刀成佛』云云……

    高僧讲得是绘声绘色,众人也是听得摇头晃脑。

    吕布显然也对于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不用担心语言的问题,因为西域是个大杂烩。

    原本西域是有土著的。因为西域地区长期是处于东西方经贸、文化交流的大通道丝绸之路的中心地段,所以这一地区的人群在人类学上呈现出东亚与欧洲之间的混合特征。只不过在西域考古学上并没有发现有旧石器时代的一些遗迹,说明西域可能在旧石器时代并没有人类活动,而是偏向于新石器晚期,亦或是青铜时期,西域才出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

    因为人类部落联盟开始向国家雏形过度,从散乱到统一的大进程大方向是不可逆转的,使得西域渐渐成为了各地战败者的收拢地。

    古欧罗巴人种。

    古阿富汗,古印度人种。

    古地中海人种。

    古蒙古人种。

    不同人种的古墓,在西域这一片随着考古挖掘显露出来,也证明了西域确实是一个长期存在于混乱无序,并没有一个统一的人种,以及相对来说比较不安定的区域。

    因为人种的不安定,所以西域的政权就难以安定。

    其实,这种不安定,华夏也曾经有过。

    幸好的是,华夏有一个仓颉。

    可以说,仓颉亲手为华夏大一统的垫下了非常坚固的一块基石,就是文字。因为是象形会意,所以即便是各地之人对于同一个字有着不同的读音,但只要是能写下来,就可以没有身什么障碍的进行沟通。

    在周边所有一大片,以字音为基础的文字里面,唯独只有华夏的文字,是以象形会意之字,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古埃及古印度古巴比伦古玛雅,还有像是东巴人也有自己的象形文字,但是要么是传播的过程被打断了,要么就是范围太小无法形成影响力,唯有华夏的象形会意的文字成为了王朝的主流,并且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所以,在大汉当下,在西域之中,象形会意文字和西域之前所留下来的贵霜文字相互交叠在了一起……

    所以西域之中通达各种语言的都有,相互之间翻译问题也不大,总是能找到一些人来作为沟通的桥梁,比如将贵霜文转变成为汉语。

    贵霜帝国的文字主要有两种,佉卢文与希腊文。这两种文字在贵霜权柄交替的时候,产生了冲突,而流入西域的文字,有一些是佉卢文,或许就是贵霜国内相互派别争斗之下的失败者逃亡到了西域此地所带来的。

    大夏,到大月氏,然后再到贵霜。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君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余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

    这是在史记大宛列传之中的记载,但是这并非是华夏最早接触大夏的文字记录。

    早在春秋时期,齐桓公就曾经『西伐大夏,涉流沙』。秦始皇年间所作『琅玡台颂』中也曾提到『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但是这些『大夏』或许并非是同一个大夏,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西域的游牧部落,『吐火罗』的转译。

    最早的时候,贵霜还想过要和大汉和亲,然后被拒绝了。

    当时任西域都护府的班超,根本看不起这个什么自称为伟大的『救世主』,认为其不过是那个犄角旮旯的土拨鼠而已,拒绝了其和亲的请求。然后这个伟大『救世主』愤怒的派大军压境,要给班超一个教训。

    结果就被班超带着大汉兵卒和西域附从军,以诱敌深入之策将大月氏军围困,并迫使其遣使投降,才算是搞明白了原来大月氏已经被贵霜一部所统御了……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段的历史,所以贵霜人对于大汉总是心怀着一种既恨又怕的心理,即便是后来偷偷摸摸的侵占了西域,也不敢继续往大汉境内派兵。

    后来,吕布来了,打跑了贵霜人。

    和大汉一样,因为体积大了之后,行动就迟缓,并且腐化了的贵霜,并没有立刻能反应过来,随后也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经过了很长之间之后,才算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出兵。

    因为贵霜当下也困难着呢……

    但是不出兵,并不代表着贵霜就完全放弃西域这一块的土地,贵霜选择了一个新的模式,就是出动宗教。

    佛教。

    道友请留步,你与我佛有缘啊!

    因此,这些佛教人士,就出现在了西域吕布此处,也给西域带来了一些额外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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