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节

    “好,好,也无风雨也无晴。老僧技不如人,任凭殿下处置。”迦蓝叶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法刀的怀里,却笑容依旧望着柔福。

    隔着面纱,谁也看不到柔福眼中深深的迷惑,她收回残刀,垂下断剑,怔了片刻才道:“大国师未尽全力,本宫只是侥幸而已,国师···”话到嘴边,少女一声轻叹转身而去,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前路漫漫,国师好自珍重···”

    柔福率众悄然离去,远处的申屠眼看着僧人们把迦蓝叶抬回天宁寺,却没有机会上前探问,也只好暗自担心着回到了商队的驻地。

    余波未了,申屠带着商队离开的时候,兴庆府已经开始流传说,大国师被仇家打成重伤后闭关疗伤,吉凶未卜。然而传言中的凶手,所谓大国师的仇家们,是在将要离开西夏国境的时候,听闻了这个消息。

    看到龙如渊对此深为不解,想问却又不敢问,抓耳挠腮的憋闷样子。一路沉默的柔福暗自好笑,趁着大伙打尖休息的功夫,说起了那天的情形。

    “哦!迦蓝叶明明能够躲开,可偏偏就是要往剑上撞?”龙如渊沉吟道:“他一开始就打算用苦肉计,来化解这桩宿愿。可是恰逢西夏的江湖人,想要把他这个武林领袖推翻在地的时候,属下就不明白了,迦蓝叶究竟是技不如人,还是另有所图呢?”

    “呵呵···”在他们面前一直不苟言笑的柔福,罕有的轻声笑着说:“事当日,本宫也是不大明白,也是这几天在路上,才慢慢的理出了一个头绪。”

    龙如渊和一干龙家护卫都竖起了耳朵,都很想知道地位然的西夏大国师意欲何为。

    “苦肉计不假,他要用流血来化解与本宫过节,也不假。”柔福轻轻摇头道:“本宫曾经设想种种与他对敌的情形,可是却万万也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被老和尚利用了一把,与他合演了一出周瑜打黄盖,无形中反而成了他的臂助。”

    龙家护卫们不明所以,龙如渊若有所悟却也似懂非懂,威严日剧的帝姬千岁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敲起了警钟。

    “江湖之后,必定牵连着庙堂宗室,所谓的江湖风浪,不过是西夏朝廷斗争的一个序曲罢了。武者的职责本是保家卫国,倘若是峙技参与祸乱危害国家,当真是罪不可恕!以本宫推断,那些明里暗里与迦蓝叶为敌的人,十有**会被老和尚所骗。如果他们认为迦蓝叶已无力左右大局,而趁机作乱的话,呵呵,老和尚会让他们后悔莫及的。”

    有武技之人,一直是当权者喜欢利用,却又心存忌惮的双刃剑。身处高位的柔福,也不免有感而。

    “大国师的老辣,很值得本宫学习,毕竟咱们招讨府与天宁寺,在各自朝中扮演的角色可以说是异曲同工,所以要从中效法的很多!”

    听到帝姬突然又变得严厉起来,龙如渊赶忙低下了头。

    “唉···本宫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训斥你们的意思。”柔福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微微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道:“以我看来,天宁寺那群大小和尚里面,能胜过祁连派三位掌门的,应该不下十余位。他们却在迦蓝叶的暗示之下,一直隐忍不肯出手,还不是为了示敌以弱,攻其不备。”

    “你等投身招讨府,就应时刻以朝廷安危为己任,平日里自当韬光养晦。尤其是你龙大少身为他们的头领,更要做出表率,不要动不动就是龙手印,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龙家弟子似的。”

    龙如渊低头静静的听着,心头蓦然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感觉到与帝姬的距离变得近了很多。他不由又有些惶恐不安,不知这样是好还是坏。

    真正深入沙漠腹地后,岳震惊喜的现,风力竟比布哈峻那边小了很多。沿途乌兰乡亲们不断加固的路标,虽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破坏,但依然清晰可辨,这也让他们这一行人顺利回到了乌兰城。

    远远的看见土城墙和湛蓝的孔雀泊,队伍最前面的岳震和拓跋月相视而笑,他们这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绿洲的情形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糟糕。

    岳震他们在路上的时候,乌兰城里的老少头领们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论。以札比尔为的年轻人,惦记着新建的家园和刻不容缓的春耕,执意要顶着大风上路,古斯、诺尔盖还有拓跋朔风几位老族长则一力阻止。

    老人们的顾虑当然是札比尔他们的安全,乌兰城藏在南北走向的巨大沙丘之间,并不能真正探测到沙漠里的风有多大。这种情况下贸然穿行,在老族长们看来是很危险也很愚蠢的一种行为。

    年轻人们敢怒不敢言,却不死心据理争执的僵持期间,岳震率队归来,年轻人们顿时觉得胆气足了很多。

    得知了原由,岳震也只好含糊其辞的从中调解说:‘大家都安全就好,安全就好’。

    有岳震他们安然穿越的表率在前,札比尔当然是一刻也不想再耽搁,第二天就吵着要回鱼儿海子。古斯大叔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阻止,百般叮咛之后还是不放心,大叔又为孩子们准备了大量的绳索,嘱咐札比尔万一遇到风暴,一定赶快把所有的车子都连在一起,人员也要躲在车子下面。

    鞑靼年轻人们带着千挑万选的春耕种子,离开了乌兰城。古斯大叔显然是识破了儿子的诡计,继续留在了这片难以割舍的绿洲里。

    前前后后跟着帮忙的岳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难免有些感慨。如果自己也留在父母的身旁,肯定有很多事情,也是绝对不会被允许去做的。就这样莽莽撞撞的一路走过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该羡慕札比尔,还应该是为自己少了很多束缚而感到庆幸。

    其实岳震也很惦记即将开始的赛马大会,可是拓跋月的心思他更明白,月亮是想趁着这个与爷爷相处的短暂时光,劝说爷爷放弃圣山,和他们一起离开沙漠。

    这种事却偏偏急不得,少女只能一边向拓跋朔风描绘着新家园的美好,一边拐弯抹角的慢慢来。

    所以他们就在土城里逗留了好几天,直到拓跋朔风看透了孙女的心思,再次召开了拓跋族人的会议。还是和上次一样,老族长当众宣布留去自由,也宣布了作为族长,他决定用余生来完成守护圣山的使命,算是对祖先有一个最后的交代。

    看到响应离开的人寥寥无几,黯然伤怀的拓跋月也就死了心,悻悻的准备行装。岳震暗自关切怜惜,但也是一样的无计可施。

    老人家的固执有时候就是这样毫无道理,这又让岳震忍不住想起了父亲岳飞。在这个时代世俗的眼中,父亲的功勋已经足够他安享荣华富贵,可是他却固执的选择了最艰难,最不被人理解的一条道路,即便是近如他的亲子,也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父亲这样义无反顾。

    忠贞的信念、军人的责任感、难以泯灭的赤子之心···好像全部都有,又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此时的岳震最能了解月亮无奈却又无力的心绪,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也只能用一些心虚的许诺来安慰心爱的少女。比如经常回来看望老人等等···

    拓跋月怎会不明白情郎的苦心,少女也更明白待到布哈峻、鱼儿海子安稳之时,也将是她随郎南归之日。到那时真的就与与爷爷远隔千山万水,再说回来探望,谈何容易。所以少女一拖再拖,难分难舍之情缠绕于眼角眉梢之间,岳震又怎忍催促。

    直到拓拔朔风狠下心来撵他们离开,岳震这才集结同来的救援队,宣布了收拾行装,准备出。

    用了多半天的时间,救援队就安排妥当,卸下水囊的车子,又被古斯和诺尔盖两位大叔送来的粮食,填了个满满当当。天近傍晚,岳震陪着拓跋月漫步孔雀泊水畔,不知何时才能故地重游的心情,莫名复杂而惆怅。

    湛蓝的水面上微风拂动,漪涟轻柔,波光粼粼,安详的孔雀泊,仿佛是在向将要远去的少年情侣,展现她最美丽的那一抹风情。

    生长于斯的拓跋月近乎贪婪的凝望着,凝望草滩,凝望着蓝汪汪的水,儿时和那些青葱岁月的记忆,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此时此刻的少女才真正感觉到,曾经厌倦了的,这些一成不变的景致,竟然是如此美得让人心碎。

    “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岳震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把心爱的少女拥入怀中,用胸膛里的心跳与她倾述:我们在一起。

    心有所感,倚在情郎怀中的少女扬起脸,秀眸中柔光盈盈的轻声道:“能和我心爱的男人携手走向新生活,一切都是值得的。这里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刻在了月亮的心里,能不能回来就要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岳震垂下视线,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的功夫,四周猛然间暗了下来,就好似黑夜毫无征兆的突然降临。惊诧色变的两人抬头四顾,岳震看到了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月亮你看!那···那是什么!”

    拓跋月顺着他的手指扭头看去,立刻花容失色的尖声骇然喊道:“风暴!那是沙漠里最可怕的黑风暴!快···”

    未等少女的一句话说完,大风卷裹着红褐色的沙尘,好似一座飞快移动的巨大沙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眨眼间就吞噬了乌兰城高大的土墙,飓风穿过门洞时,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让笼罩在昏暗里的乌兰土城,猛烈的颤动起来。

    “别慌!我们该怎么办?”岳震一步上前挡在拓跋月身前,强自镇定对着少女高喊,但是他自己明白,并是因为愈来愈大的风,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正在揉搓着他的心房,一颗心仿佛随时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从来没···来了,来···”慌乱的拓跋月带着哭腔指着他的身后,一向冷静沉着的箭手,神智明显已经有些混乱。

    从身后掠过的风骤然一急,脚步虚浮的岳震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是下意识的顺势向前扑倒把少女压在了身下。狂暴呼啸的风沙撕扯着衣衫从身上掠过,刹那间人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渺小而无关紧要,天地之间只有一种声音,天地之间也只有一个主宰。大风俨然化身一只凶猛的洪荒巨兽,摧毁着一切试图阻挡的物体。

    世界末日!这是此时此刻的岳震脑海里,唯一能够想到的词汇。

    虽然被岳震紧紧护在身下,拓跋月还是能感觉到风暴的猛烈,真切感觉到情郎的身体随着风势不停的摆动着,随时都有被大风卷走的危险。焦急欲狂的少女顿时忘记了恐惧,探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抱住岳震。

    死命咬牙的少女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谁也不能夺走我的男人!老天爷也不行!

    或许是用力太猛,与情郎紧紧贴在一起的少女,绝望的感觉到阵阵窒息和眩晕袭来,神智也在飞快的消逝着。

    岳震也现了这个致命威胁,暴风带来的沙子已经掩埋了他的手臂,胸口前月亮的鼻息也变得越来越弱。倘若再不离开这里,用不了多久他们两个就会被活埋在黄沙里。不能!就算被大风卷起来,也还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

    “坚持住月亮!抱紧我!呔!”

    他忍着疯狂灌进口鼻的沙砾,伏在拓跋月耳边大吼了一声后,从沙子里抽出双臂,握拳狠狠地砸下去。

    拳头触及之处尽是松软的流沙,无处力,生死系于一线的岳震还能不急眼!一股戾气迸而出,他再次挥拳轰向地面。

    砰!沉闷的声响溅起一蓬沙雾,拼了命的岳震终于带着拓跋月跃出了流沙。可是狂风中直起身体的他们根本不及立足,便又被吹倒在地。刚刚经历的过程又重新再来一次,没有时间喘息的岳震就又要力起身,才能摆脱堆积而来的漫天黄沙。

    周而复始,岳震没有时间计算他们是第几次跌倒,又是第几次爬起来。他只是机械的一次次的重复着,他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弃!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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