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节

    达布拉结活佛正要摆手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洪亮的笑语之声,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推门进来。

    岳震自认为身材还算健壮,可是若要和走进来的人相比,他顿觉自己就好像一个尚未长成的孩童,还相差着好几个级别。看着足够宽大的门口几乎已被来者全部占据,怎能不暗自咋舌:这位锡丹汗王真是够胖啦!

    “岳公子,拓跋姑娘,这位就是我们锡丹部英明的王者,达克博勇士。”达布拉结活佛赶紧站起来,一边微微颌致意,一边为岳震他们两人介绍。

    拓跋月取出哈达递给岳震,双双走到近前施礼祝福,锡丹汗王也晃动着硕大的身躯与他们客套了一番。

    正主终于登场了,一切的猜测和疑问都将揭晓,岳震正在想这位汗王如何开场时,锡丹汗王费劲的坐下后,上下打量着他开口了。“好,多吉那小子会办事,有眼光!能结交岳公子这样的人物,是他的造化。公子请坐,这位姑娘也请坐,我达克博虽然是一个粗人,但是就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像二位这样的人中龙凤。”

    看着岳震他俩虽然坐下,身体却很僵硬,神态也颇为拘束,锡丹汗王眯着眼睛笑道:“呵呵,若不是有人从中捣乱,本王和岳公子早在一年前就应该相见了。呵呵,回想起来,那晚的情景真是惊心动魄啊,自从公子踏上青宁原,桩桩可都是大手笔呀。”

    “嘿嘿···让汗王您见笑了。”岳震听出来他的话里寓意很深,也就笑嘻嘻的抱拳拱手说道:“提起旧事,在下还得多谢汗王当初援手之恩呢。”

    些许的尴尬从达克博脸上一闪而过,他迅即又堆起笑容说:“哪里哪里,两大帝国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了公子险些兵戈相向,足见公子是何等英雄了得。本王不过是恰逢其会,怎敢承担公子的谢意。呵呵···”

    沉静若水的拓跋月听到这一段,神情也是微微一变,一双会说话大眼睛转到情郎那边,好奇又有些嗔怪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下轮到岳震很是难堪了,脸庞微微烧当中,他干笑着挠头道:“嘿嘿,汗王口下留情呐,在下那点糗事还是就此揭过了吧。嘿嘿··”

    “哈哈哈···”锡丹汗王与达布拉结活佛相视而笑,活佛接口道:“虽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但是这正说明,我们锡丹部与公子注定了有一段缘份。所以听闻公子有意留在青宁原大展鸿图,汗王和老僧都是倍感欣慰。不管怎样,曲什,布哈峻,沙柳都曾经是我们汗王的土地,公子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们锡丹部定会不惜余力,决不推辞。”

    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正题,已经有些不耐的岳震松了口气,眨着眼睛开始装糊涂。

    “在下不明白大师所说‘曾经’是何意思,我听到的和看到的是,汗王威名远播,青宁原上生活的各部族都还是汗王的臣民。”

    锡丹汗王达克博胖嘟嘟的脸上明显一颤,笑意慢慢收缩回去。“我们把岳公子当做真正的朋友,也想公子能够坦诚相见,那些违心之语还是不要说了吧。绿洲人迁徙而来,沙漠里风云诡秘,本王请公子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

    “好!汗王快人快语,汗王您这一句说到点子上!”岳震拍案赞道:“青宁原是我们大家的家园,需要的正是这种开诚布公,善意团结的气氛。”

    达克博与活佛对望了一下,显然是被他空泛的理论所迷惑。达布拉结活佛低下头,揣测着他的真实用意,达克博也意识到,这位少年远比想象中要圆滑老练的多。

    “呵呵,公子深知我们汗王用心良苦,老僧颇感欣慰。”活佛抬头说:“多少年来,我们锡丹汗部都是本着与邻为善的原则,从不愿与任何部族妄动刀兵。尤其是我们达克博汗王治理青宁原的这些年,更是菩萨心肠,宁肯放弃肥沃的草场,也不愿挑起战争涂炭生灵。”

    “可是,公子你也知道。”老僧人语气一转,肃声道:“总有一些人视善意为懦弱,把杀戮与掠夺作为生存手段。今年春天的惨剧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公子觉得应该如何与这些人周旋呢?”

    岳震微微一笑,平静的说:“汗王悲天悯人的王者气度,在下是早有耳闻,自然是敬仰钦佩不已。可惜在下一己之力,也只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哦···”达克博眯起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公子的意思是,如果来自沙漠的强盗不去主动攻击你们,你们便会置之不理,任由他们冲进青宁原喽。”

    “这是实情,我们的力量如何,英明的汗王和活佛大师清清楚楚。”岳震依然是不温不火的耸肩道:“不是我们心肠狠毒,弃其他兄弟部族於不顾,只是回纥雪风血淋淋的教训如前车之鉴,我们无意再重蹈覆辙。”

    “再说放眼青宁原,不管是汗王您的锡丹部,还是阿柴部,都比我们布哈峻和绿洲人强大数倍。我们一味的强出头,不但无力拒敌下场悲惨,到头来还要遭人耻笑,自不量力。”

    他说起雪风的惨痛教训,达克博和达布拉结活佛双双低下了头,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谁也无法辩驳。回纥汉子们拼死抵御强敌,却落个被盟友暗算的悲惨下场,这种前提之下,他们怎么可能再去轻易地相信别人?

    一番滴水不露,有理有据的陈述过后,岳震安静下来。把锡丹汗王和活佛推上这个尴尬的境地,他的目的已经圆满完成。

    看着青宁原上最有权威的两个人无言以对,会谈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始终很安静的拓跋月不禁暗暗着急。她虽然不明白情郎为什么风格突变,摆出一付自私自利而且毫无血性的姿态,可是她却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话。所以少女趁着达克博和活佛低头的时候,用眼神和情郎交流起来。

    岳震也感应到了少女有些焦急的担忧,和爱人短暂的对视中,他嘴角上闪过一丝轻盈的笑意,微微的摇摇头又眨眨眼睛。

    哦,原来他是在演戏骗人。

    拓跋月暂且抛开了担忧,芳心里不由得又闪过一丝疑问:这家伙会不会也骗过我呢?有时间一定要仔细的盘问一下才行。暗自得意的岳震要是知道,天衣无缝的表演却引了这样的副作用,恐怕也就没什么心思窃喜了。

    客房里寂静的气氛持续了好久,达布拉结活佛才轻叹了一声,站起来道:“唉,公子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深表理解。”

    达克博闻声抬头正好看到了活佛丢过来的眼色,也就明白了老搭档的意思。今晚的谈话已经陷入僵局,只能回去好好的商议一下,再寻突破了。

    “是啊,尊者和本王想到一块去了。”达克博也吃力的站起来,语气中也没有半点不愉快的意思。“呵呵,今日天色已晚,岳公子和拓跋姑娘一路鞍马劳顿也该歇息了。反正公子也不急着回去,我们有时间再畅谈。两位好好歇息,本王告辞。”

    客客气气的把锡丹汗王和活佛送出门,关上房门回到屋里,岳震先是向拓跋月做了一个小声说话的手势,然后拉着她的手进到里间的卧室。两个人脱去繁琐的外衣,并头一起钻进被窝,这才小声的交谈起来。

    “嘿嘿,这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想探一探锡丹汗王的底线。”岳震伏在少女的耳边轻声笑道。

    “我是要让他们知道,布哈峻和绿洲人的敌人,是青宁原上大家共同的威胁,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躲在一边看热闹。我就要把所有感觉不踏实的人都绑上战车,打消他们拿咱们当炮灰的念头,而且还要牢牢的握着主动权。”

    黑暗中拓跋月也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岳震还能听出她的担心。

    “你想的不错,可是不要低估了人家的智慧。来自沙漠的敌人,怎么可能绕过咱们冲进高原腹地?只有完全控制了布哈峻和鱼儿海子南方,才能后顾无忧的前进。”

    岳震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我们汉人把这种心态叫做,麻杆打狼两头怕。嘿嘿,锡丹汗王就是明知这样,可他还是怕,怕咱们真和沙漠里的敌人达成默契,这里面有两个微妙的原因。还记得我说过红毛鬼的事吗?”

    拓跋月顺势钻进他怀里点点头。他接着说道:“今年春天,红毛鬼之所以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究其原因就是青宁原人不但各自为战,而且不管别人死活。先有次丹堆古怯战,让红毛鬼血洗了临山原,后来是阿柴部竟然允许红毛鬼到集市上补充给养,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混蛋!如果把红毛鬼饿到半死,雪风能够轻松的消灭他们,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这是我说的微妙原因之一,锡丹汗怕我们也和阿柴部一样,何况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不敢确定,我不会和沙漠里的敌人做生意。”

    “嘻嘻···那是他们还不够了解你。”拓跋月抚摸着情郎坚实的胸膛,嗤嗤笑道:“我要是那个汗王,早就应该看出了你的品格。像你这样总是为了别人不要命的傻瓜,怎么会干出没骨气的事?才不会被你骗呢?”

    微微一愣,暗色中的岳震哂然轻笑。“呵呵,在有些人的眼里,品格这种虚无的东西一文不值,他们永远也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品德。”

    “哪有你说的这么悲观,世上还是善良的好人多。”少女轻声的反对着,其实听过情郎的这一番解说,她已经丢掉了所有的忧虑,一切尽在自己心爱男人的掌握之中。

    “也许吧,听我说过第二个微妙的原因,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岳震爱怜的少女拥紧有些不舍,但还是忍不住要打击她的纯真。他更愿意让心爱的女孩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充满了险恶。

    “说起第二个原因就更阴暗了,因为绿洲人也是来自沙漠。”

    本来惬意的蜷缩在情郎怀里,听到他这样讲,拓跋月的娇躯也猛然一僵,颤声道:“你是说他们,他们怀疑我们乌兰人和那些强盗是一伙的?”

    安抚着怀里有些气息不宁的身体,感觉到她又渐渐的柔顺下来,岳震才说:“我不能凭空猜测人家都这么想,但是我也一样不能肯定,他们不会往这方面想。至少他们会想到,绿洲人和其他的沙漠部族有共同语言,更容易沟通。”

    拓跋月的静默让岳震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但是他没有料到少女又突然抱紧了他,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急促和慌张。

    “如果真像你说的,我这次陪你来,岂不是让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

    “没有的事!月亮不要胡思乱想。”岳震毫不犹豫的断然否定,还好在黑暗中少女无法看到他的脸色。“锡丹汗不会对咱们来硬的,因为他也很清楚,如果我们不回去,布哈峻和刚刚落脚的绿洲人只是一盘散沙。而且他们更不愿意敌人还没来,先和我们闹翻了脸,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或许岳震的每一句话,都在刻意的强调着‘我们’这两个字,拓跋月想了片刻后娇躯才又重新放松下来,静静的偎在情郎怀里。

    岳震却是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冷汗,现在他真正明白了,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很可怕。尽管他不想让她有任何的担心,可是聪慧如月亮这样的女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就好像此刻安静的少女突然想起了,那个被锡丹汗挑起来的好奇与疑问。

    “咯咯···今天我才知道,你这个家伙很不老实呢。”拓跋月顽皮把手掌探进了岳震的内衣,轻轻的掐着他的胸肌。“以前我只知道有个大宋公主,可没有听说什么两个公主抢人的事情。咯咯,老实交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到她有些醋意的揪起这个小辫子,岳震暗自好笑,却也踏踏实实的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的一番劝解没有白费,心爱的女孩不会被笼罩在威胁里徒自揪心。

    可是接下来他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关于完颜灵秀的种种解释,让拓跋月很不满意。胸膛上那只纤纤玉手,也就掐的越来越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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