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好说歹说才劝得鲁一真同意带上程家父子往楚州一行鲁大师对韩世忠的成见由来已久,问及原因老爷子又不肯说,岳震费尽了唇舌,鲁大师总算点头应诺。吃过饭,送走三位师傅岳震已是昏昏欲睡,可是张宪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独处的机会,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要和他商议。

    “小弟,你可知道咱们救回来的那个秦桧,今天做了襄阳的新任知事。他一纸文书告示,责令烽火堂即刻解散。”

    “现在襄阳满城风雨,家喻户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岳震闭着眼睛半躺在父亲的椅子上,眼瞅着就快要睡着了。“他的用意,姐夫应该清楚吧?”

    张宪皱眉沉吟着点头说:“了解。我是在想,秦桧这个人做事不循常理,喜欢耍计谋、行险招,这样的人执掌襄阳大权,对咱们三家联手做的勾当隐患不小。我看,还是找韩少帅和子羽商量商量,换个地方中转装卸货物吧。”

    岳震的困意越来越浓,强行支撑着否决道:“用不着,秦桧不过是襄阳的匆匆过客,秦大人不会留恋小小的府郡知事之位,襄阳只不过是他登上庙堂的一块跳板而已。”

    张宪愕然一愣,想起小舅子早上与福亲王同辇而去,也就释然。原本以为秦桧能得到这个职位已是飞来横福,看来还是小舅子比较了解内幕。

    “烽火堂的事,该如何应对?今后”

    实在坚持不住的岳震,打断了姐夫的问题,哈欠连天的说道:“放心吧姐夫,小弟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啊哈秦桧既想卖弄人情,又想用咱烽火堂的威名在襄阳立威,就算给这个面子,也不能让他太舒服喽。啊哈哈姐夫求你了,让小弟睡一会吧,我”说到最后已是吐字不清,嘟嘟囔囔着睡着了。

    哪知道他刚打了个盹,岳云、岳雷两兄弟就神情兴奋的进来了,哥俩和姐夫打个招呼,径直跑到岳震的身边。

    “喂!小弟,咱娘现在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呵呵咱们在京师也有新家啦!这么多好消息你居然还能睡得着?”岳雷使劲的摇晃着岳震,开心的唠叨着。“你赶紧回临安吧,回去盯着点,别让礼部的那帮家伙乱搞,还有,千万记得圈一个大大的演武场。还有”

    小睡片刻,岳震感觉精神好多了。想想两位兄长一直跟随父亲东征西讨,很少有机会享受家庭的温暖,如今在繁华的都市有了新家,他很是理解哥哥们的心情。

    “好,好,不就是练武场嘛?你要多大咱就建多大,过两天我就回去。”他站起来搂住雷哥的肩头,眼睛看着岳云。“大哥,你怎么说,是不是要盖几间漂亮的大房子,给俺们娶个大嫂回来?”

    “你小子”少帅俊面一红,打岔着转脸问道:“姐夫,你和大姐也一块去临安和我们一起住吗?”

    张宪也不禁被几个小舅子感染,凑过来笑着说:“呵呵,那是当然,咱们一年有十个月都在军营里,难道把银屏一个人丢在鄂州?”

    “没错,我们怎能舍得把姐姐、姐夫留在军营里呢?嘿嘿·”岳震挤眉弄眼的怪笑着。张宪苦着脸道:“我看你是舍不得我这个苦主吧,少了姐夫我,小弟你岂不是没有欺压的对象,生活要少了很多乐趣喽。”岳震摆出小吃一惊的模样,怪叫说:“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啦!真是知我者,姐夫也!”小哥几个立刻笑做了一团。

    “哈哈臭小子们,想得美!”话音落下,岳飞精神抖擞的走进营帐。

    三兄弟和张宪立刻左右让开,岳元帅刚刚大马金刀的坐下,亲兵就提着大茶壶,端着一摞茶碗跟了进来。

    “元帅请用茶,众位少将军请。”亲兵退下,岳震摆开茶碗,张宪执壶先为岳父斟满。

    “老爸,娘亲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朝廷给不给俸禄啊?”双手将热腾腾的茶水捧到父亲面前,岳震嬉皮笑脸的问道。却不料父亲不但没有半分喜色,脸上反而满是莫名的沉重、愧疚和感伤。忘记接过儿子端来的茶碗,将军低下头,失神的盯着书案,悠悠轻叹。

    “一品诰命,光耀门楣,怎抵得过夫人她这些年的含辛茹苦。唉凤冠霞帔,珍贵无比,却也换不回来你们娘亲的好身子骨喽。二十多年弹指一挥,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为父心怀愧疚啊。”

    虽然年轻的孩子们不大理解父母之间的感情;虽然将军和夫人,也不曾在孩子们面前表现过如何的恩爱。岳家的三子一婿也和父亲一样收起笑容,因为也只有他们最清楚,功名利禄的阴影里有太多太多让人心酸的东西了。

    岳震向前伸伸手臂,把茶碗递到了父亲的眼前。“老爸,别难过了。这回娘住到临安,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的。”

    岳飞点点头接过茶碗,刚刚凑到嘴边,却又被小二的话语给弄愣了。

    “哦,忘记告诉你们啦,娘和大姐此刻已经到了京师。是,是”岳震挠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一家人闻听无不愕然,岳飞更是诧异夫人和女儿未卜先知的本领,待看清小二古怪的神态,将军马上追问起来。

    岳震抓耳挠腮、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说,直到哥哥们和姐夫也加入了逼问的行列,他只得结结巴巴的道出了实情。

    “噢”岳震的面前立刻多出好几根手指,岳云促狭的怪笑道:“嗬嗬,某人刚才说的盖大房子娶媳妇,是在说自己吧?”

    “正是,正是。”张宪也跟着起哄说:“柔福帝姬从巴蜀返京,顺便接上了岳母和银屏,顺便?这个顺便的弯子也拐的太大了吧。我看是人家两个人早就商量好啦帝姬给婆家选的是哪块风水宝地?”

    岳飞搞清楚了状况,不由摇头笑起来,啜了口茶水,岳帅放下茶碗笑道:“你们几个莫要为难小二了,他怎么会知道?圣旨上是说选址建府,但是在迁都之初,礼部就在京城徵占了数百处大宅院。按朝廷惯例,所谓赐府就是在这些现成的宅子里选一处,不会大兴土木的建一幢新的。”

    “旧的啊。”兄长们和姐夫不以为意,岳震却难掩失望之色,暗自不满道:原来是借花献佛啊,要是摊上某个贪官被没收充公的赃物,岂不是很晦气?。

    “孩子们,正好你们都在这里,为父有几句话要讲。”岳飞收起了笑容,环视着儿子女婿非常的郑重严肃。“你们都给我认真仔细的听着,尤其是你小二。”看到岳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岳飞的神色渐渐严厉。

    “朝廷赐府京城,是我岳家莫大的荣耀,能够享此殊荣者,除却亲王、郡王,要么是德高望重的辅宰相,要么就是屡为朝廷建功的将军。圣上移都临安以来,御赐府邸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老一辈的大臣里有李纲李老太师和宗大帅,稍稍年轻些的是鼎相爷和张太尉,对,还有韩帅。所以,这也是对咱们岳家为国征战的一种肯定。但是”

    岳帅语气一转,由刚刚的骄傲与自豪变得有些落寞和无奈。“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在外带兵的各路元帅,都要把家眷送到京城去住呢?”

    听见父亲说到这里,岳震猛地醒悟过来,立刻不由自主的恨声说道:“哼!朝廷不放心老爸,娘和大姐就成了他们手里的人质!不行,我要把她们接到襄阳来。”

    “胡闹!”

    “小弟不可啊!”张宪偷眼观瞧着怒气冲冲的岳父,急忙开口道:“万万不可啊!那岂不是摆明咱们岳家心有韩世忠的老父亲都已八十有余,还不是一样要住在临安韩府,此事非同小可,小弟你绝不能意气用事。”

    虽然张宪说的很隐晦,但岳飞和岳云、岳雷无不默然点头。岳震却又想起上午在城里的疑问,脸色一下变得异常难看。莫非柔福是有意这样做的!?抑或是在她做皇帝的叔叔授意下

    本来对这件事开心多于不快的岳震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脸色铁青的低着头,呼吸也随之杂乱而粗重。

    父子连心,岳元帅猜到儿子的心思。做父亲的立刻抛开教训他的初衷,柔声开解道:“小二啊,你也不能凡事都往坏处想。为父阅人无数,看人看得很准的,帝姬常年居于宫外,完全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儿女情怀。不管此事的后果如何,为父以为,不该因为一些必然的事情而迁怒于她,毕竟她也是一番好意。”

    “必然。”岳震轻声低吁,暗暗伤怀。老爸说的没错,就算没有柔福,随着岳家功勋的积累,这只是早晚的事情。可是

    “唉,这个道理我明白。”岳震抬起眼睛看着父亲。“可是她身份特殊,而且这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如果我们继续纠缠下去,这样的事情将越来越多,矛盾也将愈演愈烈。到头来害人害己,也许这是上天注定的,我俩有缘而无份啊。”

    听到儿子吐露肺腑,岳飞不禁脸色一黯,暗自担忧。知子莫若父,小二自幼倔犟刚强年纪被顽疾折磨,痛苦非常,他也不曾在家人面前显露过痛楚之色,像这般袒露心声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眼瞅着孩子情路艰辛,荆棘丛生。纵横沙场,指点千军万马的父亲却也是束手无策。岳飞在无奈中隐隐猜到,小二选择了不再逃避,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

    以岳震的脾气秉性,身边的亲人们都不难看出,他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这一段感情。先是岳云,后来是张宪和岳雷,他们不约而同的拍拍小弟的肩头,不约而同的用这种男人的方式来表达,表达对一个男人的安慰和惋惜,尽管这个男人还很稚嫩。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女娃呀,却偏偏生于王孙之家。’岳飞暗自摇头中,清楚有些事勉强不得。可父亲的天性,还是让将军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干嘛这么早就定论呢?当年你娘也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为父布衣白丁一个。开始的时候是很难,到后来就慢慢的好起来了,这么多年也就磕磕绊绊的过来啦。只要你们两个人真心的相亲相爱,那些帝王将相之间的矛盾纠葛,充耳不闻就是了。”

    岳震想对父亲笑一笑,却觉得脸部的肌肉仿佛被冻结,任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也只是僵硬难看的撇撇嘴。

    张宪感触颇深的点着头,语重心长的娓娓道来,听得岳飞连连点头,岳云和岳雷两个小舅子也向姐夫挑起了大拇指。

    “小弟不要钻牛角尖啊,我若是一心只想着与银屏之间的差距,我们就很难走到一起。不妨想想以前,岳父和诸位兄弟对姐夫的看法和态度,你敢说柔福帝姬的亲人就那么讨厌你吗?我看未必吧,福亲王怎么对你,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要忘了,柔福帝姬可是在这位王爷身边长大的,关系之亲近,与父女无异啊。”

    “你自己不也说这种事讲缘分的,不曾努力的争取过,怎么就能说没有缘分?小弟,听姐夫的,还是回临安吧,一来云弟婚事在即,你大姐肯定忙的一塌糊涂。二来,也修补修补与帝姬之间的罅隙,两个人分离久了肯定是要生疏的。再怎么说人家是一番好意,就是一个‘谢’字也得当面”

    岳震感激的笑笑,虽然还有些勉强,但是脸上的曲线已经柔和了许多。亲人们怕他错过美好姻缘,煞费苦心,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岳震的苦衷,更想不到岳家与皇帝,与朝廷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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