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岳震觉得脖颈一阵酸困,抬眼四顾时,这才看到三位老人家已是昏昏欲睡,都在那强打精神支撑着。

    “好啦,今个就到这里,阿姨与两位伯伯早些安歇吧。”看着老人们起身回屋,岳震对申屠道:“希侃如若觉着不困,咱哥俩到你房里聊两句如何?”

    申屠闻听眼睛一亮,身上的疲倦与沮丧顿时一扫而空,他知道震少肯定是要到密室里那张丝绸之路的地图。

    两人并肩走在冷清的院子里,申屠希侃梳理着思路,琢磨着该怎样说服震少。毕竟震少才是真正的领路人,只要他肯点头,商队西征基本上就算成了。岳震却望着地上两条长长的影子,想起了襄阳的亲人。

    父亲,仗已经打完,好好休息休息吧,您已经在荆棘密布的北伐征途上,迈出了最为坚实的第一步。

    大哥,身体好转了吗?小弟很为你自豪哎。

    天寒地冻的,亲人们好好珍重呀。

    “大捷!大捷”

    街道上清脆响亮的鞭炮声,吵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岳震,他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昨夜岳震和申屠的地图前流连了大半夜,也没有想出所以然,只是觉得有一个思路好像堵在了什么地方,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困的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哈欠连天的回到屋中,却不料乱哄哄的脑子一时无法安静下来,辗转反侧间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着,直到天快亮时这才昏昏沉沉的睡踏实。

    “大捷!仙人关大捷!”

    本想蒙头再睡的岳震隐约听到了街上的吆喝,一骨碌翻身起来,侧耳仔细倾听着。

    “西北吴大帅收复仙人关!重创鞑子的四郎主!街坊们,快到北门啊,西北报捷的马队就要进城喽!”

    岳震使劲的晃晃脑袋,勉强的清醒过来,忍不住有些奇怪。西北吴阶部是为了牵制和迷惑金军,摆出了围困仙人关的态势,按理说,只要襄阳那边一开战,吴阶就该率部回撤,怎么可能真的攻克了仙人关。

    还重创四郎主?!这个所谓的四郎主,应该就是宋金战场上大名鼎鼎的完颜宗翰,也就是故事演义里的金兀术啊!。

    岳震顿时睡意全无,飞快的穿衣洗涮,心想着进京报捷的将领若是分别多日的刘子翼就好了。他还未走到院门正好遇上兴高采烈的禄、张二老,于是就跟在两位老伯的身后,挤上了喧闹的大街。

    霍!好热闹!

    街道两旁已是人山人海,真的就像书里形容的一样,扶老携幼万人空巷。还有人在不停的燃放着鞭炮,把喜庆热烈的气氛渲染的如过大年一般。

    “禄伯,您兵部里熟人多,可曾听说西北的军情?吴帅的捷报来的还真巧哇!”岳震一边注视着北边的方向,一边大声的询问着禄老伯。

    “呵呵没听说。”禄伯同样的心不在焉的张望着。“这些日子,上至兵部朝廷,下至黎名百姓,议论的都是咱们岳家军和襄阳的战事。谁能想到竟让人家吴老帅抢了先?唉!若是咱们家姑爷也能这样风光”

    禄老伯一个劲惋惜着,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岳震摇头暗笑中更加的不明白了。论时间早晚,应该是姐夫先到的临安;论战役的规模和影响力,也应该是襄阳那边大一些。除非他心中一动,一个猜想浮上了脑海。

    “来啦,来啦”人群一阵骚动,街道两旁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北望去。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中,左护军褐红色的军服愈来愈近,吵闹的街道随之安静下来,人们屏住了呼吸,踮起了脚尖注视着军旗招展的马队一点点接近。此时岳震已经看清楚前排骑士的相貌,也几乎能够肯定来的是什么人。

    带队的将领活脱就是刘子翼的翻版,只是方正威严的脸庞上没有子翼的那种彪悍,白皙的肤色让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清秀,俊朗的面容,宽大的额头,颌下干净利索的长须。岳震暗暗喝彩道。好!西北周郎,果然是个人物!这一定就是刘子翼的兄长,刘子羽。

    大家端详的时候,马队已经来到闽浙居的门前。马上的刘子羽也看到店铺的招牌,轻轻的一带缰绳放慢了马,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人群里巡视起来。

    岳震微微一愕随即释然,可能是子翼回到西北提起过闽浙居,刘子羽才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揣测中刘子羽的眼睛看到这边,他们的视线相遇了,两个人的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了微笑,就如同分别多年的故友重逢。

    刘子羽读懂了少年的眼神,有敬佩,有担心,还有问候

    岳震也在刘子羽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战争后淡淡的一缕哀伤,万众欢迎中的一丝骄傲,有几许他不太明白的感激。

    看着刘子羽从自己的面前慢慢走过,岳震由衷的抱拳高声道。

    “西北将士为国杀敌,辛苦了!吴大帅辛苦了!临安百姓谢谢你们!”

    哗!沉静的气氛被岳震的喊声带动起来,一时间‘辛苦’之声此起彼伏。刘子羽急忙放开缰绳四下里抱拳点头,鞭炮欢声里,左护军红色的骑队向前而去。

    大内禁宫,御书房。

    高宗皇帝望着张浚、张宪两代武将离去的背影,轻声的叹息道:“嗨见到张宪,朕不由得想起了张所、宗泽、李纲那些父皇时期的老臣。那时候,金銮殿下文有李纲,武有宗老帅,张老将军,父皇和大哥都是安枕无忧噢。”

    “皇上您当政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一旁的福王微微前倾着身子,不解道:“如今枢密院赵鼎领衔,太尉府张浚坐镇,五路护军统帅个个能征善战捷报频传。”

    皇帝赵构慢慢的后仰着靠在龙椅上,冰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兵者,国之利器也,也应当是朕的一柄利器才对。十弟,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如今朝野上下的暗流?赵鼎也好张浚也罢,岳鹏举、韩世忠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个个都想成为收复失地的大功臣,人人都想着名垂青史。朕若顺应这股潮流,便是千古明君,否则哼!他们有谁能够设身处地的替朕想一想。”

    福亲王一阵默然无语低下了头,皇帝的不悦并非无中生有,如果朝廷上下只有一种声音,绝对是君王最不愿意看到的。

    “唉!奈何!”赵构仰天叹道:“有什么办法呢?岳飞目光如炬呐,张宪这样的忠诚之士,在年轻一代中可谓凤毛麟角喽。却不能为朕所用,可惜,可惜。”

    “臣弟倒不觉得。”福王忍不住心中一颤,试探的问道:“相比岳震那小子的所作所为,臣弟以为,文武两殿老臣的后辈们无不黯然失色。难道皇上您觉得,他还不够忠诚?”

    提起岳震这个名字,皇上忍不住直起了身体,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可他还是轻轻的摇头说:“不一样的,张宪之辈的忠诚是纯纯粹粹的忠诚,可以没有理由不问对错。可是那小子心中却有一把尺子,用来衡量他为什么而效忠。”

    说罢皇帝又将脑袋放回到椅背上,微微的阖上眼睛。“十弟呀,天寒地冻的,派人把福丫头接回来吧,朕想她啦。”

    福亲王刚刚嚅动着嘴角想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

    “左护军报捷将官刘子羽觐见皇帝陛下!”

    高宗皇帝立刻坐正了身形,恢复了满面春风的模样,兄弟俩的私话也就此结束。

    “震少,震少!”禄伯兴高采烈的闯进来,说话的声音异常响亮,打断了屋中正在窃窃私语的岳震和申屠希侃。“咱家姑爷明个也要风风光光的穿城而过,皇上的嘉奖令也要在明早一并贴上街头。震少,大喜啊!从明天起岳帅就是太子少保,节度襄、鄂,措置掌管两州诸郡,开创了大宋武将的先河!哈哈哈,真是天大的喜讯呐”

    申屠希侃先是一愕,随即摇头苦笑不止。事情果然不出震少所料,这一切不过是皇上亲手导演的一场闹剧。

    但是高宗这一手确实高明,被蒙在鼓里的大宋军民怎能不欢欣鼓舞?这对今后民心士气的影响也将是无法估量的。

    屋中诸位无不喜上眉梢,唯独岳震的脸色肃然,眉头抖动了几下暗暗叫苦。

    南宋小朝廷能够真正控制的不过十几个州而已,如今皇帝金口一开,父亲便成了手握两大州生杀大权的封疆巨吏。自古以来,位高权重者必遭君主猜忌,老爸早早的就坐在这座火山口上,岂不是催化了皇帝加害岳家的决心?!

    不行,我要提醒老爸一声才行!

    岳震站起身悄悄的退出了欢声笑语的房间,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挥笔给父亲岳飞写了一封书信,信里的内容自然是让父亲想方设法推掉这个烫手的山芋。封好书信岳震回到屋中,问过了禄伯才知道,姐夫张宪今晚要和兵部的仪仗队悄然出城,好在明早演一场‘进京报捷’。

    听说姐夫会留宿兵部,岳震不禁有些着急,若是等到朝廷的嘉奖圣旨到了襄阳,父亲一时糊涂接下了圣旨,再想推辞就不好办啦。

    申屠毕竟跟随岳震时日已久,隐约猜出了他的心事,便拉着他再次走出房间。

    “震少不必闷闷不乐,出京颁旨的多是皇亲国戚,一般不会急急忙忙的赶路。一来是他们受不了那个苦,二来,他们还要在路上收罗些沿途官员的孝敬。所以震少你有的是时间为岳帅出谋划策。”

    岳震轻轻的摇头说:“今时不同往日,朝廷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无非就是想让百姓为英明的天子歌功颂德。我还是很担心呐”

    “既然这样,震少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传给张将军?希侃在兵部驿馆里有几个熟人,捎些不起眼的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喜的岳震急忙拿出书信请申屠代为传递,还给姐夫捎去口信说,明早事罢就不用回闽浙居了,一定要尽快动身赶回襄阳。

    接受使命的申屠希侃刚要撩帘出门,险些和迈步进屋的李清照撞到了一起。申屠急忙搀住老人一个劲的道歉,“罪过,罪过,晚辈一时心急,差点冲撞了易安大家,失礼,失礼。您老快请进屋。”屋里的岳震也赶忙走过来,和申屠一起把老人家扶进来坐下。

    “呵呵老身哪有这般憔悴,一碰就倒?”李清照轻笑道:“震哥儿,大掌柜一起坐下吧,老妇人有事相求哩。”

    “易安大家,您这说的是那里话,咱们亲若一家人,还说什么求不求地。”申屠和岳震对了个眼色,连忙说:“您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希侃保证给您办到。是吧,震少?”岳震当然连连点头称是,李清照摸挲着从袖囊里抽出一封信,“大掌柜有心喽,老身先行多谢啦。”

    女诗人将书信递给岳震,颇为感慨的娓娓道来。“我家外祖王氏一门人丁稀少,到老身这一辈只剩下了表姊妹两人。那表妹夫也曾在朝中为官,虽说脾气古怪些,人品倒也算得上端正。北地沦陷后,金人极力扶植奸相张帮昌坐上伪齐的龙椅,正是老身这位表妹夫联络了一干旧臣拼死反对,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注视着两个静静倾听的晚辈,李清照有些不好意思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昨个听你们说起来烽火堂,老身不由得想起了流落失地的表妹夫妇,先前听闻他们被困于唐州一带,表妹夫迫于无奈做了金人军中的一个刀笔小吏。这封信中已将他们夫妇的姓名、相貌特征书写清楚,老身是想,是想不知道会不会给震哥儿的兄弟们添麻烦?”

    “哈哈阿姨,您也太见外了吧?不就是寻两个人嘛,有什么麻烦的。”

    岳震笑着接过书信,转手就交给了申屠。“希侃就一并送到我姐夫那里,顺便让姐夫转告彪子他们,这件事一定要认真仔细的去办。”

    整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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