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的名字就很有意思先期上船的工匠们见到这位程家阿爸,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力师父”。而儿子程小力,则显得比父亲更有人缘,颇为讨人喜欢。这对父子的体型就更有意思了,父亲精瘦精瘦的,实在让人没法和大力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程小力偏偏虎背熊腰,尤其是蒲扇一般的两只大手。不禁让岳震好生纳闷,大力师父怎么给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小器名字?。

    几天接触下来,岳震这才体会了‘人不可貌相’的真正涵义。细眉小眼,貌似很精明的程大力却是一位毫无心计憨厚朴实的老工匠。

    同行们聚到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有的人不免要拐着弯的问一些技术性很强的问题,大力师父总是相当认真的解说一番。每到这个时候,小力就要跑过来用各种理由把父亲拉走。

    岳震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忍不住暗笑,还是年轻人懂得保护知识产权。

    不管怎样,提起程家父子的技艺,工匠们无不挑指称赞。岳震经过仔细的询问后,也开始对这爷俩另眼相看。大力师父在工匠中有一个绰号,人称‘神仙眼’,不管是出自哪里的矿石,只要大力师父拿到手里就能对其精铁的含量了然于胸。再配以比例合适的炼药,炼出来的铁胚硬而不脆,韧性十足。

    程小力是在锻造工艺上有一套独到的技法,父亲炼出的毛胚到了他手中一番敲打后,不管是耕作的农具,还是渔猎砍伐的利器,不但小巧精致而且经久耐用。

    但每当有人问及,他使用的是不是失传以久的‘雨点锤法’,颇有些狡诘机智的小力总能找到办法把话题扯向一边。

    神仙眼、雨点锤。嘿嘿岳震心里暗乐道,这不就是我心目中的技术总监吗?。

    船队在闽江上整整航行了十天,随着江水的颜色愈来愈深,申屠介绍说,现在已经到了闽江的下游,再走个七八日就能抵达入海口。

    岳震和申屠筹划已久的计划进入了实施阶段,船队中工匠被分成了若干个小队,商帮派来的接引人员就带着这些工匠师父们6续上岸,按照事先的安排,补充到各个作坊里。船队继续前进,船上留下来的都是经过程氏父子挑选的工匠。

    庞大繁杂的计划有序的运行着,岳震不禁暗暗肯。闽浙商帮屹立东南绝非侥幸,平时相对独立的家族、财团之间配合的如此精确,可不是旁人看两眼就能学去的。

    又走了三日有余,船队离开了闽江转进一条不知名的支流。前行半天后河道变窄,而且随着两岸渐高的山势,转弯也越来越多,大船已经无法前进了。

    一切都在申屠的预料之中,黄佐领着大部分的水军留下来看护船队,其余的人换上小舟向山里进。

    天色将要擦黑的时候,岳震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呼,急忙抬眼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上一座简易的营地和堆积如山的矿石映入了眼帘。终于脱离了颠簸将近半个月的水面,士兵和工匠们欢叫着冲上岸去。

    原本黑黢黢轮廓模糊的营地灯火大亮,早已等候多时的厨子们立刻忙碌起来。

    岳震贪婪的嗅着诱人的香气,注视着靠山而立硕壮的高炉,心满意足却又疲惫的暗叹着:终于可以开始啦。

    “安顿大伙的事情不用咱们操心,震少,有没有兴致陪我们登高一览呢?”

    回身看着并肩而来的鲁一真和申屠,岳震苦笑说:“这里我的年纪一路劳顿两位尚能神采奕奕,我哪敢喊累?自当舍命陪君子。嘿嘿请吧。”

    沿着缓慢的山势三人一路向上,申屠不停的指指点点,解说着周围的地名。鲁一真惦记着寻找大片的山林以及如何采伐,所以东张西望之间还要问这问那。岳震的心里则放松的多,大队人马已经到达目的地,余下的工作无非就是加紧赶工。

    听申屠讲,他们才知道这里已是侯官县境内,也就是申屠生长于斯的热土家园。

    登上山顶,盆地内外的景致一览无余。申屠指着山下隐约的城镇道:“那就是县城,我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侯官县尉和厢军营管代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莫逆之交。”

    岳震当然明白这里面的玄机,暗自猜测联想到。说不定申屠商业救国的念头,正是在这两个小吏的身上萌的。

    “嗯,不错,不错。”鲁一真根本就没注意申屠说了什么,只是盯着山脚下一处郁郁葱葱的林子不住的点头。“只是可惜喽,多好的一片林子啊。”想起自己将带着人把幽静和谐的美景给毁了,鲁大师顿觉有些意兴阑珊。

    申屠揣摩到了老人的几许伤感,开口劝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不是前方的将士殊死抵抗,战火恐怕业已烧到了这里,哪还有什么良辰美景?”

    “那就尽量砍些老树吧。”岳震俯视着脚下远离了战争宁静而安详的景色,也忍不住感叹道。

    “就留下一些新绿来见证这个荒唐的年代吧,但愿它们长大成材后,不要再被做成杀人的工具,不要再染上血迹。”

    随着夜幕慢慢降临,三个人收起淡淡的惆怅回到了营地。

    吃过晚饭,申屠说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早说什么也要回去拜拜祠堂。岳震本想跟去凑凑热闹,却被鲁一真挤眉弄眼的拉到了一旁。得知祭拜家族祠堂是很讲究的事情,根本不允许外人参与,岳震连忙尴尬的向申屠致歉,人家只是摆摆手一笑了之。

    一路走来大家都已疲倦之极,都想着赶紧睡觉,谁也没什么心思聊闲天。岳震打着哈欠刚刚钻进帐蓬,还未点亮灯火,鲁一真就笑嘻嘻的跟了进来。

    “呵呵··震少先别睡呀。”他晃着手里的图纸说:“明日就要开锯采伐,这些个图形虽说已参详了多日,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还得震少你给把把关呐。”

    岳震暗笑着点亮油灯,乐道:“战场上的器具我可是一窍不通啊,别听了我的,嘿嘿··搞出来的东西四不像,那可丢的是你鲁大师的脸呀。”

    鲁一真自当他是谦虚,就把图纸一张张的铺在了地上,又顺手端过灯台,一一解说起来。

    “震少你看,这云梯嘛,无需费什么心思,够大够结实就成。这个就是老汉我新设计的箭楼,比起以往的箭楼有很多处的改动。这里,还有这里,钉上铁皮兽头,即可防御城楼射来的火箭,又可显得威风凛凛,寒了敌军的胆魄。”

    刚开始的时候,岳震还能认真的听着。可不大的一会,就觉着眼皮越来越沉,他便斜靠在简易的木板床上,坚持着。

    “呵呵这个冲击城门的撞车,是老汉我不眠不休的得意之作哦。”鲁一真却是越说越觉兴奋,一手执灯,另一只手在图纸上比比划划着。

    “以前的撞车,只是一根粗大的圆木配上轱辘,靠兵士们反复的推拉来撞击城门。遇到厚重结实的,不但耗费时间,城上劈头盖脸的箭雨,还会夺去不少儿郎的性命。老汉设计这个新型撞车,是受庙里僧人的启,酷似和尚撞钟”

    岳震实在坚持不住了,嘴里嘟嘟囔囔着躺到了床上。“鲁师傅匠心独具,果然精妙的很,你就放手去做吧。不过还得麻烦您,守城的重型武器是不是也该呼·呼·”

    鲁一真闻言抬头看时,震少已经打着响亮的呼噜,酣然入睡。

    “这个家伙”鲁大师低笑着拽过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上后,熄灭了油灯悄悄的退出了帐蓬。

    淡淡的月光披洒在一座座帐蓬上,微寒的秋风轻轻拂过,山林里树叶轻舞摇曳‘刷刷’作响。夜空上的几粒疏星好奇的眨着眼睛,看着巡视在营地里的老人,随着他熄灭了最后一只火炬,整个营地便沉睡在寂静的夜色里。

    “嗨!”

    岳震的喝声中,手里的铁枪撕扯着气流,闪电一般的飞出去。‘嘎嚓’一声**了十丈余外的山石里,露在外面的枪尾仍在剧烈的颤动着。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在高炉日夜不休的吞噬下,小山一样的矿石堆所剩不多。所有战甲的毛胚业已完工,已经由黄佐带人装船运走,分到各地的铁匠作坊里。申屠也离开了营地,四处巡查着工期的进度。

    “不成,不成,还是太重!”岳震几步就跨到山石旁边,探手拔出了铁枪,回头对气喘吁吁赶来的程氏爷俩说道。

    “军中士卒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千投枪手每人要背三支。这么重的枪,恐怕投到第三支时已是强弩之末,很难飞出五丈以外啦。”

    看着皱眉摇头不止的岳公子,程小力委屈的说:“公子,实在没办法了。不能再减份量啦,倘若枪杆太细用一次就断,远不如弓箭来的划算。”

    岳震也知道小力说的都是实情,但他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哥哥岳云想出来这个以投枪制敌之法,肯定费了不少脑筋,假如因为兵器的缘故不能运用到实战当中,哥哥信心受挫不说,重装步兵的杀伤力也会大大的减弱。

    愁的掂量着手里的铁枪,岳震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家老爹,希望这位经多见广的老工匠能想出一个解决之道。

    程大力比岳震还急呢!人家岳公子已经付了两个月的工钱,说是两个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爷俩个零打碎敲的辛苦两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目。

    虽说大力师父在锻造工艺上,没有儿子那般精通。但他心里也明白,儿子这次可没藏奸耍滑,铁枪的重量真的不能再减了。可人家雇主岳家公子明摆着不满意,说的也完全在理。投枪嘛,掷不远,造来何用?。

    这可如何是好?愁眉不展的老人家把眼光瞄向了营地边,那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打造完毕的拒马重枪。

    大枪做的顺顺利利,怎么小的就不成了呢?。

    苦无良策的老师傅蹲到了地上,双臂紧紧的抱着膝盖,愣愣的起呆来。

    看到老工匠也是一筹莫展,岳震忍不住一阵着急上火。屈指算来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大盾和拒马枪已经完工,重甲化整为零分散加工后,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偏偏到了看似最简单的投枪,却卡在了这里。

    唉!再除去回程的十几天,时间真的不够用了,莫非这一次真的要食言啦。

    岳震暗叹一声看着愁眉苦脸的父子,心中又是一阵不忍。原本就显得瘦弱的老爷子,眼挂血丝,胡子啦喳。膀大腰圆的小力也好像瘦了一圈,满脸的疲惫之态。

    父子二人尽心尽力,如今遇到了难题,怎能再责怪他们?岳震舒展了眉宇,走到程小力的身旁,拍拍他的肩头。

    “小力哥,别着急,慢慢来吧。虽说咱们订了两月之期,但契约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小弟知道这个难题不易解决,还需从长计议。小力哥你放心,就算再多两个月,工钱依然照付!今个就这样吧。”

    “岳家公子!这”程家老爹感激的站起身来,原本有些充血的眼睛险些落下泪来。老工匠猛然之间起身,身体有些摇晃,岳震赶忙上前扶住老人。

    “大力师父,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您老这两天可瘦多啦,是不是吃食太粗?这样吧,我作主,把高炉的火灭了,咱们大家伙好好的歇上两天!”

    整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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