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先是一阵激动,随后疑惑道:“那,招讨府怎么办?解散?”

    “嗯,不可不可。”高宗皇帝摇头说:“一切如旧,旨在吸引各国奸细、秘谍的注意,做事仍要半遮半露,这其中的分寸,还需拿捏的恰到好处。”

    弟弟沉思不语,消化着兄长的思路。赵构则想起了另一件事,起身拍拍兄弟的肩膀道:“福丫头注定要和岳家小子纠缠不清,也注定这一辈子不会平庸,所以她习武的事,你就不要干涉了。一来强身健体,分散些心思,二来嘛”

    大宋皇帝高深莫测的笑道:“将来的福丫头,朕会有大用。”

    赵榛立刻竖起了耳朵,可惜皇上就此打住,闭口不说啦,吊的福王心痒痒的没着没落。

    “哎··呦··”皇帝舒适的伸了个懒腰,向外门喊道:“进来吧。”随着他的声音,一个灰衣人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干脆利索的跪下,把一个小筒递上去。

    福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东西,绑在信鸽腿上的羊皮小筒,不惧风雨,结实的很。

    皇帝随手将小筒抛给福王,“从此刻起,新军就交给了你,这是你接的第一份密报,酌情处理吧,朕睡觉去喽。”

    赵榛急忙拔开小筒上的塞子,展开里面的纸条,纸上清晰的写着:

    ‘开国侯岳飞,入夜时独自登舟,向京师而来,预计中秋之日到达’

    这!福王顿时一阵头大,抬起眼睛想问皇上怎么办,可御书房里那还有九哥的影子?只有那位灰衣下属,还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

    “唉·”福王心中哀叹道,小岳已经够麻烦的啦,老岳又要跑来掺和。难道这爷俩,是我赵榛命中的克星?再想想也不能怪人家岳侯,你把人的宝贝儿子关进大牢,做老子的怎能不急眼呢。

    颇觉头疼的福王,使劲的揉着太阳**来回的踱着步,不经意间走到龙椅边坐下,对着跪着那灰衣人道。

    “告诉你们在京的主事之人,明日天亮时,本王要在涌金池的密宅见到他们。把岳震一案的所有卷宗也一齐带来,下去办吧。”

    灰衣人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赵榛疲倦的缩进大椅,阖上眼睛喃喃自语。

    “这椅子虽很舒服,为何坐上来的滋味会这般难受呢?”

    岳震躺在草堆上失眠了,不知是因为鼻息间潮湿的酸臭,还是因为那隐隐约约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漆黑一团的牢房中,他大大的睁着眼睛,竟然强烈的盼望着能有个狱卒或其他什么人,突然出现在牢门前。

    传说在夜深人静时,正是刑讯逼供的好时候呀,怎么没人来审审我呢?。

    想着想着,岳震忍不住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漆黑的牢房里无声的笑了起来。

    谁说古人不懂心理学?如此的环境下,是人心神和意志最脆弱的一个临界点,若再加以恫吓、用刑,铁打的汉子也会崩溃地。

    反正也是睡不着,岳震索性翻身而起,盘膝而坐,专心致志的回想着‘养生经’里的字字句句,心无旁骛,很容易的就入定修炼起来。

    夜已深沉,大多数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却也有人仍迷醉在灯红酒绿里,推杯换盏中。燕舞莺啼、丝竹悦耳,那有时间去想明天将是个什么样子呢?。

    临安府知事,一位很懂得为官之道的人。当他醉意陶陶的回到家中时,府里已经很安静了,只有少数几个贴身的丫环、仆人,还在瞌睡中等着自家老爷回归。丫鬟端来热乎乎的洗脚水,服侍老爷褪去鞋袜。老爷也颇为体恤下人,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歇息。

    “嘘”知事老爷把脚泡在水中,舒服的呻吟着,晚间欢宴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了。

    汪老爷子业已失势,原打算与之撇清关系的,无奈老头的死党黄潜善尚有几分能量,得罪不起呀。

    两个老家伙因为图谋人家的手稿,搞出这么多的事。让知事大人很不理解的是,赵德父属于那种做官做的很失败的人,他写的东西有什么精贵?。

    知事老爷对那位关在牢里的少年,不觉产生了几分同情之心。唉,可怜的小后生,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李易安,肯定是想借她的名声以提高店铺的名气,怎知把大麻烦揽到了身上。

    酒席宴上,汪老爷子曾得意的说,李易安东躲西藏了好几年,还真不容易找到。姓岳的小辈,不但替人做了嫁衣裳,还把自个弄进了监牢。待他受不了牢中之苦,自会找人去央求李易安,等手稿到手,再把那倒霉的小后生充军配

    再想想一命呜呼的刘倬,知事大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就算他临死时还为主子做了件好事,但他遗下的家眷恐怕会比李易安的下场更要凄惨。

    胡思乱想着,知事大人一阵酒意上涌,便歪在太师椅上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嘻嘻”酣睡中的临安知事竟然笑出了声,他梦到汪老头官复原职,且提携自己成了吏部侍郎。爬上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黄澄澄的金叶子如雪片一样飞来,送上门的侍妾挤满了自家后宅。

    飞黄腾达的知事大人,晕乎乎的搂着美妾正要行云布雨,房门却猛的被人踢开了。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凶神一样的官兵将他拉到屋外,刚刚明媚的春光化作了冰天雪地,赤着脚的大人一个激灵从美梦中醒来。

    咣当一声,知事心慌意乱中踢翻了脚盘,冰凉的洗脚水洒了满地。望着凌乱的水渍,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开来,让知事大人怔怔的愣在那里。

    岳震缓缓收功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牢房里的光线好似明亮了许多。不知道是天快亮了还是自己的目力又精进了一些。活动活动略微僵硬的脖颈,他站起来走到窄小的窗前。

    因为窗口太小,视线受阻,无法看到高悬的明月。但放眼望去,朗朗星空的夜色就仿佛披上了一层凄迷的银霜。岳震掐指算算日子,再有两天就是月圆之日,就算明天自己被放出去也赶不回去过节了。

    一缕淡淡的伤感萦绕在心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乡就是思念亲人,那里有亲人那里才是故乡。

    远方的姐,你好吗?小弟想你了。我的家人们,你们都好吗?我想你们了。

    俯视着大地的明月呦,能否给我捎去这浓浓的思念?。

    刹那间,岳震觉得自己化作一缕清风,腾身而起,飞上了遥远的星空,明亮皎洁的月儿,就是他的眼眸。他看到了,看到军营里的小院;他看到了,看到无眠的亲人们,和他们仰望着月空的眼睛;他看到了,看到重重宫阙中,一个望眼欲穿的女孩,对着月亮轻声的述说。

    夜色渐渐的淡去,岳震依然立在窗前,直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

    钟达永带着两个拎着食盒的手下开锁走了进来。“呵呵岳掌柜,昨夜睡得可好?”捕头干笑说着套话,心里却很奇怪。

    即便是常进常出的惯犯,经过这第一夜的煎熬,也不免精神委顿满脸的疲惫。可是这位少年掌柜,却目光炯炯、神采奕奕,还真是怪事哩。

    吩咐两个手下打开食盒,扑鼻的香气顿时弥漫在牢房里,钟捕头尴尬的笑道。

    “申屠老板赏了牢里弟兄们不少的银钱,嘱咐本捕照顾岳掌柜的吃食。兄弟们都是些粗手粗脚的爷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从外面采买一些。来来,岳掌柜快尝尝,这是‘如意楼’刚刚出笼的包子,岳掌柜,请”

    食指大动的岳震,也不客气,双手一起开动,片刻的功夫,两笼热腾腾的包子就在食盒里消失了。一碗清香四溢的蛋花汤下肚,岳震拍拍肚皮笑起来。

    “饱了,呵呵呵··以前怎么就没现‘如意楼’的包子这么好吃?多谢多谢,多谢钟捕头,多谢两位大哥。”

    钟捕头他们看着岳震一番狼吞虎咽,不禁被勾起了馋虫。钟达永觉着肚里‘咕咕’直叫,也就失去了套近乎的心情,和两位弟兄收拾起东西匆匆告辞出了牢房。

    三人在甬道上商量几句,决定也要赶奔‘如意楼’大吃一顿。谁知刚刚迈出监牢的大门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位,让钟捕头暗暗叫起苦来,却又无奈的硬着头皮笑脸相迎。

    “周大人早啊,何兄早,两位检审大早就来府监有何贵干啊?”

    何铸觉着昨天钟捕头帮忙不小,不好意思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式,抱拳笑道:“钟兄,你早。三畏兄刚刚调阅‘佛缘阁’一案的卷宗,觉得疑点颇多,便唤来小弟一起到监房问一问涉案的岳掌柜。”

    钟达永顿时头大如斗,知道这早饭肯定是吃不成了,忍不住责怪的看了一眼何铸。暗道,何铸呀何铸,昨日我已给了你方便,你干嘛把这个难缠的刺头招来呢?

    捕头埋怨的眼神被周三畏看了正着,顿时一阵恼火。

    “钟捕不必责怪何兄,本官既忝任大理寺总检审,勘误查疑乃职责所在,案情未明,证据残缺,临安府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把人捕了,将我大宋律法至于何地?”

    在临安府混了这么多年,钟达永对刑部上上下下了如指掌,对周三畏此人也了解的颇为透澈。这个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要是与他纠缠下去是决不会有好结果。

    “呵呵··周大人误会了。”老奸巨滑的钟捕头,立刻打起了太极拳。“本案是我们知事大人亲笔批点,下官只是奉命抓人。另外知事大人还亲待,不管什么人提审岳掌柜,都要我家大人在场。周大人,你”

    周三畏立刻嗅到了这里面猫腻多多,马上来了精神,哈哈一笑。

    “好,好的很。知事大人都如此勤政爱民,三畏更不敢稍有懈怠。那就请钟捕知会大人一声,本官在这里等着大人,三畏就和大人一起问个子丑寅卯。”

    钟捕头依然是满脸虚伪的笑意,连连点头说:“如此甚好,请周大人在押事房稍候,钟某去去就来。”

    周、何两人进到押事房坐定,何铸不解的问道:“本案虽说是牵涉官员的命案,但怎会这么快就被大理寺知晓,莫非岳掌柜真的有背景?”

    何铸的疑惑一语点到了关键,周三畏看着好友,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到他这样的为难,何铸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和周三畏是同期同科的进士,两人又一起进的大理寺,只是周三畏敢作敢为、刚正硬气,因而深得大理寺卿的赏识,很快就升到了总检审这个位置。在这一点上,何铸一向特别服气和欣慰,也对他嫉恶如仇的性格钦佩不已。

    以何铸对周三畏的了解,只要是涉及案子,他都是一板一眼决不马虎,也从不顾忌牵扯到什么人,或什么势力。可今日他这样隐晦的神情

    种种反常的迹象,让何铸犯开了思量,再想想岳掌柜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态度。

    一阵心惊,何铸顿时闭上了嘴巴,不再追问什么。常年官场里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牵扯之广恐怕也不是自己能想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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