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汀正在坐在庭院里嗑瓜子,突然打了个喷嚏,望着天边高高一颗灿阳,温热灼眼,眼看着就要进入初夏,她却觉得周身寒意逼人,心颤颤的,隐约到有什么不好事发生。

    正想着,本在厨房砍柴的四油忙三赶四的跑回来,手里还拿着砍刀未来得及放下,惊慌失措的喊道:“小姐,老爷正朝着兰汀苑的方向过来!恐怕是知道你闯祸了,赶紧躲躲吧!”

    枣枣一听也急了,“小姐,该怎么办啊!”

    宋汀面色镇定坐在石凳上,俨然一副处事不惊的僧人,想了片刻豁然起身,从四油手里拿过砍刀,眼神决绝,嘴里念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一举动可吓坏他二人了,急忙跪下抱住宋汀小腿:“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老爷好歹是你爹……”

    “你们在想什么啊……赶紧放开我,四油你去门口堵着,就说我得了风寒站不稳身子,正躺在床上静养。”

    原来小姐不是要手刃老爷,四油呼了口气,忙答应着跑到拱门张望着。

    宋汀立即丢了手中的刀,跑回闺房中,将外衣全部脱下,爬上床盖上被子,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大悲咒以及圣经……举起手在胸面前划了划,喃喃自语道:“阿门……保佑我吧……”

    都这时候了,小姐还在说些比划些她听不懂的胡话,看不懂的动作,枣枣无力道:“小姐,你快闭上眼吧,一会儿老爷就来了。”

    宋汀将被子盖过头顶,遮住弥漫在整个屋子的慌张恐惧,不一会儿就听见四油嚎着大嗓在外面说话。

    “老爷,您怎么来了?”

    “小姐呢!”

    宋骋中气十足的声音如闷雷在窗外炸响。

    “小姐……小姐得了风寒,如今正在小睡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宋汀不觉绷紧身子,立即面朝着墙壁,闭眼假寐,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胸腔的心怦怦直跳似要冲破胸骨。

    宋骋甩开珠帘,零脆脆的光似散开的碎珠砸如枣枣眼中,惊得她双腿发软,扑通跪在地上,呼吸陡然差了拍:“老……老爷,小姐她睡着了。”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宋骋正在气头上,他一路坐马车回来,在街上就遇见好几个路过的百姓吱吱哇哇的讨论着宋汀打八王爷的糗事,一向重颜面的昌平侯怎能容忍府上出了这种事!

    宋汀将头埋在枕头里,只觉一阵凉凉的疾风从背上刮过,随后余光所能感应到的全都亮了起来,她咬牙继续在床上躺尸,眼皮严丝合缝粘黏不透一丝儿光。

    “小……小姐她睡着了。”枣枣不像宋汀,是个老实人,平时也没说什么说谎的经验,对自己出口的谎话都不大抱有信心。

    宋汀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床前的动静,自家爹却意外的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宋汀准备暗暗庆幸这招意外管用时,巨吼声在耳边炸响,显现刺穿她的耳膜。

    宋骋气得忍不住爆粗口:“放屁,眼皮子都还在动呢!”

    宋汀心里无处话悲凉,动了动脚丫就被宋骋给拎了起来,她再也憋不住了,立即睁开清亮一双眼求饶:“爹,我错了,您瞧瞧,贤妃已经惩罚我了。”说罢,抬起被包成粽子的手立在宋骋面前:“对我上的那什么……刑,就那个夹手指特疼的那个。”

    “活该!”

    说罢,宋骋再次提着宋汀走出兰汀苑,下人们听着那哀嚎的动静不用瞧都知道是五小姐又被老爷教训了。

    “爹!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对王爷动手了!”

    “爹!你别打我屁股,上次的伤还没好彻底呢!”

    宋骋一言不发,脸色却黑如浓墨,阴沉沉如暴风雨前夕的重云欲摧,宋汀叫了半天发现似乎并没什么用处,索性安静下来,却瞧见这并不是通往明礼堂的路。

    看来,还是有点用,宋骋真不打算打自己屁股了,于是歇息了半会儿又开始嚷嚷。

    “爹,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打八王爷了。”

    “哼!那下次是不是就打四王爷了?”

    宋汀笑嘿嘿道:“不敢不敢,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四王爷是谁啊。”

    宋骋提着宋汀走到一处僻静院子,这院子阴森森的终日不见什么阳光,树大稠密如织遮住上方的蓝天,宛若昏暗黎明。

    “你就在这儿呆一个月面壁思过,不准出门!”

    “爹!”宋汀一听要关禁闭,立即拽住宋骋衣角,揪得紧紧的:“爹,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关我禁闭。”

    宋骋浓眉骤沉:“禁闭和杖责自己选。”

    “还杖责二十吗?”

    “六十。”

    “……”宋汀屁股一紧,“我……我就在这呆着吧,也挺好。”

    目送着宋骋走出屋子,听着门扉被叮哐锁上,宋汀一颗心沉入谷底,坐在阴冷屋里,嗅着满屋充盈的潮霉味,入眼皆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细尘被一束穿进浓荫下的阳光照得晶莹发亮。

    宋府正如皇帝而言,家教严明,这间屋子专门是宋骋腾出来以惩戒不受规矩的儿女所用的小黑屋,当然,至今为止,能有幸首次进入这里的非宋汀莫属。

    床架是硬如石块儿的铁木板子,上面仅是铺了层薄褥,比在寺庙里睡的床还硬,宋汀坐在上面叫苦连天。

    突兀的惨叫在死寂的院里尤为响亮,枣枣和四油是凭着声音找到她的,二人趴在外面不停的敲打着门,“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我在,你们赶紧把我放出去!”

    枣枣和四油对视一眼,眼睁睁瞧着那把大长锁却无可奈何。

    “小姐,这禁足屋的钥匙只有老爷才有,我们也没办法!”

    宋汀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手推着花枝窗户,可是却早已被宋骋在打造这间小黑屋时就已封闭的严严实实,见其在自己这力大无穷的两只手里纹丝未动,宋汀狠狠踹了脚桌子腿,咒骂道:“真没良心,难不成还想要闷死我不成!”

    “小姐,你耐心等等,三小姐已去向老爷求情了。”

    求情……只怕这死老头天皇老子求情都无济于事。

    宋汀摘下发间插的钗子,在窗户纸上划下几道裂口,剥开一面窗户纸,瞧见枣枣半张脸。

    “枣枣,你去给我抓碗瓜子来,顺便再给带些纸笔墨。”

    “好的小姐。”

    小茶在老爷书房外焦急的来回踱步,已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见宋郁诗出来,却愁容不展,望着她直摇头叹气的,就知道老爷铁石心肠,是万不会轻易答应此事。

    “小姐,我看就算了吧,五小姐这次行为的确不合礼数,别激怒了老爷连小姐你也一起关了进去。”

    二人沿莲池缓缓走着,月白色花苞轻轻浮于水面绿叶,饱满的花瓣一层覆一层重重叠叠似在蕴酿巨大力量等待着入夏的绽放。

    宋郁诗轻叹:“关进去也好,至少还能同小五作伴,那屋子又冷又湿的,这三十天要怎么熬过去?”说着她眉心一动,“老爷既不答应放小五出来,拿几床褥子定还是能同意的。”

    枣枣从苑里拿了一叠宣纸和笔墨,又拿白布裹了半袋瓜子和花生,趁着没人瞧见,偷偷跑到禁足屋外面,隔着那块被宋汀挖破的窗纸洞将东西送了进去。

    宋郁诗的话不顶用,唐老太见此事,一来宋汀的确有错,二来宋骋也未再想上次那样动用杖刑,索性睁只眼闭只眼选择不过问,只是暗地里叮嘱宋郁诗多送些绵软褥子和换洗衣物。

    宋汀见这府上唯一巍峨的靠山已放弃了对她的救赎,那一时半会想要出去估计是没戏了,或许这就是命吧。于是,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大笔一挥写下千古名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以作心灵鸡汤,以表安慰。

    夜晚,宋郁诗听枣枣说什么烦心事都被宋汀撞上,正巧这几日害葵水。她担忧的恨,于是在厨房里煲好红糖姜汁送到禁足屋,看门的下人在宋骋吩咐下不敢懈怠一寸,若不是看在平日里三小姐待人温和,没什么架子,他们指定是不允让她进去的,和宋汀闲聊两刻钟头,宋汀怕被爹看见迁怒于宋郁诗,便催促她赶紧回去。

    宋郁诗走到床边用手点了点得老夫人命令送来的厚褥子,“这才是可以睡人的,小五你就暂且委屈些,等爹气消了我再去向他说说。”

    宋汀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三姐担心我,不过关在这里也没什么。”反正古代这没电没网的在哪里都没什么分别,青灯古佛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随后她又想起一件事,郑重看着宋郁诗,“三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枣枣和四油就托你照顾了,尤其是枣枣,她性子软,千万别让她又落到宋郁心和柳氏那俩妖婆子手里。”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宋郁诗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倒是你,这地方晒不着什么暖和太阳,可别冷着自己,过几日就入夏了,气温升高应该就会好过些。”

    这句话莫名让宋汀鼻酸,她怎么有种自己被打入冷宫的错觉,哎……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罪魁祸首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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