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还没走,正跟丈夫说闲话。没听见盛烟叫她,等回过头的时候女儿已经站在了她跟前。

    “你做什么呢!”她猛地一拍胸口,被女儿吓了一跳。

    盛烟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要嫁给郑瑞。”

    那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宋氏提前走了,她去京城已经成了泡影。若是再不答应与郑家的婚事,她所有的退路都没了。

    “去见郑家的媒人吧,他们说什么时候成婚就什么时候成婚。”

    她态度变得太快,陈氏不由垂头狐疑的看着她,盛烟眼珠却定定的看着某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陈氏甩了甩帕子,“早这样想就好了,姑娘家拿桥也不是这个拿法。”

    本来她家里条件就不如郑家,只是个白身。那郑瑞的爹好歹是个八品的小官儿,这样的婚事都算求来的了。陈氏匆忙往前院里赶了,里头郑家的媒人还等着。

    前几日都说有事推诿了,郑家等的本来就心急。如今一个想嫁,一个着急娶,也都在为前几日闹下的事情着急,婚期便定的特别近。本身两人早在三月前已经定了婚事,这次婚期便定在了月后,也就是四五日之后。

    “似是有些太匆忙了?”陈氏回头跟女儿商量,“你这嫁衣都还没缝制妥帖,不然我跟她们说再拖一拖。”说四五天就成亲,那也得赶的及。

    “不匆忙。”盛烟摇了摇头,她知道郑家怕什么,“四五罢了,来得及准备。”

    如今她和郑瑞两个人的名声都算臭了,郑母自然想着让两人赶快成亲,好堵住悠悠众口。只是盛烟脑子过东西却快,她心里清楚男子和女子的不同。郑瑞若想脱身只是几年时间罢了,她却不同。

    提早答应郑母,自己匆忙些好卖她一个面子,日后进府中过日子也容易。那郑瑞耳根子软,想来日后她只要用点心思,不难把郑府捏在手里。

    想到这儿心中又是恨,又是无力。

    她捏着被子的手渐渐泛起了白,她拿什么与盛明珠斗。她什么都比不过她,她的婚事自有家人操心,她是盛国公府的嫡孙女,她却得自己斗智斗勇,好拿捏住了。

    “你想的什么我不管,可是嫁衣怎么办?”陈氏看着她,“你这些日子天天不知往外头哪儿跑,嫁衣可连根针都没有动。”

    盛烟眉头微微松开,“这到不必担心,街面上的半成品多得是,我自己随便缝就是。”

    陈氏叹口气儿,也没说什么,她自己的婚事她都不当心,她个做娘的能怎么样。

    与盛烟一同待嫁的,还有萍儿。

    原本做人妾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要往出去做达官贵人的妾就不一样了。这几天萍儿娘在村里熟门的人家已经串好了门子,大红的嫁衣也缝好了,只等着首饰店将她订好的凤冠送过来。

    萍姐儿正对着镜子试她那套嫁衣。全身的红,虽则不算多华美,可女子嫁人当日总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我怕妹妹会不高兴。”萍儿爹靠在自己门栏外面,嘴里吃着农家汉子长吃的旱烟。没一会儿外头便云雾缭绕的。

    “有什么不高兴的,她有什么敢不高兴的?”萍儿娘听相公这么说,回头便斥他,“还亲兄妹了,她自己个儿独享了这么多年清福,怎么没见拉拔你这还在土里刨食的兄长一把。如今这造化也是我们萍儿自己得来的,就这她还百般阻挠,挡着萍儿富贵路……”

    萍儿娘说着,萍儿也在旁边插嘴,“姑姑万不想我入府与她争宠。好在她在府中这么多年得罪了府中的大夫人,便找了我与她抗衡。这大家府邸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日后进了府,我要依附大夫人,肯定是和她一起对付姑姑。”

    萍儿爹眉头皱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萍儿娘抢了话头,“斗就斗,她一个当姑姑的不仁,咱们还对她留什么情面——”说罢门突然响了,便忙往外头走,一边道,“该是首饰铺的人来了,娘去给你取头面。”

    萍儿爹原本想说的话被打了岔,也说不出口。

    这些年芸娘没少帮衬自个儿家里。地是她的月钱买的,媳妇也是她的卖身钱帮自己娶的——他心里知道这样对待自己个儿的亲妹妹或许是不对的,可是人若一直这样懦弱,便也就习惯了。

    萍儿娘打开了门,却看见一个全身黑打扮,面容冷漠的男人。

    有种人天生的能趋利避势,她向后稍微退了两步,才道,“你找何人?”

    灰衣从兜里掏出芸娘写的那封断亲信,道,“我家夫人已改姓孙,此后和刘家再无瓜葛。往日兄妹轻易,便尽数断了。日后也莫要上府中纠缠。”话落,便一脚踩碎了萍儿家的门栏儿。

    信是芸娘写的,动作却是盛明珠让做的。

    吓得萍儿娘一脸菜色的往后退。

    萍儿父女听到外头的动作,也连忙赶了出来。萍儿是见过灰衣的,顿时脸色便沉了起来,又扶着她娘,“你不过一个下人罢了,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家里闹!日后我也是府中姨娘,你且等着,少不了你好果子吃的!”

    灰衣被她这一番话激的差点破了高冷的外表笑出声儿。他见过人作死,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好自为之。”

    高冷的来,也保持了一个高冷的结尾。灰衣很快离开,萍儿看着他的背影只恨的牙痒痒,旁边的萍儿爹却已经接着信看完了,这个男人沉默了十几年,在他爹打算卖了他妹妹替他娶妻时,如今也依旧是。

    萍儿娘抢过他手里的信,一开始还是满脸不屑,看到后头眉头突然提了起来,声音也似拔高了好几个度,尖锐的令人耳膜鼓起。

    “他们走了?!”

    萍儿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是萍儿爹眨巴了一下,“不是……不是说走之前,要接萍儿去府里吗?还是说,等到了京城……”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萍儿娘一口唾沫喷在脸上,“等个屁,快,快去追刚才那个男人,问清楚怎么回事儿!”

    这几天的时间,她几乎整个村子都传遍了女儿要嫁给大户人家做妾,这要是被人撇下来了,以后不说她的脸往哪儿搁,萍儿以后都没法做人了!

    ——

    并州城的盛家,一大家子已经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准备赶往京城。

    京城被并州还要再北一点,越过往走天气越热。夏日还没过,马车里又热的离开,芸娘和明珠三个本来都挤在一块,到后头盛谦打开了车帘子,一看娘三都挤出了一头的汗,可怜巴巴的,便舍不得了。

    抱着芸娘和灵珠出来,三人同骑一匹马,芸娘是女子,身量轻,灵珠还小,压根没什么重量。

    盛灵珠坐马车都快吐了,也想出来。可为了赶路,都是轻车从简,没多余的马匹。而她也是个大姑娘,盛谦总不好跟抱灵珠一样抱着她。

    “大小姐——”灰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慢骑着马跟在盛明珠马车一侧,“信已经给送去了。”

    盛明珠眉头微微挑,又掀开了车帘,一张曼妙精致的脸蛋从窗口伸出来,似个猫儿一样轻倚着,“她们什么形容?”

    “可能想打人。”

    灰衣一直这么直接。盛明珠听了也直接就能想到萍姐儿一家现在的心情,估计又气又恨,气的心痒痒,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路上热,她穿了件儿薄红色的短衫,一笑便似嫣红的牡丹初绽。

    陈岑在旁边看楞了眼,很快又垂下头。黄妈妈年岁大了,也在轿子里,晓得姑娘胡闹,也没那劲儿管,手里正给她做衣服,“你买了这么些红色的缎子也不知道做什么,还有那些个衣服,那么像嫁衣,成色也不好。扔了可惜,你又穿不了。”

    盛明珠鼻子皱了皱,“便是我穿不了,也不让有些人得意。”

    盛烟想两头讨好,没那个道理。女子婚事是人生大事,她心肠歹毒,既做了初一,也没得怪她做十五——郑家那里想提早办婚事,她倒要看看,没嫁衣这婚事要怎么办,有个一而再再而三给家里丢丑的媳妇,郑母那样古板的人忍的了?

    想起这事儿便觉得气凉儿,暑热也散去很多,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她朝外面问了一句。

    灰衣道,“三日足够。”

    还有三日得再荒野过,盛明珠心中顿感无趣儿。眼光一转,便看见那日管平离开时送她的那小黑木匣子,这几日事忙,也一直没顾得上,将那黑木匣子端起来,慢慢打开那扣锁,她问道,“灰衣,管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几天小姐才问一个关于主子的问题,灰衣憋了一会儿,才准备好如何给主子拍马屁。

    “民间传言,断不可信。大人虽手握重权,却不曾滥杀无辜,强抢民女。”

    手握重权,洁身自好,风华正茂,人间谪仙,最适婚配,灰衣还想说这些,又怕说太多暴露出自家大人肮脏的心思。

    盛明珠打开了匣子,看着里面的小东西,唇微微勾,“我自晓得民间传言不可信,并州城人都还说我刁蛮呢。管叔叔人挺好的。”

    灰衣:……刁蛮?假的吗?

    匣子里装了的似是个饰品一样的玩意儿,很新鲜。栩栩如生的猫儿,琉璃一样的眼睛,只那对绿幽幽的眼睛便可看出造价不凡,盛明珠偏爱这些逗趣儿的玩意,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又给了黄妈妈,穿了红线之后戴在了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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