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的是只会泡在酒池肉林里的昏庸之君?

    显然,这只是一个假象,麻痹大家的假象。

    夏宇枫沉住气,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满,他深知,这个狠招是玉姬出的,玉姬自负、高傲,但也精明,很容易看出来皇帝让他和夏宇枫互掐,遂掀起景夏外患内忧的矛盾。

    若战王不出征,死路一条,若奉命出征,朝堂之上再无与玉姬抗衡之人,皇帝也不用受夏宇枫威胁。

    玉姬以为皇帝手底有二十万京师兵马,夏宇枫就会乖乖就范不敢带兵杀回京都,可惜玉姬低估了一点,那就是龙珏。

    他算到龙珏命不过七日,夏宇枫孤掌难鸣,可人算不如天算。

    这头夏宇枫刚刚接过圣旨,匕首划掌,用自己鲜血立下军令状,让皇帝信服,外头又来人了。

    “太后驾到!”

    奸细的长音,贯穿将军府内外。

    屋里人仰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光鲜亮丽疾步而来,贵气优雅,仪态万千,赫然是天宫来的富贵娇人。

    太后?

    九月透过窗口看去,但见龙嫣然一身珠翠罗绮走在前头,在宫人簇拥下浩浩荡荡而来,守门的下人纷纷跪下,把头埋得低低的。

    是的,宸奉帝驾崩之后,册封的新后龙嫣然自然成为了太后。

    龙嫣然看也不看一眼跪地的下人,径直走进屋,九月一看龙嫣然这威武架势,不禁一愣,看似羸弱娇滴滴的大小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雍容华贵,富丽傲人。

    九月一震,仿佛看到了那个令她噩梦连连的废后。

    再看到搀扶龙嫣然的宫女,九月眯眼,眼底划过一丝阴沉,那宫女,是龙嫣然往常的贴身小丫头,也是背后打昏九月的人,这丫头,机灵、敏捷,身手不错。

    里外的人都跪地,皇帝起身和战王一同作揖,龙嫣然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床榻前,看着咳嗽不止的人。

    龙珏看到女儿分外激动,想说什么却有口难开,自从她被先帝强行带进宫后,他便没见过这个可怜的女儿,也一直在责怪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女儿。

    “太,太后……”

    “父亲不要激动,父亲病重,女儿却不能随侍左右,是哀家的不孝。”

    龙嫣然低头啜泣,清泪湿了锦帕,看上去很伤心,皇帝和战王上前宽慰,总算止住了眼泪。

    “父亲,哀家有一事不明,母亲的棺材在前堂放置数日不理,这是何意?”

    龙嫣然转头便来这么一句,龙珏心痛的揪着薄衾,沧桑的面容流露出无尽的悲伤,龙嫣然心知,他这个的哀伤表情不是为她母亲,而是别的女人!

    一个死了六年的女人,害惨了他们一家,这个女人让父亲抛妻弃女远赴边关,是她们母女一生的噩梦,就像一个魔咒,深深笼罩着冰冷的府邸。

    “是啊舅舅,这不符合常理啊。”

    一迈进府里,到处都是死寂阴沉的苍白和惨淡,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天色阴沉下来时候,只觉周身都充斥着冰冷,前堂阴风阵阵,刮得纸屑乱飞,确实挺吓人的。

    近日龙珏觉得自己熬不过四月底,遂把家丁和婢人遣散地差不多,只剩下十几个小兵把手府邸。

    人一少,偌大的府邸就更加冷清了,没人打扫院子,只有一个年老不肯离去的管家打理内外,自然是忙不过来的,遂将军府除了惨淡就是荒凉。

    “父亲即使再怎么不情愿,母亲也是要藏入龙家祖坟里的,哀家知道母亲生前做了很多您不喜欢的事,但人也因你而亡,父亲就不觉得愧对母亲?”

    “她一直为您而活,为你痴为你狂,做尽坏事还不是为了您么,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最可悲的,还是您一再伤害她,让她死后不能安歇!”

    龙嫣然红着眼睛控诉龙珏,她为母亲忿忿不平,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何父亲这么恨母亲?

    可怜的母亲,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贡献给了父亲,却换得一个无情的下场。

    九月一直盯着龙嫣然的表情,狰狞,不甘,她能感受到一股深深埋藏的恨意。

    她为什么知道,杜如梅是因龙珏而死?

    她一直呆在皇宫里,不知道梨园之事,如何得知杜如梅怎么死的?九月突然想到自己从黑衣人搜出来的东西。

    在自己父亲面前一口一个哀家的自称,显然,这个一副孝顺温柔的太后,在心底里是非常不满这个父亲。

    一进门唏嘘不过三句句,落几滴眼泪便开始质问,想来主要是为杜氏而来。

    这个以往柔弱的女子,亲身经历一场血流成河的宫变后,变得不再那么脆弱了。

    “父亲觉得母亲不配入龙家祠堂,那便由哀家来抱着母亲牌位进祠堂,有哀家在的一天,那个女人的排位休想进入龙家的祠堂!”

    龙嫣然瞥见龙家房角落里,还供着南宫水心的牌位,当即气恼,过去一挥袖子将牌位扫落在地,一脚踩上去。

    九月欲阻止龙嫣然的行为,手腕却被夏宇枫死死扣住,九月瞪着圆大的珠子,狠狠盯着龙嫣然的脚,咬着牙齿。

    此时此刻的九月,真的很想把动了她母亲牌位的手脚卸下来,这个温顺甜美的女人终于暴露本性了,口口声声喊她姐姐,叫的多亲切甜美,其实心里不知有多恨她的吧!

    真是可笑,她竟然被她无辜清纯的笑脸欺骗了。

    龙嫣然此时的样子充满了怨恨,对她们母女深入骨髓的怨恨。

    龙珏气得生生吐血,挣扎着爬下床榻,想要捡起地上的如玉牌碎片,那是他重金打造的如玉牌位,一直都跟随着他的。

    南宫水心入不了龙家祠堂,遂只得放在自己房里供着,每每对着晶莹剔透的牌位,脑海里就浮现淡雅清透的女子的容颜,牌位摔碎,就跟要了龙珏的命一样。

    管家大惊失色地抱着不住颤抖的龙珏,夏宇枫则是安静抓着九月,让她不许轻举妄动。

    九月也在努力隐忍着,皇帝和太后面前,她不能胡作非为。

    龙嫣然冷笑:“父亲不愿意拿着母亲牌位进祠堂,便由哀家代劳,哀家会让母亲风风光光地进入龙家的祖坟!”

    龙嫣然拂袖而出,朝灵堂而去。

    龙家气得昏厥过去,皇帝命人宣召太医,让管家好生照看之后也离开,夏宇枫担心龙家病情遂一直在房中帮忙照看。

    自龙珏病后一直有宫中太医轮流呆在将军府,每日为其诊断,遂龙珏这会一昏,不一会便有太医赶来,经一番断脉后太医直摇头,叹着气开了一副药方。

    管家拿过药方送走太医后,便急着抓药煎药,屋里只剩下夏宇枫几人,夏宇枫让两个护卫退出门口守着,九月便急着给龙珏把脉。

    见九月眉头紧蹙,夏宇枫急问:“如何,在你手底下还有救吗?”

    刚走的太医已经束手无策,现在的希望只能看在医术还算一流的九月身上,玩毒一绝,医术自然不差。

    “气急攻心,恐怕……”

    “阿九,他不能有事!”

    夏宇枫认真地看着九月,九月知道,龙珏一出事,夏宇枫就真的无法翻身了,于夏宇枫还是于她自己,九月都希望龙珏挺过这一关。

    龙珏是夏宇枫最后的希望,如果没有他一臂之力,夏宇枫如何扭转乾坤?

    九月虽对龙珏有怨,此时看到龙珏昏厥不醒,也是心急如焚。

    她从小没父亲呵护疼爱,自小就渴望自己能有一个父亲,她心里有多希望喊他一声父亲她最清楚。

    九月红着眼,流着泪,“我试试看。”

    掏出一颗药丸给龙珏喂进去,九月再拿来杯子,用匕首划在自己手腕上。

    鲜血一滴滴地流到杯子里,夏宇枫心惊,抓着她手腕生气呵斥:“你疯了,这是做什么?”

    “别管我。”

    九月推开夏宇枫继续接血,夏宇枫看出九月的意图后倒是不再阻止,只担心地拿出一方锦帕将她手腕包扎。

    夏宇枫把人拉坐在椅子上批骂,九月不以为然的把鲜红的杯子递给夏宇枫,“给他服下。”

    认真的表情,严肃的态度,夏宇枫气闷地接过,虽然觉得九月作法荒唐,却还是照做了。

    九月也是死马当活马医,龙珏身体虚弱不堪,又被龙嫣然气得吐血,她对自己的血液没抱什么希望,她体质特殊,但血液不是神药。

    想到自己鲜血无意救了玉姬一命,九月才会做出这个举动,她已经没有办法了,一颗药丸只是一时保住性命罢了。

    九月跪在地上一块块地捡起地上碎片,流着泪捧在手心里,然后一块块放在锦盒里一直抱着,回想母亲。

    “阿九……”

    夏宇枫放下手中沾满残血的杯子,蹲下来抱着九月,把头按进自己胸膛里。

    九月哭了很久,直到听到床榻上传来动静。

    “大将军醒了。”

    夏宇枫扶着九月一块伏在床沿上,龙珏看着他们动了动嘴唇,好似在喊着什么,夏宇枫伏低了耳朵凑过去,对九月道:“水心。”

    九月含着泪撕下假面具,龙珏看到九月的脸再一次激动,手微微抬起,九月会意地抓住伸来的手,粗糙,布满老茧。

    “未央……我的女儿,父亲对不起你们……我知道你怨我,不会认我,可我还是想你喊我一声父亲……”

    “水心,我对不起你,我要来陪你了……”

    九月用袖子抹一把泪水,“母亲不恨你,一直都没有恨你,只是她等你等得绝望了,她从未后悔当初跟着你,她再怎么绝望都没说过怨你的话。”

    “我……终究还是……负了她。”

    龙珏哀伤绝望,毫无生存下去的念头,这一刻他想追随爱妻而去。

    “水心……你是不是还在等我?我……陪你……”

    九月握紧龙珏的手,“如果你想让我认你,喊你一声父亲,你就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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