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活泼的人被关得太久就会格外期许公众活动,许樱哥兴致勃勃地将那身衣裙抖开来瞧,但见精工细作,衣料更是光艳亮丽好似一团火一般,由不得笑道:“这太耀眼了,弄件素淡些的罢。”崔家的事情毕竟才过去半年,她便如此高调,那是自己找事啊。

    “多好看啊!最适合你穿了。”许杏哥遗憾的叹了口气:“我本是想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终究是要露面见人的,总不能一直藏着忍着……”

    许樱哥夺过衣服往她身上披:“你才适合呢,你是主人,武夫人又喜欢你穿得喜庆,不是正好?我虽不惧人言,却也要防着有人攻讦父亲,还要为三妹妹想一想。”

    许杏哥便不再客气:“本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现下倒是便宜了我。”又翻箱倒柜替许樱哥找衣服:“按你刚才的话说来,与赵家这门亲事算是做得准了?”

    许樱哥点点头:“除非是发生大的变故,不然是不会变了。”

    许杏哥停下手里的动作,默默看了她一回,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可欢喜?”

    许樱哥微微一笑:“他会对我很好的,我也会和你一样好好过日子的。”

    许杏哥就皱了眉头:“你和我可不同,我后来是真觉得你姐夫挺不错,很难得,我是真心想同他好好过日子的。可你……还是不曾忘了他罢?”

    “也不是。”许樱哥道:“只想到他那时也不过八岁。”

    许杏哥低声道:“其实我以为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若活下来,难道他又会放过你们?”许衡虽然留下了崔家的老弱妇孺,可那都是些没有希望的人,被送到没有希望的地方,两辈人中算是休想出头报仇了。

    许樱哥抬眼看着窗外那株随风摇曳的芭蕉沉默片刻,突地换了副笑脸:“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过来杀过去的也真烦。”

    “你呀。又何必总说这种话?”许杏哥捏捏她那可爱的小下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不乐意就和我说,我替你同母亲说,另外挑家好的。”

    许樱哥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啦,就这样挺好的。”旁的不说,其他男人有几个会如赵璀那般轻易答应许扶那三个苛刻的条件?来的时日越久,她越明白这世间的不公,她自问魅力没那么大,家世没那么好。

    她越是不当回事,许杏哥越是忐忑,犹豫许久,终是道:“我始终觉得赵璀的心思太过深沉。”赵璀本与崔、萧两家的仇怨毫无关系,不过是因为做了许衡的学生,因缘巧合才与萧家兄妹做了朋友。可他不但牵扯进这桩事里来,还牵扯得颇深,与崔成做着好友的同时与许家人联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谋算了崔成,事后又不遗余力地求娶许樱哥。究竟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许樱哥?

    许杏哥仔细打量着许樱哥,许樱哥今年实岁十六,虚岁十七,已经出落得极其美丽,假以时日长开了更是难得。她忍不住又想,赵璀究竟是贪图许樱哥的美色还是真的喜欢许樱哥这个人?

    许樱哥知她所想,坦然笑道:“姐姐不要替我操心了,思来想去,他对我们的事情知根知底,也晓得我究竟是谁。他家世不错,本身也出色,我并无什么可给他贪图的,反倒可能拖累他,若他只是贪图美色,大把的钱洒下去,什么美人得不到?”

    见她已然拿定了主意,许杏哥也就不好再劝,便唤进守在外头的大丫头蓝玉来:“看看夫人那边是否说好了,我娘可要留下来一起用晚饭?”

    须臾蓝玉回来,道:“亲家夫人要走了,请奶奶领着二娘子往前头去呢,大爷回来了。”

    许杏哥大为诧异:“怎地大爷就回来了?”武进不是在香积寺守着张仪正的么,现在就回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蓝玉道:“婢子不知,只知大爷回来后就一直同两位夫人说话。”

    许杏哥忙叫上许樱哥匆匆赶往正院。到了正院,恰逢武夫人与武进一同送姚氏出来,姚氏的脸色颇有几分不好看,许樱哥心中忐忑,却不好当着武家人问。上了马车姚氏方道:“你姐夫临时有军务,再留不得,所以先回来了。”

    许樱哥念着她适才的神色不好看,猜她有事瞒着自己,便试探道:“那哥哥他们留在那里是否有危险?”

    “暂时应该不至于。”姚氏默了默,扬起笑脸安抚她:“武夫人已然答应了,明日她便过去探康王妃。不是多大的事情,你就安安心心的。”

    许樱哥便不再问,只默默依偎在她身边,替她捏捏胳膊捏捏腿。姚氏舒服地闭了眼养神,回想着武进带回来的话,心中颇不是滋味。得罪了皇室子弟,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但若只因一个无聊纨绔的一句威胁之语,许家就不敢与赵家结亲,弃了赵璀,那日后许衡还有何脸面撑起这两朝大儒的名头?如何担当清流的领袖?许家如何在这上京立足?所以这门亲事不到万不得已是要坚持到底的。

    待回了家,姚氏便抛了在车上时的烦恼神情,一派的云淡风轻,该过问的家务照旧过问,该同孙子亲热的照旧亲热。

    各房各院虽有多种猜测,都不敢去捋她的虎须,便把目光都投向许樱哥。许樱哥更是个百无大事的模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字不露,只欢欢喜喜地同两个丫头裁衣服做衣服。待把一群好奇人都给打发了后,她便扔了针线外靠在窗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想心事。

    论起这大华和刚亡的大裕,并不同于她认知里的任何一个朝代,民风尚算开放,男女大防是有的,但男子尚武,女子不裹足,也不需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穿着襦裙纱衣抹胸,虽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但女子骑马上街什么的也不算是什么罪大恶极、骇人听闻的事情,女子不强求守寡,寡妇改嫁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马球还是上流社会男女们热爱的刺激冒险运动,亦是军中经常开展的活动之一。观察其衣着风俗民情,似有些像是五代一般的光景。可要说是五代吧,却又不是,许多风俗称谓物件家具都有变化,高足家具垂足坐都已流行许多年,出现的风云人物也不同,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歪的。

    她刚来的时候很是茫然了一阵,绞尽脑汁也没能定位自己究竟位于何方,更不能预测将来会发生些什么,好借风上位。除了一颗强大而略有些苍老的心,一脑子与时代不符的想法,一肚子花样百出的吃法、玩法和多认得些与这个时代无关的八卦外,她这个穿越女猪脚竟然是半点优势都没有,王八之气也仅仅只能震住身边的小侍女,不巧还投生在个乱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生存下去。

    可既来之则安之,她又不想轰轰烈烈地改变历史做什么大人物,安安分分地随波逐流过好小日子就是了。何况能不裹足,偶尔还能看看男人们打马球,感兴趣机遇好的时候还能参加一下步打可算是幸事一桩,她知足了。许樱哥心情很好地翻了个身,叮嘱铃铛:“去和二夫人、三娘子说,过几日大姐姐要在京郊庄子上办宴会,会请许多客人,让三娘子先准备一下衣物。”

    待铃铛去了后,紫霭道:“也不知二夫人可许三娘子去?”

    许家二老爷许徽死得早,二夫人孙氏青年寡居,无意再嫁,只把一门心思都扑在一双儿女上,但她性情太过严厉自持,管教儿女时难免严苛了些。十七岁的儿子许抒还好,平日多在国子学里上学,闲时也常同家中伯父、叔父、兄长们接触,性情虽不活泼却也绝不木讷。但周岁才十三的女儿梨哥难免就被压得有些木,孙氏为防止她搅入家中女眷的是非中,不经允许不许她串门。可女孩子大了总要学着交际,故而姚氏、许杏哥、许樱哥都会刻意找机会领梨哥出来玩,但孙氏也不是次次都允许的。

    许樱哥懒洋洋地一笑:“一定会许的。”

    青玉想哄她欢喜,便道:“二娘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怎么就知道二夫人一定会许?”

    因为梨哥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将军府里出入的全是些不错的结亲对象,孙氏虽然严谨小心,却不是蠢笨无知,这好意当然领会得到。所以不但会答应梨哥去,还会高高兴兴地答应,尽心尽力地替梨哥收拾打扮。但这些事情也不该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说出来,故而许樱哥只是顺着青玉的意思神秘兮兮地笑:“左右我就知道,不信咱们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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