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晨光从头顶的破窗子里照进来把秀儿枕上的一朵莲花照得栩栩如生。这是她找遍全城才找到的图案一般的不是梅花喜鹊就是富贵牡丹。

    至于为什么要枕在莲花上在秀儿的下意识里应该是一种自我期许吧。干她们这一行的环境太乱名声不好有很多人直接把她们跟妓女等同。不时时提醒自己很容易堕落了而不自知。

    就像曹娥秀的恋情。她认为是恋情可如果阿塔海始终不给她交代最后还不就落得跟玉带儿说的一样:鬼混。只是鬼混而已不然还能是什么?没名没份没孩子一分开就啥关系都没有了。

    “秀儿秀儿起床你看好大的桃子!”

    秀儿迷蒙地挣开眼睛。待从恍惚的梦中醒转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后她立刻笑开了。果然是又大又红的桃子呢水汪汪的格外诱人。她欣喜地接过来问:“翠荷姐你从哪里弄来的?”

    “买的呀。早上醒得早听到外面有人叫卖这个就跑出去了一看便宜称了两斤。这里你最小最大的一个给你。”

    “谢谢你翠荷姐。”秀儿由衷地说。戏班姐妹中固然有可恶的但也有像翠荷秀这样事事照顾她的人。抱着一个大桃子秀儿幸福地闭上眼睛想再眯一会儿嘴里喃喃地说:“好香!又不像花香又不像草香这是什么香呢?从昨晚一直闻到现在怪好闻的。”

    翠荷秀四处看了看。最后从草席下面扯出一把稻草凑到秀儿鼻子底下问:“是不是这个味道?”

    “嗯嗯”秀儿直点头。“原来就是稻草的香味真好闻!”

    “且”。有人嗤笑了一声:“真是城里的千金小姐啊连稻草香都没闻过。”

    不用说这又是俏枝儿。昨晚回忆故乡亲人的感性时刻过去了她又恢复了刺儿头本色。

    俏枝儿这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取地真是太名副其实了。一根枝条儿“翘”着可不就是刺人的?

    想到这里秀儿禁不住偷笑起来。也许是习惯了麻木了吧现在俏枝儿说什么她真不在乎了。有的人一天不说几句怪话不挖苦别人几句她就心里痒痒难道你还天天跟她计较去?秦玉楼不跟她生气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翠荷秀也只当没听见俏枝儿地话。耐心地给秀儿解释:“这是干稻草的香味稻子刚割下时不是这种味道地。那时候有水湿气有泥巴味。还有稻米味。只有稻草晒干了才是这种味道。“原来要晒才有香味”。秀儿恍然大悟道。“确实如此被子也要晒了才有香味。”

    “是啊”。翠荷秀点了点头“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床上铺的稻草过一段时间就要晒的。“秀儿你还没洗脸吧等会你出去打水的时候小心点要有男人找你说话你别搭腔。”

    “怎么啦解语?”两个人诧异地问。

    解语花指着破窗子外头地某处说:“就在那井边有个男人一直装着在那儿洗衣服洗了一早上还没走。我实在等不及了硬着头皮跑去打水结果一去他就找我搭讪。”

    秀儿接下她一直端在手里的脸盆翠荷秀递给她一个桃子一边问:“那他跟你说些什么了?”

    解语花接过桃子猛咬一口吭哧吭哧吃了一会儿后才稍微镇定一点说:“我当时慌了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他家里有人被害死了他上府衙告状不仅没能伸冤反而被冠上诬告的罪名差点坐牢。他被人保出来后本想上京告状可走到这里没盘缠了而且告状也需要钱打点他只好暂时留在这里蒙训。”

    秀儿不解地问:“可是这些他跟你有什么用呢?”

    解语花耸了耸肩:“他问我认不认识京里的官能不能帮他递递状纸。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反比一般的百姓更容易见到官。不过这一点他倒是说对了。”

    这时翠荷秀开玩笑说:“不如你就帮他吧他能教书说明出身还不错。你现在帮他递状子找关系等他把官司打赢了说不定一感动就娶你回去当正房太太了。”

    解语花挑起了眉:“翠荷你现在也开始学坏了昨晚那样下流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不跟你嗦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秀儿你去打水的时候要是他还在你甭理他就是了他一个人说得没意思了自会住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师姐提醒。”

    等秀儿走到水井边那男人果然还在洗衣服看见秀儿就笑着跟她打招呼:“你也是芙蓉班地对吧你叫什么呢?”

    “我叫珠帘秀。”秀儿还是忍不住回了话。

    她不明白解语花怕什么一个这么瘦弱的男人。而且他的瘦又不同于秦玉楼地瘦秦玉楼瘦得有精神脸上的线条如刀削在弟子们眼里有点不怒自威地感觉。而眼前地这位瘦得没精打采的即使笑着也只让人觉得苍凉凄清。

    可他还在努力笑着:“原来你就是珠帘秀名角啊你们班里你最有名吧。”

    秀儿忙回头看了一眼这话要是让某些搅家精听到了又有得说地了还好这会儿她们都没出来。她赶紧声明:“先生说笑了秀儿刚出道哪里谈得上名角?更不是班里最有名的。”

    “哦。我还以为你就是呢”教书先生主动帮秀儿提起水桶。就在一伸手间秀儿看见他腋窝处的衣服都裂开了。直接露出了一撮黑乎乎的腋毛顿时心里一阵恶寒。无数地黑乌鸦从眼前飞过。

    秀儿以最快的度端起脸盘想要落荒而逃奈何手颤得厉害水盆摇摇晃晃。那人毫不避讳地过来帮她掌住嘴咧得更大了:“不对。我不会记错的。招牌上你地名字排在最前面所以你肯定是你们班里最有名的!”

    “我真地不是”秀儿且说且退“只是那一出戏我刚好排在前面而已明天的一场就是别的师姐排前面了。”

    那人还在不死心地追问:“那你们下来的这些人中到底谁最有名呢?”

    秀儿猛摇着头说:“都没名我们芙蓉班真正的名角都留在大都下来地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所以我们都不认识什么官。呃这样说会不会自贬身价损害芙蓉班的名声啊?但这个时候。秀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怎么说才让那人不纠缠就好。

    回屋后。秀儿坐着了半天呆。刚把头打散还没绾好。俏枝儿就柳眉倒竖地冲进来对着秀儿大光其火:“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使阴招害我是不是?”

    秀儿懵懂地抬起头绾了一半的头又散了索性放下梳子问:“怎么啦枝儿姐?”

    “你跟那穷鬼教书先生说什么了?他刚一个劲地烦我说你告诉他的芙蓉班我最有名让我帮他引荐京里的大官。”

    秀儿站起来:“我誓我没说这话他诓你的他刚刚也那样诓我来着。”

    “真的?”俏枝儿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解语花也过来作证俏枝儿这才罢了。然后压低声音说:“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那人地衣服他刚刚帮我提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胳肢窝一撮黑毛……”

    不提还好一提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别提了一大清早看见那个早饭都不想吃了。”

    俏枝儿当即一甩毛巾:“我要跟师傅说我们不能住在这里你们看这窗子哪有一扇是好地?门也薄得一脚就能揣开还跟一个猥琐男人做邻居。万一他晚上突然性了我们岂不是贞操不保?”

    玉带儿这时调侃了她一句:“你还有贞操吗?”

    俏枝儿气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玉带儿拱手做致歉状:“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怀疑你的你当然有贞操你对每一个男人都有一次贞操。”

    “你找死!”俏枝儿追过去。

    “嘻嘻嘻”

    秀儿大惊抬头这才现那千疮百孔地纸糊窗棂上贴了好多只亮晶晶地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孩子的眼睛。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偷听啊。”

    “哈哈哈一撮黑毛张先生你地黑毛被她们看见了还说吃不下饭了呢?”

    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大笑声。

    “还说怕你晚上突然性子她们就就……”秀儿正庆幸他们还小还不懂“贞操”是啥意思。然而接下来的话让秀儿差点跌到地上“哎呀你就了半天了这都不会说就是怕先生晚上进去奸了她们。”

    天那这还是孩子吗?

    咣当一声俏枝儿猛地打开一扇窗子冲着那些顽童喊:“你们这些小流氓小混蛋给我住嘴!”

    “就不就不一撮黑毛一撮黑毛晚上性子钻窗子……”

    “小鬼再不住嘴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那边也响起了开窗声是黄花他们出面了。

    小孩子们这才四散奔去。

    秀儿大窘亦大惑因为从窗口看出去那些调皮精最多不过十岁的样子怎么就什么都懂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终于安静下来后解语花面带忧虑地说:“最怕的就是孩子的嘴。因为孩子传话最快而且要命的是大家都认为孩子不会说谎。今天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再加油添醋我们戏班的名声算是完了下来的全是不入流的角而且还被人钻了窗子……”

    秀儿不置信地问:“不至于把枝儿姐说的玩笑话当事实传出去吧?”

    连翠荷秀都叹息着说:“就怕这样历来戏班出现的地方是非最多流言也最多。”

    秀儿无力地跌坐在稻草铺就的床上觉得原来很好闻的稻草香味还有那的声音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翠荷秀见她失魂落魄的坐在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劝道:“秀儿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戏班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当猴子看一丁点事都会传成流言满天飞。但又怎样呢?笑一阵子也就罢了我们又不是这里的人过两天走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你管他们说什么呢这里又没人认识我们。”秀儿机械地点了点头。下乡之前她只想到演出赚钱以为不管多苦总比在大都虚耗时光好。现在才现她把下乡想得太简单了。这一场巡演也许到最后钱挣不了多少反把名声搞坏了秦玉楼以前担心下乡会跌了份会沦落成草台班子她还觉得师傅迂腐不开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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