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厅里突然摆上的条几,又魔法般铺好了笔墨纸砚,洛妍只觉得欲哭无泪:为啥想清清静静吃顿饭,就这么难捏?难道抄袭这事儿,一旦开了头就真的打不住了么?她哪里去找那么多好诗好词来对付?

    眼见满桌殷切的眼神,洛妍只得认命的叹了口气,站到条几前,略想了一会儿,一首词突然跳进了脑海里,越想却越是贴切,又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相信不会有太大出入,这才提起笔来,一字字写下:

    “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素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春光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摇容易白,错把韶光虚废。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天下事,公等在。”

    正是纳兰性德的那首著名的《金缕曲》。

    慕容冕早已站在洛妍身后,一字字读着这词,只觉得越读越惊,到最后“天下事,公等在”一出,不由便痴了。见洛妍罢笔,伸手抢过这张纸,竟是双手都忍不住颤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忍不住高声念诵,念到最后,眼角已经微湿。

    慕容冕这一生,落地便是无边富贵,年轻时也曾有些抱负,却终不得展,索性便做了一个天下最爱玩、最会玩的富贵闲人,全心全意沉醉于游乐。但每每闲时,心中自然常有自嘲,也常有自傲,却从未想过,会有一首词,将他一生的心迹,写得如此透彻……念了两遍,只觉得既想哭又想笑,大步回到桌前,将满杯酒一口喝下,又连喝了两杯,这才慢慢抑住胸中的激动。

    始作俑者洛妍此时已坐回桌旁,眼观鼻鼻观心,碎碎念:“介,就是千古名篇的魅力,跟我无关,跟我无关。”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惊诧的目光,不由比在高府观澜阁里更觉坐立不安。

    却听慕容冕高声笑道:“以后我这里不叫闲园了,就叫柔乡!多谢公主赐名!”

    洛妍一张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眼睛盯着脚下,直想找条缝好钻进去,可找了半天,呃,还是没找到……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慕容谦笑道:“王叔太给平安面子了,她也就是学着别人胡乱诌了几句,恰好和了王叔的心意,你要再这样夸她,我看她就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众人一看,洛妍果然低着头,却露了一对红通通的耳朵在外面,不由都笑了起来,李氏就拍着她的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家郡公就是这急脾气。莫被他吓着了。”

    李氏是读过书的,自然也惊诧于洛妍的“才华”,但此刻见她羞窘,一副小女儿模样,不由又生了几分怜惜,忙插科打诨跟她说点闲话,那边慕容谦也极力扯开话头,洛妍这才慢慢自在了些。

    慕容冕自是找人将洛妍的字迹收好,见热菜已上齐,心里暗暗得意:有了这一首词,他的“闲园”,不对,他的“柔乡”自会留名千古!也算这辈子没有白白玩乐,对洛妍更是感激,不由笑道:“公主留词,我也无甚可以回报,只是在上都还有一座小小的园子,不如就送给公主吧。”

    洛妍大吃一惊,忙道:“不行,这如何使得?”慕容谦已接过话头笑道:“平安她倒是不缺园子,飞公主当年的小观园如今就已拨给她做公主府了,王叔既然有心,我还真要代她向您讨要点东西。”

    慕容冕忙道:“殿下尽管吩咐。”

    慕容谦微笑:“王叔想也知道,平安回京便要开府,因她三年前去了大理,原来使唤的旧人已经七零八落,要开府一时哪里去找那么多可靠的下人?我这一路过来,见这园里的人都进退有度,所以我也就厚着脸皮,替平安向王叔讨几个下人,也无须能干出众,只要踏实可靠就好,只是时间却有些紧,我想后日一早便跟我们一起上船才好。”

    慕容冕不由一惊,他虽是闲人,却不是笨人,脑子微微一转,便明白了慕容谦的意思:洛妍这一回去开府,自然要人,但若在京中买人,只怕无论如何都难得干净。若是从他这里带人回京,别的不说,起码可靠——他一个享乐的公爷,谁会闲到往他家安钉子?只是这样一来,却坐实了自己跟他们亲近,以后……也罢,“天下事,公等在”,他从来不沾朝政,送侄女儿几个下人也是平常,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就是有风险,自己又不是没有退路?冲今天这首词,这风险也值得一担!

    心中计议已定,笑道:“这有何难?殿下放心,明日我就会准备好!”

    慕容谦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自打给慕容冕送信,说想来他的闲园一观,心里打的就是这主意,本来还担心这老滑头给他打马虎眼,没想到洛妍倒写出这样一首妙词,想来郡公准备下人时,更会多用心思。

    突然间,心里又是微微一动:洛妍一直求他找个地方把梅子放了,让她能平安过完下半辈子,这却又是最合适的地方!见慕容冕坐下,遂轻声道:“还有一件小事,公主身边有个丫头因生了病,不好继续服侍公主,公主又怜惜她,就想把她送到庄子上,王叔也知道,我们回京只怕凡事都不方便,就不知王叔这里可有合适的地方?这丫头只是得了病,眼下需要养一养,以后她若不乐意自己要走或嫁人,王叔都由她就是。”

    慕容冕先是皱眉,听到后来说是可以由那丫头自己走掉,大约是不打紧的人,这才笑道:“小事一桩耳,那丫头可是还在船上?明日一早,你派个侍卫带着我的下人上船接了她,一辆车直接送到乡下就是。”

    慕容谦听他说得如此上路,笑吟吟的敬了他一杯:“一切就有劳王叔了。”

    这一顿饭直吃得宾主尽兴,饭后,李氏便领着洛妍去了给她准备的住处,是一处极精致极舒适的小院,虽然不比听雨楼那般别出心裁,但论到陈设布置,却无论是洛妍自己的住处,还是相府的客院,都有所不及。最让洛妍喜欢的却还是暖阁里那个温泉池,等李氏走后,她立刻美美的泡了个温泉浴。

    出来擦干头发,胡缨就进来给她按摩,说是新配了一种香脂,有让人放松的助眠效果。洛妍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跟胡缨聊着给她们安排的住处可还舒服?怎么没看见雪清?也不知是温泉的特效,还是这香脂的功用,不知不觉间她竟睡了过去,醒来一看已是天色微明,不由暗暗吃惊,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也要在自己府里搞个温泉来泡泡。

    这闲园的早饭是分了三个食盒拿进来的,一盒是各色的精致点心,一盒是两碗粥两碗汤,还有一盒是各色清爽小菜。洛妍一夜好梦,早上神清气爽,胃口竟也好了三分,喝了一碗粥,一份汤水,又吃了个银丝卷才罢。剩下的便让天珠几个分了吃。李妈妈自是老怀大慰,深觉以前公主胃口不好,都是因为厨子手艺太差!

    这边李妈妈正盘算着怎么去找个好厨子,突然门帘一挑,一个侍卫冲了进来:“殿下请公主赶紧去他那里一趟。”

    洛妍一惊,二哥还没有让人这么着急的来找过她,不敢耽误,带着青青便跟在侍卫后面跑了出去。

    一路急行,洛妍心里已想了七八个可能,越想越是害怕,好在慕容谦所住的地方也不甚远,没多久就进了他的院子,又被领进房中。

    只见慕容谦脸色肃穆,一见洛妍,也不多说,便将手里的一个香囊递给了她:“你看看是否认识这个东西?”

    洛妍刚接过香囊,便觉一股羊臊味扑鼻,忍不住皱眉,又仔细看了看这香囊,是一个极精致的墨绿底银丝绣梅花的香囊,看上去似乎已用了很久,里面略有些黄色的极细的粉末,却只剩了个底。看着眼熟无比,想了半日,才突然醒觉,这是她很久以前给身边几个丫头的东西,绣梅花的——是梅子的!那这粉末,自然就是那迷心散!梅子大概就是用这个香囊装着迷心散带在身上?难怪那时自己总觉得她身上都有一股羊味,只是,为什么……

    洛妍蓦地抬起头来:“梅子出什么事情了?”

    慕容谦眉头深锁,默然看着洛妍,洛妍心里隐隐猜到了答案,忍不住寒战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问:“为什么?是谁?”

    慕容谦心里微微叹息,面上却只淡然道:“像是自己,用的是身上的汗巾子,侍卫也没有听到别的动静,只一样奇怪,她手里紧紧的攥着这个香囊。”

    洛妍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幕:因过年,自己特意让针线局做了四个香囊给她们,梅子接过香囊时那爱不释手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没想到,她竟会用这个来装害自己的药,更没想到她死的时候会紧紧的握住这个香囊!不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可自己,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她只想让梅子能找个地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慕容谦淡淡的道:“我原是想带她回京城的,好歹也是个人证。但一来你求过我几次,二来以她的身份,作证只怕也无人肯信,所以前日我便让她给我写了份供词,不过是用来做个案底。她倒是写了好几张,我下船前去她那里收供词时,看她神色还平静;其实我昨天已求了王叔,一早就准备把她接到王叔乡下的庄子里,以后她或者务农或者嫁人或者自己找别的出路都可以,没想到打开门却看见……让人看过,就是今天早上,大概也就差了一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中,洛妍已流下泪来,这就是命么?那么一个总是笑眯眯的爱做饭的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十年了的小姑娘……突然听到身后也传来了哽咽的声音,回头一看,青青也已泪流满面。

    这一天,洛妍只觉得心神不属,李氏和睿儿都看出她有些恍惚,却以为大概是一路奔波累着了,也不敢多吵她,只留下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便告退了。洛妍自知有些失礼,却也无可解释。拿起她们留的东西看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里面赫然有个魔方!

    洛妍拿了魔方摆弄了半日,却也没弄出名堂来——上辈子她就从来没玩会过这玩意儿!正无可奈何,突然门帘挑起,有侍卫急冲冲的前来传话,说是殿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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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编辑通知说,明天开始会有青云榜的推荐,所以加更了。

    另外就是,看见有评论说,这文感情太纠结。好吧,目前是这样的,而且,以后会更纠结,嘿嘿!可能我就是比较变态?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我在作品相关里的关于纠结的一点想法,就不在这里啰嗦了。总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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