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县衙正堂,县令李景与儿子李涛正小心翼翼地陪着一名身穿棉甲,趾高气扬的色目人。

    色目人是一个魁梧壮硕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头卷曲的头发和一脸的大胡子,紫红的大脸上,有着一对湛蓝的眼睛和一副高高隆起的鼻梁。不是说话,简直令人难以找到他的那张大嘴。

    色目人顾着自已叽哩呱拉地说着,李景父子俩一句听不懂,但还是装着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这位色目人来自西域,操持的显然是他本族的话语。

    色目人身边还有一名汉军校尉,不时地为色目人的话语向李景父子俩做着解释。

    “呵呵,本扎马大人说了,他此次前来,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要好好孝敬本扎马大人及其一行属下。”见李氏父子一脸茫然,那汉军校尉笑着道。

    “大人作远道前来,孝敬自是应有之义。应该的,应该的。”对色目人露骨的索求,李景不迭声地答应。

    “鲁校尉,不知本扎马大人喜欢些什么孝敬?”李景儿子,李浑腆着脸问道。

    那校尉笑了笑,道:“本扎马大人是达鲁花刺大人的亲兵,来自遥远的西域之地。这次,武秀大人对李大人的明智之举很是赞赏,只因江州、饶州等地事务繁多,抽不开身,因而派我领兵前来,以助大人平靖地方。这本扎马大人素来勇武,有万夫不挡之勇,所属十余人,俱是百战精英,当伞曾随蒙古大军西征,征剿百族,直到西天尽头,灭国无数,屡立战功。别看本扎马大人虽是个十夫长,但在军中,吕将军、武万户也是敬重有加的。”鲁校尉没理会李浑的话,继续介绍着本扎马的惰况。

    “多谢武大人赏识,也多谢鲁枚尉与本扎马大人领军前来相助。等会自有些不成之敬奉上,还望两位笑纳。”李景拱争道。

    “哈哈,李大人就是识趣,你这个朋友我鲁直交定了。有我在,谢枋得不足为虑。”鲁校尉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李景肩膀,接着又低声逍:“金子银子且不忙,但本扎马大人最爱的是江南之地娇滴滴的美人儿。多找些来,兄弟们从江州一路赶来,也憋坏了。”

    “这个…这个李某一会就送些到上。”李景脸抽了抽,仍笑着答应道。

    “好!李大人就是直爽,我老鲁喜欢。”鲁校尉咧嘴大笑,又抬手用力拍了李景的肩膀,将文弱的李景拍得身子直晃,李景苦着脸,呵呵陪笑着。

    鲁校尉回过头,又对本扎马又嚷又比说了一通。本扎马双眼冒光,上前对着李累父子就是一阵热情搂抱,满脸短胡子刺得父子俩脸上生痛。

    “呵呵,本扎马大人十分高兴。他昕得有美人,黄金,高兴坏了。在他们那,用自己妻子、女儿招待客人,是对客人最尊贵的礼遇。这是将两位当作好兄弟了。”

    好不容易挣脱蒙古大人的热情,鲁校尉在一旁笑解释道。

    这,要将妻子、女儿送给这些野人淫乐?父子俩脸上笑客一顿,哭丧起脸来。

    “哈哈,李大人不用急。这以妻侍客是本扎马大人乡俗,咱们这倒没这讲究。等会本扎马大人那边,你把些妾室相陪,其它的,随意找些女子也就行事了。”鲁校尉笑道。

    “行,行。浑儿,等会让下面摆设酒宴,你将你房中的那些香啊艳啊叫来陪本扎马大人,再去找些女子服待鲁校尉。”李景忙答应道。

    “是,是…”儿子李浑抽搐着脸,连连点头。

    “哈哈,李大人如此热情,足见李大人弃暗投明之心。鲁某就却之不恭,生受了。李大人父子心向蒙元之心,鲁某定然会报上万户大人。今后你父子俩必定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富贵无量啊。鲁某在此恭喜了。”鲁校尉笑着拱手道。

    “哪里,哪里,还得需鲁校尉多多美言。”李景笑着逊谢道。

    旁边的本扎马一脸懵逼,谢校尉忙又向他连比再划说了几句,本扎马大喜,连声叫道:“欧克,兄的,好兄的。”说着又待上前拥抱李氏父子。

    李氏父子苦笑着闪开。今天,什么脸都丢尽了,但也是无可奈何。这天道变了,蒙元人从来不会将汉人,特别是自已这种文人看在眼中。照平素,进士出身的自已,别说眼前两个粗鄙的武夫,就是朝中的统军大将,自已也没看在眼中。

    “哈哈,李大人父子都是兄的,好兄的。”见李景父子俩有些尴尬,鲁校尉忙拦住本扎马。又热情了一会,重新落坐。

    “鲁校尉,下面来报,信州谢枋得不日将领兵前来安仁,武将军可有何吩咐?”李景小心地问道。

    这不由李景不关切。安仁地处信、抚、饶三州要冲之地,境内信江横贯县境,实为江东交通之要道,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前些日子,信州方面已有肖息传来,谢枋得将领大军前来安仁。若安仁有失,自已这个刚傍上蒙元大宋降臣,就是侥幸不死,今后在蒙元朝廷也必无所作为了。

    这蒙元朝廷,甚是粗粝,一切唯以利义为先。不论文武,若有城池献上或兵马相随,则许官封职。若失了城池或失了兵马,就一落千丈,废弃不用或沦落为劝降使者。这年头,劝降也不是好做的。遇到心志不坚之人,还会立此功劳,遇到对朝廷忠贞之士,就会被砍了头颅。

    “鲁某领命前来,倒没听说万户大人有什么安排。不过,这次鲁某带不的三百汉军,都是军中精锐。本扎马大人的一队探马赤军,更是以一当百,绝非谢枋得的那些刚召集来的乡兵可比的。谢枋得不来则罢,若来,叫他回不了信州城。”鲁校尉道。

    “有鲁大人与本扎马大人在,李某就放心了。”李景点点头,“这谢枋得不识大势,妄图抗拒天兵,乃是自取灭亡。不过,他既敢前来,必然召集诸多乡兵。为防万一之失,李某觉得还需多召集些乡兵守城,等万户大人或吕大人兵到来,信州唾手可得矣。”

    “也好。李大人尽管去做。若召得几千乡兵,不待万户大人前来,我等也可进军信州。若取得信州之地,李大人父子到时加官进爵,前程似锦啊。”鲁校尉道。

    “李某本是安仁之人,在乡土也有些势力。既然鲁大人如此说,我这就让小儿回乡下召集族人前来。只是不知招多少人为好?”

    “越多越好,尽管去招吧。招来之人,就暂由你儿子先领着。”鲁校尉摆摆手道。

    “多谢鲁大人。”李景父子大喜。这年头,有兵就的势,这乡兵征集起来,自已也算有些势力了。

    “浑儿,还不快将你家的叫来陪鲁大人与本扎马大人。这酒宴也该备好了吧,你去看看。”

    “好的,儿子就去看看。”李浑也是喜上眉梢,忙答应一声,出门召集妻妾去了。

    ………..

    安仁城外七八余里处的锦江镇码头,杂杂乱乱地停泊着二十佘艘商船。

    昔日繁忙的码头今日特别地冷清。

    县衙的李老爷新近投靠蒙元鞑子,更有传说,好些杀人不昤眼的鞑子也进了城,县里上下乱哄哄的,百姓无所适从,只得小心的闭门家中。

    船上的商人,本来准备前往安仁的,现在也不敢下货前往几里外的安仁城,一边着人打探着消息,一边做着随时解缆离开的打算。陈家的船队规模较大,虽有些惹眼,但正值李景新投蒙元,安仁各处未定,泊在码头边倒也没什么事。

    陈远的坐船舱中,众将聚集,正对攻城之事做着最后的筹划。

    “大人,各位兄弟。城中消息已经传来了。确实有一队蒙元兵进了安仁城。大约有三百余人,是鄱阳方向来的。人人披甲。军中校尉俱有乘骑,披鱼鳞甲,士率披皮甲。另有十余红仓卷发、蓝眼高鼻的探马赤军,着皮甲,身背长弓,腰悬弯刀,配有双马。这些人应该是武秀派来协同李景守城的。”赵忠介绍道。

    众人俱吸了口气,皱起眉头来。

    一般的蒙元汉军士卒、穿的都是棉甲,或直接就是战袍,很少有穿鱼鳞甲、皮甲的。而棉甲又叫布面甲,外面罩布,里面埴充些棉絮杂物,要害处塞上铁皮固定。制作简单,使用轻便,但防护性能较差。据陈远对古代兵器的了解,这种棉甲虽出现于这个时空,但大批制造出来还是因为鸟铳等火器使用后。棉甲虽然对弓箭、刀枪的防护性能差,但对火药发射的铅弹有一定的防护作用,且胜在轻便廉价,在明清之后的军队中很是普遍。

    军中甲冑不足一直是陈远的一块心病。棉甲虽说简单,但一套制作起来也需耗费数十日之功。而且陈远一直寄希望打制出板甲,棉甲虽有制作,但投入不多。

    军队之中,最紧缺的往往不是刀枪而是甲冑。军中披甲情况,往往代表着这支军队的战力水平。现在军中甲冑不多,连以上军官才披着甲,大多也是这种棉甲,一般士卒仍是战袍。这还是陈永等人四处搜罗的成果。

    蒙元鞑子的突然到来,而且还是蒙元的精兵,这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情况。

    “大人,现在情况怎么办,咱们是打还是撤?”陈雄问道。

    “不急。”陈远摆摆手,问道:“其它情况呢?城中还有多少厢军、乡兵?”

    “因为李景的叛投,原有的厢军、乡兵大多四散了。现在城中仅有两三百乡兵,由李景儿子李浑领着,大多也是李景的族人乡党。战力应该不强。”赵忠继续介绍道。

    “嗯,也就是说,若没有突然来到的蒙元汉军,咱们本可轻易拿下安仁城的。”

    “是。上午,我军已有两个班的兄弟分批混入了城内,现集中于城内陈家商号。只要我军攻城,他们城中制造混乱抢夺城门,配合城外大部拿下城门。以我军战力,自可轻易拿下安仁的。”

    “能不能再派些兄弟们进城去?”陈雄问道。

    “不行。”赵忠摇了摇头,“据城中来报,上午约有三百余蒙元汉军入城,城内秩序已明显恢复了。城门处现在已有汉军兵卒把守,虽然人还能进,但兵械不能进城了。而且进城人员一多,就容易被城中发觉,打草惊蛇,到时进城兄弟必然无幸,安仁城有备之下,恐再难攻下了。”

    “有二十余人内应,也够了。”赵勇也点头道。

    “现在城防还不是太严密。由于我军一直隐蔽在商船中,安仁城中仍未发觉,我军仍可突然发动,里应外合,夺取城门。唯一忧虑的是进城怎么解决蒙元汉军。毕竟这些汉军战力较强,一旦不敌,我军损失极大。战或不战,还请大人示下。”赵忠看向陈远,请示道。

    陈远也沉吟起来。首战就遇到蒙元汉军精锐,确实让人有些不安。

    “大人,战吧。这蒙元汉军也只有三百余人,我军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虽然这些天兄弟们都蹲在般舱中,但士气都很高。若然一退,士气低沉下去,就很难鼓动起来了。”陈雄道。

    “是啊,大人,战吧。”赵勇等人也请求道。

    “嗯,赵忠,你怎么看?”陈远看向一边没有表态的赵忠。

    “此战,我军还有一定胜机的。但也可能损失巨大。战或不战,大人不需尽快下定决心。若然不战,我军应迅速撤退回弋阳或河口,迟恐生变。反之,若战,也须乘蒙元兵新来无备,迅速攻占安仁。”赵忠仍将球又抛了回来。

    “嗯。那就战吧。”思忖了一会,陈远沉声道。

    “好。大人放心,这次我亲自领着兄弟们上去,将安仁城拿下来。”陈雄道。

    “大人,属下愿为先锋。死也要将安仁拿下。”

    “大人,让我连先上。”

    ………

    陈雄与诸连长纷纷请命。

    “好,兄弟们能踴跃请战,陈某甚感欣尉。这次是我们保安团的首战,无论如何必须胜利。”

    “大人放心,1营就是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保证将安仁给大人拿下来。”陈雄庄重承诺道。

    “嗯,安仁必须拿下,但兄弟们也不能有太大损失。”陈远道,“这次咱们隐密前来,兄弟们成天躲在舱中,可吃了不少苦头。我们要发挥好我军奇兵之势,争取打安仁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你们多研究一下,怎样干净地打好这场战。”

    “是。”赵忠等人俱沉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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