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厅,陈远引林签判、谢定一上首坐了,自己和王夫子、汪麟,赵忠下首相陪。

    一个仆人上来在每人面前摆摆放了一个洁白带盖的瓷盅,将盅盖揭开放在一边,茶盅里已放了少许青色的干茶。又有一个仆人提着个热汽腾腾的水壶上前,提起热壶,将沸水冲进茶盅,随后将盖子放上。

    林签判与谢定一打量了四周一眼,并未看到厅中有煮茶之设,案桌上也没有平素饮茶的佐料,见仆人们简单的冲泡,甚是惊奇。

    “两位大人一路辛苦,还请进些茶汤。”刘远摆手示意道。

    两人在陈远的示意下,疑惑地揭开盖子。一阵阵热汽陡地沖了上来,茶盅中翠绿的茶芽悬浮在碧绿的茶汤中,轻轻地荡漾,透出阵阵地轻香。

    “咦,这是…”林签判奇道。

    “山野之人粗鲁简陋,没什么好东西奉呈两位大人,只好清两位大人饮些野茶。”陈远笑道。

    嘴上虽说着简陋,心中却颇有些得意。前世,陈远对茶并没有什么讲究,有茶就喝点,没茶白开水也行。但到这个时空,却对饮茶深恶痛绝。

    宋代制茶饮茶之法传承于唐,仍讲究将茶叶制干后研未制成茶饼,饮时又研成粉末,再添加以盐、姜、葱等物,甚而有人还添加油脂时去,放入沸水里煮,还讲究些用水,煮茶工艺,甚是繁琐。茶汤中五味杂陈,如同喝菜汤一般。

    因此,陈远立马就吩咐茶场对茶叶制作及后续饮茶进行了改进。好在后世制茶工艺远比制团茶更简便,采下茶叶只需凉干后,在大锅中炒揉而已。饮起来更是简单,只需用水冲泡即可。此法,经陈远的示范作用,在铅山各地渐渐流行起来。

    林签判、谢定一倒也沉得住气,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茶汤中鲜爽浓醇,带此许苦涩,饭后口中回甘,回味悠长,满口馨香。

    “咦,好茶!”林签判赞了一声,又饮了一口。

    “山野之饮,岂堪得大人赞誉。”陈远谦逊道。

    “不然,此茶香浓甘醇,入口后舌底生津,回味悠长,实乃林某平生从未饮过的好茶。”林签判道。

    “些许山野土物,能得大人赏识,是陈某的荣兴。敝处还有一些,若大人喜欢,一会定当奉上。”陈远热情道。

    “如此多谢。”林签判点头道,淡淡道:“看来,陈巡检不只是知兵有为,还是个雅人啊。”

    “山野粗夫而已,怎敢当得个雅字。”

    “陈巡检无需谦逊了。”谢定一放下茶盅,话锋一转道,“早听闻陈巡检忠心国事,响应朝廷勤王昭令,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不知何时出兵勤王?”

    “陈某作为大宋子民,世受国恩,勤王保驾乃是陈某本份。如今蒙元气焰张扬,朝廷危及,陈某忧心如焚。但勤王军一直未能齐备。这几个月来,陈某也招得几百人,但一来训练未成,不堪战阵,又苦于战具不足。陈某心中再急也是奈何不得。陈某恨不得立时出兵前往临安,驱逐鞑虏,勤王保驾。”陈远激愤地道。

    “时势危及,恐不容陈巡检多加等待了。”林签判淡淡道。

    “哦。大人可有最新消息?”

    “陈巡检,如今蒙元大军已逼近临安,逆臣吕文焕、吕师夔叔侄已略江南西路,占据九江,其必挥兵东来略我江东之地。为保信、抚、鄱之地,江东提刑大人已决意征集信州诸县之兵,前往安仁,以抗吕逆之师。提刑大人听闻陈巡检大义,有意征调陈巡检领部随行。不知陈巡检意下如何?”林签判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有道是:国家兴之,匹夫有责,驱逐鞑虏,兴我大宋,乃是陈某毕生之愿。陈某请求追随提刑大人前往安仁与叛臣贼子决一死战,虽死无憾。”陈远昂然适。

    既然避不开,就干脆笑着面对好了。

    “好!壮哉!陈巡检真奇男子也!”谢定一动容,起身赞道。

    “陈某也只是聊尽一名宋人的本份而己。”

    谢定一暗暗舒了口气,来前还一直担心陈远不听令应招,现在总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喝道:“州府有文,河口巡检陈检听令。”

    陈远起身离座,躬身拱手道:“河口巡检小吏陈远恭听州府命令。”

    谢定一展开公文,念道:“察河口巡检陈远能力卓越,尽职公事,心怀报国之心,抒家散财,招聚义民,意在勤王。特任命陈远为铅山乡兵统领,着征凋铅山乡兵。陈巡检,按令咆。”

    陈远上前,接过文书。

    “陈统领,提刑大人令你整顿乡兵,三日后起程前往安仁,为大军前锋。”谢定一郑重道。

    “陈远领令,三日后准时出发。”陈远拱手领命。

    “且慢,统领大人,这兵出不得。”一直端坐无声的王夫子陡然起身反对道。

    “放肆,军令如山。军营之中,令行禁止。上官即然有令,我巡检保安团上下,自当同声一气,领命出征。何来兵出不得之语。退下!”陈远悖然大怒,喝斥道。

    陈远脸上怒气冲冲,心中却不禁赞叹。还是这老头识趣,知道适当之时跳出来。反观汪麟、赵忠等人就差远了。

    “这兵就是出不得,出兵必败!”王夫子梗着脖子坚持道。

    “住口!你公然在此诅咒我我,慢我军心,就不怕军法森严?来人,将此老匹夫拖将下去,收押好,三天之后,就拿他祭旗。”陈远怒喝道。

    门外北地佬带着几个亲随跑了进来,上前将王夫子按住,就待往外拖。看得陈远心中直骂,这头笨牛,不知道轻些吗,拉扯走了夫子,这台戏还怎么演下去。

    “且慢。”汪麟、赵忠两个终于回过神来,出来拦住北地佬等人。北地佬也真的笨傻了得,仍拉着王夫子不放。

    “你们先出去。”汪麟气恼地上前推了他一把,见陈远没再说什么,这才呐呐地带着人出去了。

    厅中闹出了这一出,谢定一有些心神不定,林签判倒轻轻一笑,迈步上前,道:“陈统领勿需如此,这位王夫子既然有话,何不让他说个明白。”

    “也罢。就让这老匹夫说个明白,也省得让人说我听不得逆耳之言。”陈远怒气稍歇,淡淡道。

    “两位大人,统领大人。”王夫子理了理拉扯乱了的衣服,好整以暇地拱手向三人施了个礼,道:“适才听闻,提刑大人令陈统领领一千乡兵,三日后准时出师安仁。统领大人经数月征招,才聚得乡兵数百,请问这仓猝之下,这一千乡兵从何而来?这兵从何而出?”

    “这…..”刘远哑口无言。

    “王夫子倒不用担忧,州中已去文铅山县衙,让其紧急征召乡兵。征集所得,自可归与陈巡检统领。”谢定一道。

    “不然。莫说三日之内是否征集齐千余乡兵之数,就是征集了,这兵仍不能出,出则必败!”王夫子摇摆着头道。

    “哦,这却是何道理?”谢定一问道。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王夫子拽起文来,“又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仓猝之下,集结的乡兵,不识攻战之法,不习军令,与农夫何异。这等农夫,不说一千,就是一万,乌合之众,徒耗资粮。驱使此乌合之众以应蒙元虎狼之师,与战事又有何益?是矣老夫言出兵必败也。”

    厅中众人俱点点头。谢定一这些天跟在父亲身边料理乡兵之事,对此更有所感触。林签判倒听出话外之音,静立一旁,任由谢定一上前。

    “若依王夫子之言,又当如何?”谢定一问道。

    “夫战事,未料胜,先料败。与期领一千乡兵前往,远不如拣选百余精锐前往。一来物资筹集方便,二来战械能备。”

    “王夫子言之有理,然蒙元势大,岂是百余人可抵抗。”谢定一摇了摇头。

    “那又能如何?如今河口营中,统领经数月时间,招聚的数百人,虽习了些战阵之法,但兵械奇缺,许多乡兵还用的是木棍竹枪。如此之人,试问如何抗得了装备了强弓硬弩、横刀勒马的蒙元大军?”

    王夫子侃侃而谈,谢定一长叹一声,退后不言。

    “好了,不用再说了。”刘远上前,摆摆手道,“这蒙元人凶悍,乃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若人人都畏惧蒙元,举步不前,这朝廷,这天下还有何希望可言。既然提刑大人有召,吾等有死而已。岂能有所畏惧!”

    “陈统领义胆忠心,林某甚是佩服。”林签判走出,拱手道。

    “不敢当。”陈远急忙回礼。

    “王夫子所言,倒也不无道理。但既然陈统领能体会朝廷之艰难,勇于赴义,决意应召出兵,其他的事,都可慢慢商议。依林某看,出兵之数,就视乡兵招聚情况,再回报提刑大人定夺。至于兵械,州城中倒有一些,等回城禀报提刑大人后,也可适当拔付些,决然不能让乡兵手持棍棒上场杀敌的。”林签判上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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