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里,李攸正陪老太太说话,渐渐地现出疲态来,不经意地问了句:“饭怎么还没送过来?”

    梅香笑着上前道:“已经叫人再去催了,现下不是饭时,许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做出来。”

    “也不用麻烦,只要做个粥来就行……”李攸偷偷看了祖母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孙儿觉得饿了……”

    老太太白他一眼:“知道饿了吧?看你往后还敢不敢不吃饭!”

    李攸笑嘻嘻地滚到祖母怀中,又撒了一回娇。老太太察觉到他有些无精打采,便劝道:“先打个盹儿吧,我也累了。”转头叫跟来的丫头:“叫人拢个火盆来,这屋子到了下晌越发冷了。”

    今天跟在她身边的是两个一等大丫头珍珠和珊瑚,闻言忙跟青儿、露儿等浣花轩的丫头一起到暖阁里收拾出一张睡榻,又烧了个火盆来,让他们祖孙俩一个睡长椅,一个睡榻,暖暖和和,又舒舒服服。李攸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祖母说话,不一会儿,老太太倒先睡着了。

    李攸见状,朝梅香看了一眼,后者便装作替他掖被子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话,李攸沉吟片刻,吩咐几句,也闭上眼休息起来。

    这一睡就过了大半个时辰,梅香照吩咐进暖阁,轻轻叫了李攸几声,然后挨近他耳边似乎在禀报什么,李攸忽然提高了声音:“不要再提这件事,回头也别让老太太知道,免得她生气。”

    “什么事呀?”老太太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李攸忙赔笑:“没事没事,祖母醒了?可是孙儿吵着您了?”

    老太太问了珍珠时辰,便要起身:“原来已过了这么久了。对了,厨房的饭菜还没送来吗?!再迟可就该吃晚饭了!攸哥儿这样怎会不饿坏?!”她沉了脸色,便命珊瑚去厨房问个清楚。

    梅香忙笑着上前道:“已经送过来了,只是我见三少爷睡得这样香,不忍心叫他,我这就叫人送上来。”老太太这才罢了。

    等李攸洗嗽完毕,丫头们已将饭菜送了上来,一看原来是一碗燕窝粥和四五几样开胃小菜,却不是先前老太太吩咐的。老太太见了有些不悦,李攸却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粥,又挟了口酱菜,微微一皱眉,便马上恢复了笑脸,大口大口地吃起粥来。

    老太太见孙子吃得香甜,心里也高兴,忽然觉得自己也饿了,便命珍珠也给自己舀一碗,珍珠却为难地回禀说厨房只送了一碗过来,李攸讨好地挖了一勺送到祖母嘴边,老太太便把所有不悦都丢开了,与孙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

    吃完了,李攸又陪老太太说话,仿佛不经意地道:“老太太也别怪他们,又不是正经饭时,本就叫人为难……往后孙儿会好好吃饭的,您别为了这点小事,生厨房的气,免得……”他放低了声音,“……二哥脸上不好看……”

    珍珠与珊瑚对望一眼,都不明所以,老太太却听懂了,不由得为小孙子的懂事体贴而叹息。方才那燕窝粥一入口,她已尝出是自己惯吃的口味,因她喜甜软食物,燕窝里照例是多放冰糖的,况且粥的火候太过,显然是自己早上吃剩的,厨房的人加热后又重新送了上来。再看那几样小菜,都是原本做好了存在坛子里,拿出来切好用烧热的香油一拌,便能吃的。如今天凉,那油都结了厚厚一层,怪道孙子吃的时候猛皱眉头呢。

    老太太十分生气,厨房的人明知自己在这里,还敢这样怠慢少爷,不但送饭送得迟,还偷工减料,真是欠教训!别人告诉自己的,攸哥的小丫头跟厨房吵架,原因看来还真值得商榷呢!不过他们敢这样大胆,难道真是因为敞哥儿的缘故?

    老太太沉吟片刻,始终不相信疼爱的二孙子会做出这种事来,应该是厨房的人自作主张。她沉下脸,决定回去后要让媳妇整治整治府里了,二孙子屋里那几个通房,也要挑拣挑拣,惹事生非的趁早赶出去!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交待珊瑚向浣花轩的人打听,小孙子吩咐“别让老太太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

    很快珊瑚就在秋玉的帮助下,从前往厨房传饭的兰香处知道了“真相”。原来她与厨房的管事婆子又吵了一架,那婆子还口出狂言,叫三少爷少折腾她们呢!若不是她据理力争,那婆子还不肯吩咐手下熬粥,结果做出来的,却都是剩粥冷菜。

    兰香没提到自己因为心里不爽快,吵架时没告诉那婆子老太太在浣花轩的事,更没透露那粥和小菜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送过来了,是在前院放到冷却,又用茶炉子热起来的,因此珊瑚就这样向老太太回话去了。

    最后老太太是带着怒气离开浣花轩的,李攸仿佛对此毫不知情,依依不舍地直送到院外,才转回正屋。

    青儿一脸不甘心地收拾着杯盘,抱怨道:“三少爷要忍到什么时候?!明明是厨房的人可恶!再这样下去,府里是个人就能欺负您了!”

    李攸笑了笑,抬眼看梅香,梅香微笑着点点头,前者神情更轻松了,直往床上一躺:“方才走了困,且让我眯一会儿,吃晚饭时叫我一声,我要去陪祖母吃饭。”

    梅香笑着应了,替他盖了张薄被,兰香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走到床边给香炉添了两块香,又问:“那天去厨房传话的小丫头春儿,还有方才得罪了二少爷的曼如,三少爷要怎么处置她们?”

    “处置?”李攸睁开眼,“为什么要处置?”

    兰香有些意外:“她们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吗?我听说您方才在老太太面前发了话要罚她们的,若是轻轻放过,老太太问起时该怎么办?”

    李攸笑了:“说得也是。我病了这么一场,回头还要送信给大姐夫和大姐姐,叫他们安心。家里有还未裁的花笺,杏红和铜绿这两色的,你各拣一刀,叫曼如她们裁了,便算是罚过了吧。”

    这明显是从轻处置了,兰香虽有别的想法,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去寻纸去了。李攸闭目休息,嘴角还含着一丝得意。

    青儿倚在暖阁外一直看着,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春瑛坐在房间里,从姐姐离去开始,便一直提心吊胆,不知三少爷会怎么罚自己。虽然被人发现她跟大少爷的丫头来往,是她粗心了,但厨房的事,她心里还是非常不服气,明明是别人做错了,为什么她反而要受罚呢?难道听到别人当面嘲讽,她还要忍气吞声吗?她自问进府以来,一直是老老实实的,跟其他丫环也尽可能友好相处,可以说除了青儿以外,她就没跟别人产生过矛盾,她这样已经够隐忍的了,怎么麻烦还是要找上门来呢?那个厨房的婆子,就算真的有大总管在后面撑腰,这样陷害她一个小丫头,也未免太过分了吧?那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难道说……那个婆子是想先下手为强?!赶在自己告发她之前,先倒打一筢?!

    太可恶了!

    春瑛怨恨地咬着小手帕,十儿战战兢兢地在旁边小心问:“春儿……你没事吧?”

    “没事!”春瑛扯掉手帕,告诉自己要忍耐!不管怎么说,她的目标就是平平安安地离开侯府,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跟她完全没关系!

    忽然,她听到有人在门外叫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曼如。对方的脸色比刚才好多了,笑着朝她招手:“快跟我来,三少爷已经发了话,要罚我们了。”

    既然是要罚她们,她怎么还这样高兴?春瑛不解地跟她来到后院,进了一间小房间,只见里头当中放了一张长桌,三面都摆放着高高的架子,架上放着一包包、一盒盒的物品,大都用纸或绸布包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角落里还有几个大瓦缸,每个缸中都有几十个大小粗细不等的卷轴。她凑近了其中一个架子,闻到有几个盒子散发出墨香。

    兰香从其中一个架子上拿出两大叠纸来,摔到长桌上,又放下两把银剪,没好气地道:“把这些纸给我裁好了,没做完就不许吃晚饭!三少爷仁慈,轻轻放过你们,下回再叫我碰见你们给三少爷惹祸,看我不煎了你们的皮!”说罢转身就走。

    春瑛张了张嘴,忍下一口气,坐到桌边,看着那两叠彩纸发呆:“要裁开这个吗?裁成多大?”

    曼如微笑着从架上拿出一叠彩笺:“就照这个大小吧,三少爷喜欢用这样大小的花笺给人写条子,我见过青儿干这个。”她拿起银剪,便比照着彩笺裁起来。

    春瑛摊开其中一张绿色的纸,发现至少有一平方米大小,上面还隐隐有暗纹,散发出淡淡的花香。她心里嘀咕着三少爷小小年纪就爱附庸风雅,也跟着曼如裁起来。

    一边裁,她心里还一边想:刚才还以为会挨打呢,秋玉不是说,好运的也要扣工钱吗?居然只是裁几张纸就完事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低低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她身为现代人,就算不比古代人聪明,至少也会多些见识的,没想到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让她完全看不明白。算了,她还是淡定一点吧,跟这些古人耍心眼,她还差得远呢……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晚饭也是按时吃的,春瑛有些无聊,便打算回房间去,照秋玉所说的,多练习练习针线。

    练了好一会儿,她觉得累了,便把东西抛开,想出院里走走,不经意地听到院门处有说话声,原来是老太太的丫头奉命送宵夜过来。那丫头道:“这是二老爷从北边带回来的厨子做的点心,配着牛乳吃,最好不过。原是二太太请老太太品尝的,老太太惦记着三少爷,特地叫我送过来,还交待要三少爷趁热吃,晚上早些睡,不许熬夜。”

    曼如接过托盘,笑道:“知道了,放心。”那丫头便走了,曼如捧着托盘往后院走,才走到半路,便被青儿拦住了,她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事?”

    (春瑛的危机刚刚过去,机遇似乎就要到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编辑已通知我,元旦上架,请各位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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