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天色暗了下来。

    萧因坐在书案前理书,眉头一动,忽而想起来些什么,忙唤采蘋:“西边的那扇窗户就别落扣了。”

    “知道了。”采蘋偷偷一笑,便走过去查看,“咦?这是什么,白天还没有呢。”

    窗台上立着一只缠丝玛瑙的瓶子,拧开,里面装着晶莹的膏状物。

    “是都护大人来过了吗,”采蘋喃喃,“好像是药膏。”

    “你说什么呢?”萧因放下书卷,问道。

    采蘋正要答话,窗轴一动,邓曜翻窗进来。

    “都护是来给翁主送药的吗?原来都护也看到翁主的手伤着了。”采蘋笑道。

    邓曜轻应了一声,伸手便要从怀里取什么。

    “都护怎么糊涂了,这药不是已经放在窗台上了吗?”采蘋把小瓶儿一举,暗暗偷笑。

    邓曜眉头一皱,将小瓶儿接过来,拧开,先是放在鼻子前一嗅,似乎有一怔,旋即倒是眉头又舒展开了。

    “都护这是怎么了?”邓曜今日似乎带着些反常与慌张,竟不像平日那个一板一眼的领兵都护,倒是像个忐忑不安的傻小子,采蘋忍不住偷笑。

    “你怎么了,去把书案上的笔墨收了吧。”萧因瞧见,忙把这同她一起长大,被纵得有些嚣张的丫头支开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伤着了?”萧因话没问完,脸倒飞红了。

    邓曜没有说话,把瓷瓶中的药膏倒在了手上,拉起萧因受伤的右手,低着头细细地涂了起来。药膏虽然清凉,邓曜的手却温暖而有些粗粝。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萧因觉得他指尖碰到的地方,都有些热辣辣的,她不自觉就手一抖,脸却早是发烫了。

    邓曜并没有抬头,只是停了一下,又缓缓地涂抹起药膏来,只是柔声道:“忍忍就好了。”

    在旁边木格子上的豆灯的昏暗的灯光下,萧因偷偷地瞧着邓曜的眉梢鬓角。邓曜身上似乎有一种很不同的气味,很沉郁,是久在行伍间的缘故吗?萧因暗自想着,怎么自己以前倒好像一直没有发现。

    ……

    “珍珠兰麝,果然都是好东西,这没几天,伤口就长得这么好了。”采蘋端着从楼下水缸里舀上来的水进了里间,笑着说,“邓都护对翁主真好。”

    “你这小妮子,胡说什么呢?”萧因佯嗔,抓着手里的书作势要丢。

    玩笑间,却有些惆怅。手伤已经快要愈合了,她却还被拘在这里。

    书桌上摞的书,她已经读了大半。每日被困在这里,似乎能做的,也只有读书写字。心静了,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刘恪并没有要杀她。把她关在这里,严令人把守,不许她与外面消息相通,却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有一个解释,他现在在做什么事情,却害怕自己搅了他的局。

    毒茶、梅花暗镖,太过直接了,简直就像是明举着太子和韦家的旗号来行这种杀人的事情,确实可疑。倒像是有些蹩脚的栽赃。嫁祸的手段虽然拙劣,可是全盘的谋划却是可怕的。

    从十二年开始,皇上对于太子就开始有所忌惮,这个萧因是知道的。倘若有人先害死姐姐,再趁机把东宫的水搅浑了,确实是打击太子的高招。至于究竟是谁下毒,能不能抓住真凶,恐怕没人会在意。

    有一点,萧因却没想明白,姐姐和太子的反应,却好像早已料到,而且各自也有了筹备一般。可若是这样,究竟是什么,让姐姐会甘愿饮下那杯茶呢?

    纵使姐姐留下了那样的叮嘱,可萧因到底觉得,还是要把背后的这些弄明白了,才算是给了姐姐一个交代。

    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或许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吧。

    萧因倚靠着床头,听着窗外悠悠的埙声,心中思量万千。自从那日之后,邓曜再没有翻窗进来过,却总是能在傍晚时候听见他的埙声。总是那首有些哀怨的曲调,萧因却好像听出了些微的温暖。

    ……

    走出止园的日子倒是比她料想的,来得更早些。

    这一日,才刚晨起,止园就似乎有些闹哄哄的。萧因支起窗户往院子里瞧,见一个女官打扮的人,带了一众宫人,正从止园前的月洞门穿过,往院子里来。

    楼下锁头一动,没多久,那个女官便上到了二楼。萧因认出,正是姑母身边的宁尚宫。

    “奴婢奉了贵妃娘娘的命,来接翁主。太子妃新丧,圣上和娘娘的意思,翁主还是先暂居娘娘宫中比较妥当。”宁尚宫行礼说道。

    “姐姐呢?”

    “一切都已经料理妥当,几个大丫鬟,太子殿下也给了恩赐,叫她们去万觉寺静修。只是……”宁尚宫面露难色,有些吞吐,“钦天监批了卦象,为防止鬼魅作祟,太子妃被火化。如今暂时停灵静心园。”

    萧因登时脚下一软,采蘋忙上前,一脸担忧。

    又是这个钦天监,萧因回想起那日法会的种种,越发觉得这个钦天监从玄寿子往下数,人人都可疑又可恨。

    一路出了止园,顺着太子府西侧的穿廊,没多久就可以看到仪门了。似乎都可以听见车马嘶鸣的声音了。

    “等等。”萧因住了步。

    “翁主,无论是翁主在原先内院的东西,还是进宫的车马,一切都打点好了。翁主尽可安心。”宁尚宫劝道。

    “劳烦尚宫稍等片刻,我想,去看看姐姐。”萧因说罢,不容宁尚宫答话,转头便往后院静心园方向走去。

    静心园如旧,还是那么安静清幽。就连芍药园边的玉簸箕和竹筒,都还是原样地摆在那里。

    可是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萧因不由得鼻尖一酸。

    正房显得空荡清冷。当中檀木案上,立着牌位,还有,一只瓷罐。

    萧因觉得眼前恍若一黑。似乎难过紧了,倒是不大会哭了。只是静静地,眼角便又湿了。

    床榻上光秃秃的,还孤零零地躺着那把焦尾琴。

    “登登”两声,有人跨过了外间的门槛儿。

    萧因转过身来。

    来人竟是刘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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