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语言天赋来说,路晓明最佩服的人就是他娘,看看人家的用词:往家里“搬人”,这个“搬”字实在是太精秒了,可不正是搬嘛。

    他们一家四口撂倒了仨,这会儿虽然都恢复了神智,可全都躺地上不能动弹,就剩一个17岁的小表妹急得直跳脚,看见路晓明就跟看见了大救星似得。路晓明刚风风火火闯进来,小丫头赶紧一把把人逮住,死不撒手,仿佛怕他就这么跑了。

    这也可以理解,家里大人全躺下了,就她一个那是真怕啊!当然,路晓明不可能跑,真跑了他爹妈也饶不过他。

    “舅舅、舅母,您们都没事儿了?”路晓明走进里屋小心翼翼问。

    “没事儿了,就是身上发麻不给力。”他舅舅客客气气说,完了还由衷道谢:“多亏了有晓明在,看看人家,这大学没白上,一身的本事。”

    路晓明听见这话,臊得抬不起头来,大学里就学这玩意啊……

    别白话了,搬人吧。

    路晓明左右一打量,二杠子那家伙最重,他支着双手把人往后背一兜,给背了起来。这也就是现在,换在一个月前,二杠子这身板他想背起来可不容易。

    接下来路大伟背起了他舅,没费什么力气,他老人家身体好。可他娘背他舅母就费了大力气了,就见她老人家歪歪倒倒,脸憋的发红,老半天才算站稳了脚跟。

    小表妹一脸惊慌在旁边扶着,担心地说:“姑妈,不行我来?”

    路晓明他娘满不在乎一摆手,“没事儿,年轻时候我挑两百斤都带小跑跑跑……”

    “跑着跑着”他娘又开始向一边歪,小表妹脸色一变,赶紧用背给她撑住。

    “别废话了,走起来就稳了。”路大伟转身背着人出门去了,路晓明和他娘背着人赶紧跟上,迈着小碎步出了门。

    负重就是这么回事儿,干过农活的就知道,站在原地不动的话,不但特费力气,还站不稳,得走起来。果不其然,开始上路后,路晓明他娘小碎步迈得很有节奏,一颠一颠儿的,稳稳当当,路晓明心中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这边一行人刚出院门,后面“哐当”一声,小表妹带上家门,抱着一大堆东西跟了过来。这屋子里全是人她都害怕,更别提就她一个人了。

    “晓明表哥,等等我!”小丫头紧赶慢赶,和路晓明跑了个肩并肩。自打刚才开始,她就觉着跟在路晓明身边特有安全感。

    路晓明看着有些楞,“你这一大包,都什么玩儿这是?”

    小表妹余淑凤气喘吁吁说:“有包包,卫生用品,换洗衣服,还有今儿个母鸡刚下的蛋,给爹妈冲蛋花汤喝。”

    说着说着脚下一绊,小表妹摔了个大马趴,爬起来伸手在包里一捞,满手鸡蛋黄……

    二杠子趴在路晓明背上抱怨:“你这丫头,带那几个鸡蛋做什么啊?衣服全涝了吧?”

    路晓明看见小丫头又开始扁嘴,恨不能腾出手来抽二杠子两下,有你这么当哥的吗?“走吧走吧,脏了没事,到家了表哥给你洗。”

    一群人吵吵嚷嚷没入了夜色中,踏上了去往上湾的坡道。

    大约20分钟后,终于到了路晓明家,三口人赶紧给他们一家腾房间支床铺,等全都安顿下来,都凌晨一点多了。

    路晓明累得满身臭汗,就着山泉水冲了把凉,赶紧钻被窝里去了。山上的泉水冬暖夏凉,始终维持在十几度,这把澡洗得他浑身鸡皮疙瘩。

    进了被窝,终于安静下来,路晓明摸出那把梳子端详起来。

    黄杨木梳子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触手微凉,由于年代久远,材质看上去有些发黑,除此之外再无特异。路晓明颠过来倒过去,始终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对着梳子大喊:“你是谁?出来!我不打你。”

    连喊了三遍,那把梳子毫无反应,路晓明纳闷儿了。想了一会儿后,他又出了新招,把梳子往耳朵边一贴,闭上眼睛仔细听了起来。

    听着听着,什么动静都没,他自己倦意来袭,慢慢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路晓明忽然觉得身上一凉,睁开眼,就见面前一片水波荡漾,一条水埠延伸进了水里。一位身穿红衣的娇小女子坐在水埠尽头,背对路晓明,抱着膝盖,静静看着远方。

    水天相接处,一轮圆月斜挂,月光洒在水面上,正对着路晓明,摇曳辉映。

    只用了一秒钟,路晓明就断定这是梦境,这玩儿最近太频繁了,他都有经验了。想到这儿,路晓明松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个梦而已,就算梦里天崩地裂山河倒卷,又伤不了自己一根汗毛,怕个腿儿。

    这里插句题外话,路晓明小时候特贪嘴儿,经常被爹妈臭,“你这么好吃,丑是不丑?”

    路晓明的回答理直气壮,“丑又不会疼,怕什么?”

    他就这性格,耿直!

    再仔细打量那女人,看堆货差不多也就不到一米六,穿着一身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大红裙装,反正不是现代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把梳子,看形状,正是路晓明吐出来那把。

    由于角度的关系,还能看见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大小也就35码。这一身打扮,就跟古装戏里的新娘子似得,孤零零坐在一片湖水中央,透着一份诡异。

    “耿直的”路晓明有些奇怪,想了想,对直不打弯走上了水埠,根本不害怕,如果这不是在梦里,他还打算点根烟再上去。

    走着走着,大约在距离两米的时候,前面那女人肩膀忽然动了一下,幽幽一叹,“这位公子,请停步。”

    这声音带着颤,跟录音机绞带似得,听得路晓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不过他转念一想,不过是在做梦,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重重咳嗽一声,又抬起了腿。

    “公子果然好胆量,面对我这个游魂,竟然丝毫不惧。”那个女人又说话了。

    路晓明心说,这梦可真怪,什么玩儿游魂都出来了,还喊自己“公子”……“哎,你说你是什么游魂?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

    那个女人闻言低下了头,过一会又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寄居在那把梳子里也不知多少年了,名字、还有曾经的经历,全都忘了……”

    路晓明有点懵了,怎么梦见的东西说话这么有条理,难道……

    “你真是那把梳子里的……游魂?”路晓明在那女人身后蹲下来,小声问,他隐约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接触到了什么未知世界。

    那女人点了点头,“公子不用存疑,你我却是梦里相见,只是游魂无脸,小女子不敢回头。”

    “哦。”路晓明顿时来了精神,问:“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怎么弄得我舅舅一家那么凶恶?”

    那女人似乎特爱叹气,听见这个问题她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我们这些游魂野鬼都是冤死,带着戾气,一旦被激发了恶念,根本就控制不住。”

    “激发恶念?”路晓明没听明白。

    正思忖着,那个红衣幽魂继续说:“多亏公子昨晚把我镇压了回去,要不然,那家人后果堪忧,小女子也会变成永不超生的厉鬼。今夜约公子前来相见,有一事相求,但望公子看在奴家孤苦经年的份上,超度了奴家,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路晓明不知道怎么办了,答应吗?自己哪里会什么超度啊……可不答应,人家说的这么可怜,怪不落忍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把梳子,扔了的话,指不定被谁捡到又得出事儿。

    左思右想,路晓明眼睛一亮,自己不会没事儿啊,办事处一帮神仙妖怪,处理个什么游魂还不是手到擒来?

    “成,我答应你,不过咱可说好,你别想害我。”有了决断,路晓明一口答应。

    那女人幽幽一叹,“谢公子,您请放宽心,公子法力无边,小女子根本就触碰不到公子的魂魄,想害都害不了。”

    路晓明顿时得意起来,自己这个天庭特派员果然不是白当的,安全系数貌似不低。

    既然不会有事,路晓明胆气更壮,又提出了个匪夷所思的要求,“那这样,你回过头来让我看看脸。”

    “奴家,没有脸……”那女人语调转为落寞。

    没有脸?那就对了,路晓明要的就效果。“没事,我就看一眼。”

    路晓明语气坚定,那女人左右为难一番后,默默点了点头,缓缓把脸转了过来。路晓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一点点侧过来的脸庞,一片惨白逐渐在视线中扩大。

    那女子猛一回头,又“”一下转回去,慌慌张张说:“没吓着公子吧?奴家实在是……太难看了。”

    路晓明心说,你有多难看,我哪儿能知道?就在那女游魂转回头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了下眼,所有细节全错过……

    错过就错过吧,反正路晓明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站了起来,豪情万丈说:“这算什么?完全没什么好怕的嘛!”

    那女游魂似乎在掩嘴偷笑,“公子果然英勇盖世。”

    路晓明一挥手,“反正就是在做梦,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掉块肉,你信不信,连这湖水我都敢跳!”

    说完,路晓明飞身跃起,张开成“大”字,对着梦里的湖面就趴了下去。临入水前他似乎听见那个女游魂惊呼一声:“公子不可!”

    可不可反正都下去了,就这么着吧……接下来路晓明就觉着眼前金光一冒,胸口狠狠闷了下,睁开眼看,自己居然趴在了床下,硌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

    “这倒霉的……”路晓明趴地上喘匀了气后,嘟嘟囔囔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把梳子。

    想了想,他把梳子塞进了枕头下,钻进被窝接茬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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