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明家背靠着山,从院子边的石阶走上去后,有一块大青石,他小时候经常爬在这上面玩。青石台边搭着架子,一溜竹筒从山上接下来,将甘冽的清泉引入后院,潺潺无声。

    路晓明趴在竹筒边接了一把水,唏哩呼噜洗了把脸,他今晚喝了不少酒,脸上发烧,山泉冰凉正好醒酒。曲秀兰在后面默默看着,幽幽叹了口气。

    路晓明翻了个身坐在青石上,装模作样抬头说:“哦……看月亮,看月亮。”

    曲秀兰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说:“晓明,你不要误会,过去的都过去了,只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我得说出来,给你个交待。”

    路晓明闻言沉默了。

    曲秀兰在路晓明身边坐下,单手托着腮,看着圆月娓娓诉说:“当年你去上高中后,我那相依为命的爹就病倒了,去医院一查,癌症晚期……”

    路晓明身躯一震,心揪了起来,记忆中那个慈祥老者的影像浮现,他记得,就在曲秀兰结婚前不久,老人病逝了……

    曲秀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治疗需要很大一笔钱,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拿出来的,所以我不敢跟你说,你能理解我当时的绝望吗?”

    路晓明听到这,心沉到了谷地,默默点了点头。

    “那时候丁洪涛家正在县里做工程,听到了这事,就主动来医院提亲,说是只要我嫁给丁洪涛,我爹的医药费他们家就全包了。”曲秀兰说到这,低下了头,捂着脸无声抽泣。

    路晓明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心里堵得慌。

    “后来,你们怎么又离婚了?”许久后,路晓明小心翼翼问。

    曲秀兰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撑着地站起来,淡淡地说:“原因你就别问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时光回溯,我还是会选择走那一步。”

    说完,曲秀兰转身走下台阶,身影一点点隐没入黑暗中,说不出的孤单凄凉。

    世上事纠葛难明,谁又能说的清对错?又何必非要问缘由?不如大醉一场,忘了吧!路晓明坐在青石上,忽然酒性上涌,头重脚轻,往后一仰,躺在大青石上。

    “干嘛非要告诉我……”路晓明喃喃自语着,渐渐睡去了。

    山里比不得城里,尽管白天还很热,可晚上气温会急剧下降,路晓明又是躺在青石上,不一会就蜷缩在了一起,不住梦呓,睡得很辛苦。

    忽然,他觉得脸颊有些痒痒,仿佛有一丛长发在他脸上轻拂。他下意识抹了把脸,向旁边一推,嘴里嘟嘟囔囔:“别闹,让我再睡一会。”

    朦朦胧胧中,他以为是曲秀兰回来了,和他开玩笑。

    阿嚏!

    刚翻过身,路晓明重重打了个喷嚏,头脑清醒了些,这才想起来,露天睡在这石头上,时间久了搞不好得生病。于是他勉强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不情不愿睁开了眼睛。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一张女人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两腮,露出的面孔惨白,通红的眼睛里瞳孔竖立着,直愣愣看着自己。

    路晓明哭笑不得,眯着眼睛推了一把,埋怨道:“兰子,你干什么啊?”

    这一掌推上去,一片阴凉,却什么都没碰到,路晓明悚然一惊,这根本就不是曲秀兰,到和自己在大巴上梦见的那个一般无二!

    这一惊非同小可,路晓明使劲一挣,猛然坐起来,视线再一次从模糊到清晰,四周月光皎白一片,哪里有什么“女人”。看了看四周,路晓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是一个梦……

    “奇怪,我怎么又梦到了那个东西?”路晓明挠了挠头,大叹倒霉,是不是自己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据说人在生大病前,就容易反复做同样的噩梦。

    可自己最近身体挺棒的啊,再者说了,天天跟神仙在一起,又吞过两颗灵气珠,还顶着个预备役神仙的名头,哪有那么容易生大病。

    百思不得其解,倦意来袭,路晓明决定随他去,回家睡觉先。反正做噩梦又不会掉肉,下次再梦见那女人,索性就别醒了,调戏调戏她,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

    不得不说,能做天庭特派员的人就是心大,这个想法一般人谁敢?

    走着走着,路晓明一顿,把刚才挠头的右手抬到了面前,借着圆月,那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根乌黑的长发。

    “是曲秀兰的吗?”路晓明张口一吹,回家去了。

    翌日,天刚亮,一震急促的手机铃吵醒了路晓明。

    “谁啊这是?”路晓明满心不耐烦,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手机,缩回被窝里接通。

    电话是鱼牙湾的村长丁家财打来的,内容莫名其妙,喊他今天中午去参加xx界小学同学会。路晓明当时就懵了,就算要搞小学同学聚会,有你村长大人什么事儿啊?

    随口支应了两声,路晓明扔了电话从被窝里爬坐起来,挠着下巴沉思,这丁村长演的是哪一出?不过甭管是哪一出,既然人家都邀请了,自己又在家,不去也说不过去。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路晓明套上衣服下了床,和他娘(不是骂人话……)打了声招呼,出门奔下湾去了。道儿还挺远,等走到也差不多中午了。

    刚出家门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呼唤,回头看,曲秀兰穿着一身牛仔装跟了过来,长发披肩,整洁又大方。

    “晓明,你也去参加同学会?”曲秀兰赶上路晓明,问道。

    路晓明点了点头,感情俩人都受到了邀请。

    接下来俩人肩并肩下山,一路闲聊,路晓明终于明白了这所谓同学会的来龙去脉。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鱼牙湾的由来说起。

    据说在南宋的时候,有一位姓丁的太中大夫被下放江南任职,过长江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大风浪。就在渡船将要倾覆之际,江中竟然浮起来一尊钟馗的石像,口吐人言,说是江水里有冤魂厉鬼作怪,只需把石像供在船头,就能保一船平安。

    生死一线,丁大官人赶紧照做,把石像安放在船头,全船人纳头叩拜。果然,风浪顿止云开雨收,渡船平安过了长江。

    上岸后,丁大官人感恩戴德,就带着这尊钟馗石像赴任。等他年老辞官后,因喜欢这一方山清水秀,索性举族迁到了鱼牙湾落户,并在山谷南面修了一座钟馗庙,世代供奉那尊石像。

    还别说,自此后千年,丁家在这里人丁兴旺,开枝散叶。

    那座庙如今还在,路晓明小时候经常去玩,不大,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很破败了,那尊钟馗像他也见过。而这一次的所谓同学会,其实是丁洪涛倡议发起的,说白了就是他想捐款重修这座钟馗庙,可又担心这事没人知道,就撺掇村长大张旗鼓来了这么一出……

    路晓明听到这简直无语了,干嘛不敲锣打鼓走村串乡喊啊,那样得更多人知道。不过当着人家前妻的面,这话也不好说,就随他去吧。

    甭管怎么说,修庙铺路在山乡里都算是功德,这事路晓明还真没法批评人家。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一会就下了山,进入了下湾。这里紧挨着那片小湖布满了人家,比上湾住户要多出好几倍,鱼牙湾小学就在村子最后面。

    离着老远,就听那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无数村民往那边涌。路晓明裹在人群里唏嘘不已,这就是自己最初的母校啊!

    学校门口,远远就能看见站着三人,一位是老村长丁家财,还有一位是个不认识的黑脸大胡子,站在他们前面招呼人的,就是丁洪涛。这家伙个子和路晓明差不多,有些微胖,白白净净的,今天穿着一身酱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小红花,满脸喜庆。

    “哟!路晓明来了!”丁洪涛看见路晓明,高高兴兴迎了过来,对和路晓明同来的曲秀兰视若不见。曲秀兰转过头四处打量,也不与他照面。

    路晓明和丁洪涛随口寒暄了两句,被往小学里面请。

    就在进校门的时候,路晓明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刚才一刹那,他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目光像锥子一样。

    有人在背后看自己,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能感应到的目光,就没那么简单了。路晓明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面对翼宿星官王一的时候,难道……

    路晓明猛然转身向后看,人群熙熙攘攘,一切如常,那奇怪的感觉已消失不见。

    “奇怪。”这感觉来去都太突兀,路晓明不肯放弃,挨个打量起来,最后目光落在丁洪涛身后那个黑脸大胡子身上。

    那个大胡子双手交握眼眉低垂,跟庙里的佛爷似得,谁都不看,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那个人是谁?”路晓明问身边的曲秀兰。

    曲秀兰顺着路晓明目光一看,解释道:“那是村里请来的师傅,给钟馗像贴金的。”

    路晓明又四处打量了一会,实在找不到疑点,只得放弃,顺着人流进了学校。

    接下来的所谓同学会更是让人无语,大操场上流水席摆开,除了路晓明他们这一届的同学有座外,其他人走到哪吃到哪。对面的主席台上,各级乡村领导轮流用大喇叭喊话,大伙儿吃的正高兴,任由他们喊得声嘶力竭,完全没人搭理。

    你想啊,换了谁正在吃东西,也不乐意有人扯着脖子大叫大嚷吧?只有路晓明没什么胃口,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领导发言完毕,丁洪涛上台,宣布自己私人出资30万!重修钟馗庙,为乡亲邻里造福祉保平安,大伙儿才勉为其难给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到此,再也没人说话,敞开怀吃吧。

    路晓明一直东张西望,忽然发现,那个黑脸大胡子和丁洪涛打了一声招呼,背上一个木质的工具箱,出校门奔了南山,看架势,竟然是要立刻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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