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街,苏府,白绢高挂。

    正堂上,许清和半蹲在少年身侧,揽着他的肩膀,柔声劝道:“阿瑾,起来随我去用午膳。”

    苏瑾摇摇头,失神地望着火盆,低声说道:“我不饿,表姐去陪姑姑一起用膳……”

    “你早膳也没用,现在又不用午膳1许清和急忙说道,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痛心地斥道:“你这是打算绝食以追随舅舅于地下吗?”

    苏瑾闻言,望向表姐,轻声说道:“我并没有绝食的念头,确是吃不下,腹中也不觉得饥饿。”

    许清和握着少年的臂膀,使力拽起他,说道:“那便随我去用膳!好歹喝些粥水。”

    苏瑾摇摇晃晃地站着,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应道:“我随表姐去就是了——表姐莫要拽着我。”

    许清和听了这话,才满意地放开手,不成想少年登时便倒了下去,一屁股栽在地上。

    许清和唬了一跳,急忙俯身去扶他,关切问道:“摔疼没有?”

    苏瑾摇摇头,借着表姐的帮扶,勉力站起身来,轻言一句:“跪得久了,双膝麻木,才一时站立不稳。”

    “还是我扶着你去用膳吧1许清和说道,两只手稳稳地扶着少年的臂膀。

    两人相携着,刚往外走了几步,便看见李泊舟拥着苏静姝进屋来。

    苏瑾顿时眼泪模糊地哭喊一声:“阿姐-…”

    李泊舟连忙扶着苏静姝上前几步,姐弟二人顷刻间抱头痛哭,撕心裂肺。

    里外宾客、仆役、丫鬟,闻之声皆落泪不止。

    李泊舟同许清和二人急忙安抚劝慰姐弟俩。

    苏静姝抱着阿弟恸哭,泪眼模糊之间,望向灵堂正中白幡遮盖的棺椁,心痛难忍,猛地晕厥过去。

    “阿姐!阿姐1苏瑾吓了一跳,神色惶急地连声呼唤。

    李泊舟立刻一把抱起妻子,对许清和说道:“表姐,我先带静姝去后院歇息。”

    许清和急忙应道:“好!府里头备得有郎中,我现在便唤去1

    李泊舟无暇应答,快步抱着妻子往后院奔去。

    苏瑾心慌不已,抬起头问道:“阿姐可是病了?听闻昨日里便晕厥一回——”

    许清和揽着少年的肩膀,温声说道:“有郎中在,阿瑾莫怕。我们现在跟过去,听听郎中怎么说。”

    “好——”苏瑾应道。

    两人匆忙赶往后院,正碰上闻讯赶来的许夫人。

    许清和连忙喊道:“母亲快些回屋里歇着,外头风大!仔细吹得头晕——”

    许夫人却恍若未闻,上前来怜惜地揽过苏瑾,抹去他面上的泪痕,柔声说道:“你阿姐不会有事,莫要担心。”

    “姑姑,表姐说的对。您回屋歇着吧!我们去看阿姐。”苏瑾说道。

    许夫人看向女儿,问道:“阿瑾可用了午膳?”

    许清和摇头,回道:“没有。等会再用,先去看看静姝。”

    许夫人看一眼身侧的双梅,吩咐道:“带表少爷去用膳。”

    双梅连忙应了声是。

    “姑姑,我先去看一看阿姐,再用午膳不迟。”苏瑾急忙说道。

    许清和也不解地说道:“母亲,表弟担心着静姝,还是等会再用午膳吧1

    许夫人看向少年,柔声解释道:“阿瑾,现在郎中正在诊治,你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去用午膳,补些精气神,然后再去看你阿姐。”

    苏瑾还待说些什么,许夫人伸出手按在他肩头,说道:“听话!先去用膳。你消瘦成这样,再不好好用膳,身体便会垮掉。”

    苏瑾只好应一声,“是,姑姑。”

    双梅连忙上前来扶着表少爷,朝着前院走去。

    许清和挽着许夫人,关切道:“母亲,你也进屋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去看表妹便是。”

    许夫人看她一眼,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对她说道:“方才姐弟二人的痛哭声,我在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怎么也不知道拦上一拦?真让他们哭死过去么?”

    许清和连忙回道:“我和妹夫一直在旁边相劝,实在是劝不祝”

    许夫人瞥一眼女儿眼底的血丝,叹息一声,不忍苛责于她,便说道:“阿瑾到底年轻,身体好,禁得起熬。但服丧不是一日两日,务必要让他每日按时用膳,按时休息,不能坏了底子1

    “是。我每日里都会督促着。”许清和立刻应道。

    许夫人看向她,说道:“你也是一样!按时用膳歇息。”

    许清和知道许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应道:“我明白的,母亲。里外那么多事要忙,女儿哪里敢不爱惜身体1

    许夫人瞅她一眼,哼道:“你明白才怪!昨日是谁半夜三更还在秉烛夜游?是谁同阿瑾一样,咽不下半口饭菜?”

    许清和赧然道:“母亲,你不是在屋里歇着吗?如何知道这些?”

    许夫人避而不答,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清和,当初夫君走时,我自己深陷痛苦之中,无暇顾及你。后来还是丫鬟们告诉我那些事,才知道你每日憋得多么辛苦。最后迫使你痛哭出声,身体才渐渐康复。”

    许清和静默不语。

    “你该知道,我当初是要随夫君而去的,但想到不能让女儿成为无父无母之人,才歇了念头,一心一意陪着你。”许夫人轻轻地拍着女儿的手背,继续说道:“你舅舅病逝,你想哭一定要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许清和双眼酸涩难忍,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到许夫人继续说道——

    “不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要为我养老送终,不应让我先来送你1许夫人眼眶湿润,语气沉重地说道。

    许清和猛地落下两行泪水,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臂膀,悲伤不已,哽咽道:“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保重身体,一定不会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1

    许夫人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阿柘病逝,大家心里都悲痛着,但若是寝食不思,败坏各自的身体,如何对得起亡者的在天之灵?”

    许清和也抹去泪水,哽咽道:“母亲训斥的对。女儿日后一定会保重身体,和母亲一起,抚养阿瑾长大,让他顺利地成家立业,以慰舅舅的在天之灵。”

    “如此才对。”许夫人欣然道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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