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嘉靖关。

    风声猎猎,吹得旌旗飘扬。黑压压的两队人马排得整整齐齐。两军对峙,剑拔弩张。随着战鼓声响,杀伐声起,刀剑摩擦,旌旗蔽日,鲜血飞溅。

    一场乱世厮杀,就此拉开序幕。

    金戈铁马,成败在此一举。

    苏青尧知道,他不能败,这一战必要竭尽全力,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可是,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自己的力量显得太过弱小,以卵击石,不过如此。

    纵然他也打过不少仗,但都不过是平定诸侯内乱之类,都是小打小闹,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还是头一回面对,加之年轻气盛,未免有些胆战心惊,他并不怕死,战场之上,不论生死,只谈输赢,而他输不起。

    耳畔是风声呼啸、杀伐不断,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士兵倒下,心中绞痛,有鲜血欲涌。

    殷军以锥形阵展开,本该如一把利剑刺入敌军腹部,可是,这把利剑,却似乎刺入了一滩柔软的水里,不过掀起些许涟漪罢了,很快便平静了。

    炎军的队形以涡形散开,还没等得及他反应过来,漩涡迅速聚拢,没多久,已一重重将他们死死围在其中。

    待苏青尧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遭已布满敌军,他已杀得气喘如牛,双目发红。

    如今撤也不是,攻也不是,炎军阵形始终不乱,但凡杀一个,必要有另一个顶替,如此循环反复。

    苏青尧好不容易才杀到罗素身边,问他该怎么办,可有破敌之法,可罗素也无计可施。对方阵形复杂,变化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也无法寻出破绽,为今之计,只能强攻,鱼死网破也好。

    苏青尧当即下令,将士兵团结在一起,奋力突围,好不容易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冲乱了对方的阵形,才得以松一口气,方一抬头,不小心瞥到不远处对方队伍中一辆战车之上,有一白衣人,临风而立,意气昂扬,遗世而独立。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衣袂翩翩,发带飞扬,纵然隔之甚远,看不清面貌,但苏青尧仍觉得气质出尘,不同凡品。他居高临下,仿若整个战场都是他的棋局,纵横捭阖,俾倪天下。

    就是这失神的一瞬,有刀光忽至,幸而罗素挥剑替他格开,问他:“王爷在想什么?”

    苏青尧方才回过神,问:“他是谁?”

    罗素随他目光看去,也见到了虞笙。答:“闻说月公主遣了一军师入营,应就是他,前太子太傅虞信之子虞笙。”

    虞信的大名天下尽知,十几年前是与沈绩齐名的。不过巫族一事之后,两人各自归隐,不问世间,这名声才渐渐小了些。

    罗素道:“虎父无犬子,这个人,要当心。今日这涡流阵恐怕就是他的手笔。”

    苏青尧问:“将军可有破敌之法?我们虽然冲散了阵形,但撑不了多久,必要想个万全之策。”

    罗素道,“再完美的阵法都有破绽,本来若能与他们迂回作战,拖些时间,也能找出办法的。可我们伤亡惨重,人数不及对方,能撑住这三个时辰,已属不易,再撑下去只怕伤亡更重。何况涡流之阵,越深入越凶险,我们不可再往前。为今之计,怕是要弃卒保驹。”

    苏青尧憾恨,“我有负兄长所托!”

    时下形势越发紧张,敌军步步紧逼,伤亡的人越来越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青尧便依罗素所言,不再深入敌军腹部,斥令所有人调转马头,往回攻去。

    时阴风阵起,乌云渐密,有小雨纷纷而下,扑在脸上,凉飕飕的。

    殷军以盾形阵强行突围,浴血奋战,幸而炎军没有趁胜追击,他们才得以仓皇逃出,可是逃出来时伤亡已经过半。

    这第一战,本是试探,双方所派军力不多,各三万,可苏青尧带兵逃出来时,仅剩下一万人不到,败得可谓惨烈。而东炎这边,损失不到四分之一,可见两方悬殊。

    另一面,今日朝堂之上气氛异常诡异,朝中并无事启奏,大家都在等一个消息,边关战事!

    可从嘉靖关至王城,就算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怎么也得要一天。

    早朝过后,百官聚于议事堂。望着高座上表面神态安然的太子苏青珞,个个心有余悸,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言语,一时室内寂然,气氛有些尴尬。众人如今腹中空空,又口干舌燥,可谁也不敢抱怨,毕竟苏青珞也是同样。他昨夜一宿未眠,如今又不吃不喝的等着,谁还敢说一句不是。

    虽然谁都不敢说,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战必败,无论对方是谁领兵,时局早已经注定。

    待得日渐黄昏,终有士兵快马而来,倒在了宫门前,侍卫接过书函,匆忙送入殿中。

    一直不动声色的苏青珞听得战报来了,终于动了下眉睫,霍然睁开双眼,问:“如何?”他双手本放在扶手上,如今十指内曲,几乎扣进木头里。

    跪在底下捧着书函的小厮战战兢兢,答:“败……败了……”

    苏青珞双拳握起,又放开,收起愤怒的情绪,又问:“伤亡如何?”

    那送信的士兵倒在了宫门外,正送往太医院抢救,这小厮匆匆忙忙接过信函才跑进殿里来,根本没问过内情,也答不上来。

    苏青阑将信函拿过,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扫了一眼信函,对苏青珞说:“过半。”

    苏青珞似乎极为痛心,按着额头,再问:“晟王可好?”

    “二哥无恙,只是受了点轻伤,”苏青阑顿了顿,“二哥在信中提到,此番伤亡惨重,是因为敌营中有一个人,用兵诡谲。”

    “什么人?”

    “虞笙,东炎前太子太傅虞信之子。据说是月公主请来的。”

    苏青珞终于坐不住,将信函抢过来看了一遍,然后道:“也是,沈绩出山,虞信怎么可能没有动静?”又道:“月公主可真是好手段,人在何处都不知道,却能决胜千里之外。”

    苏青阑问:“如今该怎么办,第一战已败,如今人心不稳……”

    “二弟信中提到‘涡流’之阵,此阵我从未见过,须得好好研讨对策才行。”

    百官便知,今夜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苏青珞又说:“虞笙此人,不可不防,叫二弟当心,此时不能心急,先安抚好将士们。摸清楚虞笙这个人,决不能马虎,知己知彼,才是取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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