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好,从半掩的窗口照进来,满屋的尘埃似金粉般飞扬。

    宋涟站在桌前,神色焦虑,许久,才开口对一旁神色淡然正在饮茶的承夜道:“沈绩已经走了,我们为何还不走?”

    承夜闻言一愣,继而吹开浮在盏内的茶叶,慢慢答:“不急。”饮完一盏茶后又道,“紧跟其后太惹人注目。”

    “可是,我们如今的身份,在客栈久留也会惹人怀疑。”

    “没事。”承夜说完又给自己添了一盏茶。

    对这个慢性子的三皇子,宋涟实在无计可施,摇头欲走,忽然余光扫到楼下大厅里一个白衣少女蹑手蹑脚躲在桌子底下偷客人的食物。只见她一会拿一个馒头一会拿只鸡腿塞进怀里。

    正感慨世风日下,桌子底下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秀气的脸,宋涟大惊:“是她!”

    承夜闻声,漫不经心问:“谁?”

    宋涟却没有答他,而是急切出了屋子想要看一看云荒意欲何为。

    便见她鬼鬼祟祟跑进了后院,然后蹑手蹑脚解开了缚着一匹马的绳子,宋涟惊道:“那是我们的马!”

    云荒环视四周,没看见有人发现她,便放心解了绳子,三两下跳上马背,缰绳一扯,马儿突然提腿飞驰出去,路人惊惶散开。

    承夜不知何时跟了出来,也瞧见了云荒,见宋涟转身正要去追,按住她的手说:“我去吧。”然后往楼下而去。

    承夜解了另一匹马也疾驰追去。云荒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见那人追她而来,赶紧拉紧缰绳,马儿跑得更快了,可她手上有伤,这一用力,血立马渗了出来,她痛得脸色发白,可这会逃命要紧,也顾及不上。

    转眼便出了城,眼看身后那人离她越来越近,云荒越发心急,缰绳在马背上用力一抽,马儿嘶鸣,前足高抬,慌乱之下,云荒赶紧抱住马脖子,这一抱反而激怒了马儿,它使劲甩着脑袋想要把云荒甩出去。

    此时承夜已离她仅有六尺,他问:“姑娘跑这么快,急着要去哪里?”

    云荒闻声,知自己逃不了了,忍不住在马儿猛地踢了几下,马儿更加发狂,连后足也跳起,脖子一扬,终于把云荒甩了出去。

    云荒被狠狠甩出,撞到一旁的树上,又滚落在地,好不狼狈。她揉了揉腹部,但觉五脏六腑俱裂,痛不欲生。

    承夜本已超过了她,此时勒马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在看什么玩物一般。

    她抬头狠狠瞪着马背上身着黑色粗布衣裳的男子,问:“你追我作甚?!”

    “那你又跑些什么?”

    “我……”

    承夜跳下马来,道:“你偷了我的马,我自然要追你。”说着附身向云荒伸出手去。

    云荒瞥了那只手一眼,然后拍了拍屁股自个儿站了起来,指着那马儿问:“你的?”

    承夜有些尴尬地将手收回,答道:“是,我的马。”

    云荒面上微微发红,“可你已经有一匹马了。”

    “我与内人一同,自然是有两匹马的。”

    云荒神色十分委屈,“可我真的很需要一匹马,你能不能送我一匹?”她近乎哀求道,“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承夜笑了,“姑娘需要马,郸城就有,又或者往前走五里,前面也有驿站。”

    云荒垂下头,“我没有钱。”

    不得不说钱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她有些后悔,从楚园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偷点钱出来。如今没有钱连吃顿饱饭都难。

    她忽然有些想念师傅,一想到师傅,她就觉得难过,眼睛就有眼花在闪。

    云荒方才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了好些尘土,头发上还有些碎叶,手上还缠着纱布,几乎被血渗透了,一张脸因为疼痛也有些惨白,十分狼狈。

    承夜瞧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心软了,问:“你要马儿做什么?”

    云荒咬了咬嘴唇:“我要去找一个人,可是路程太远,所以我需要一匹马。”

    “去哪里找?”

    “毓城。”

    “啧啧”承夜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思考,若是往昔,这动作应该也算帅气,但如今这张脸……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猥琐。

    “姑娘只身一人,身无分文,去毓城,那么远的地方,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云荒眼神坚定,望着他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哦?”

    云荒低头,神色低落,“师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却离开了我,我不知该去向何处,我必须要找到他。”

    “原来如此。”承夜摸着络腮胡子思索道,

    “姑娘如此执着,我若袖手旁观,岂非显得太不仁义了。”

    “我是个商人,正好也要去殷夏做生意,姑娘若不嫌弃,可以与我同行。”

    又说,“你受了伤,我的夫人正巧会些医术,可以帮你瞧一瞧。”

    云荒一双眼睛霎时发亮,但很快就消失了,她的眼里写满了狐疑:“当真?”

    承夜笑:“自然。”

    “我凭什么信你?帮我,你有什么好处?”

    承夜道:“着实没什么好处,姑娘若不愿意,那只好请自便了。反正此去毓城,路途遥遥,你只身一人,还受着伤,身上又没有银两……”

    云荒思忖片刻,说:“我跟你走,但你不能骗我,你若骗我……”

    “那又如何?”

    “我……那我绝不饶你!”

    承夜便笑了。

    宋涟久等不见承夜回来,心中焦虑万千,过了午时,才见得两骑马慢悠悠往客栈而来,她慌忙迎上去,但见承夜一脸笑意,似是十分欢喜。她瞧着身后形容狼狈的云荒问:“公子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承夜跳下马来,将马绳交给她,“收拾东西,即刻启程。”方走出一步,又折头道,“这姑娘和我们一道。”

    宋涟对云荒本来也没什么好感,见承夜对她那般好,心里自然不舒服,但也只能从命。帮云荒换了伤药,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三人一路便一道出城了,可看起来只有承夜一人心情大好,云荒一心想着师傅的事,宋涟则是看云荒不顺眼。

    承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云荒聊着,他们脚下的速度却不慢。

    云荒说:“我叫云儿,多谢你们收留我,还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承夜道:“我是……我姓胡,胡四,这是内人,云娘。”

    “哦,那我以后就叫你们胡大叔胡大婶了。”

    承夜握着缰绳的手明显僵了一下,身后宋涟噗嗤笑了,“其实我们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叫四哥四嫂就成。”

    “哦。”许久又说,“师傅去毓城也不知走的那条路,我们能不能追上他们?”

    承夜回头道:“去往毓城光陆路就有好几条,我们也无法揣测,不过不论他们走哪一条。必然会路过江州,我们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云荒对这些并不懂,只好应承。

    此去江州,必须先从连云峰过靖城,然后走水路,沿澄江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至御河口,方是江州。江州往南,过季城,才是王都毓城。

    云荒从未见过江,自然觉得新奇,总喜欢站在船头看风景。

    极目望去,浩浩汤汤的江水上烟波袅袅,远处的屋舍渐渐变得模糊,这殷夏最长的一条江,怎么看都是一副辽阔壮观的景象,不觉让人心生豪迈。

    承夜也偶尔会站过来陪她,向她介绍这附近的山水,他分明没来过这地方,却能说得头头是道。

    有时云荒转过头去,能看见承夜眼中映着的秀丽山河,那神情里,竟然有着帝王般睥睨天下的威严,那样的尊贵与自信,让她产生错觉,总觉得这粗糙面皮下的男人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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