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啦!我的家乡,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的草原!我的家!

    回到故乡的喜悦,一下让我把一切阴云愁霾忘到了九霄云外,行李一撂,和母亲呆在一起说了一天的话,我就飞向了草原深处。跨上我的枣红马,带着我的小花狼,揣着一颗年青又不安分的心,沿着蜿蜒湍急的额尔齐斯河,一路飞奔。

    七月的草原,蓝天、白云,草青、花美,百鸟欢唱;田野里,铺天盖地的向日葵,含苞待放,朝气蓬勃;河里野鸭成群,鸥鹭齐翔,仙鹤翩飞,洁白的毡房,星星点点,洒落在青翠的草原上,象盛开白睡莲,仿佛在欢迎我的归来一样。

    久违了,这美景,久违了,我的羊群,久违了,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长、我的伙伴,久违了,额尔齐斯河。

    流连在额尔齐斯的怀中,我在诉说着对她的思念,喝一口清清的河水,还是那样清洌甘醇,闻一下河边的花朵,还是那么芬芳怡人,紧握一下司乃普胖胖的爪子,抱起牠,在草滩上打个滚,还是那么轻盈欢畅,亲吻牠笑逐颜开的脸,看不见每次离开时悲伤影子。是啊,我离开的太久了,久到我都不许自已遗忘的程度。

    儿时的伙伴们!等等我,我来啦!呜呜嘟嘟啦……叶尔肯家的馕饼,木拉提家的抓肉,还有霍森别克家的醇香的奶酒,都让我饱尝了故乡对我的爱,对我的亲。

    满都拉和他的新媳妇,把我盖在新婚的毛毯下,为我点起篝火,驱散蚊虫,煮着稔香的奶茶,让我在沉醉中醒来。

    这个时刻,我不用准时起床,不用准时去干这干那,不要谁来监督,不要谁来指使,我象草原上的一匹儿马蛋子一样,自由地奔跑。快乐得象一只野鸭,既使在黑黢黢的深夜里,也在嘎嘎地笑。

    就是笑过之后,还要想起阿英,我甜美的小姑娘。她就象奶茶里的酥油一样,没有她,再香甜的生活也没味道。

    我时常在落日西沉的额尔齐斯河畔,思念着远方的她.

    想象着:没有我的日子里她快乐吗?她是否也如我一般地在思念,她是否也如我一样地在欢笑,她是否也如我一般地在思考?

    深情地望着夕阳,急切地呼唤:你还好吗……

    亲爱的额尔齐斯河,你听到了吗?我在呼唤!

    亲爱的额尔齐斯河!你听懂了吗?我的思念!

    我是你的儿子啊,我的母亲—额尔齐斯……

    你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一颗多情的心,你给了我思念,却没给我翅膀.你要哪般才会相信,我会永远依偎在你怀中,我恳求你,我的母亲!我的额尔齐斯!快赐予我翅膀,让我飞翔。让我去把她找来,我终将还会回到你的怀抱!带着她!

    落日无言,河水流淌,夕阳下,饮烟正起…..只有我的小狗司乃普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静静地望着我,听我喃喃私语…..

    “你哭了,多情的玛罕拜特安奇,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流泪?满都拉挽着新婚的妻子古丽来到河边,站在我身后。

    “安奇的心是阿尔泰山上的冰雪凝结成的,爱太美,他就会流泪。”

    我象一个迷失方向的小鸟,蜷缩在家中,不知该往何处飞。

    一天,母亲和我有过一次对话,她说:“傻儿子,难道没有一个好姑娘看上你吗?我们不会象老母鸡一样,把你窝在翅膀底下,你应该象一只老鹰一样地自由地去飞,有多高就飞多高,有多远就飞多远,草窝不是你的家!”

    “不是啊,妈妈,当然有好姑娘啦,只是她还没有毕业呢!我在等她!”回来之后,光顾着去疯了,就没有向母亲说起过阿英的事儿。给母亲说了,她非常高兴,但一听说是内地姑娘,她就犯起愁来,“还没毕业,你就回来了?你们这是…..女儿的心,天上的云呐!唉….”.

    脸上倏地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不过还是挺高兴的。“你小子!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早点写信告诉我们一声,我们还央求你黄姨为你在张罗呢!快点去告诉她,先别忙了,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这话咋那么刺耳!这得多大地不相信!

    那时候,交通、通讯条件都比较差,更何况我们住在边远的牧场上,基本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一天,我放牧回来,母亲正在碌着,背对着我说:“今天,队上的陈书记过来了,还有她的女儿,说通知你到地区人事局去报到,给你找了份工作,不知行不?是她丫头过来通知的,只是让她爸带路!”“她没说是什么工作?”“好象是到乡上面去!具体是干什么不清楚,要看乡里的安排。”“叫带上毕业证和两张照片,填一些表格一类的东西。”“哦!”我没有过多的问。就躺在了床上,司乃普也调皮地跳到我身上躺下。

    司乃普是一只狼和狗的混血儿,是个小母狼。是我上初中时回家,途经河滩时捡到的。

    那天下大雪,在河滩小道上的草丛里,发现有东西在动,还在哼哼唧唧地在叫。走近一看,一只小奶狗躲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不抱走,肯定会冻死的。是谁这么狠心,把它扔在了这儿?

    我也没多想,就抱起它,小家伙冻得眼睛都结满了冰,鼻涕哈啦一大把,全是雪沫冰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本来就喜欢小狗小猫什么的,家里已经有了几只牧羊犬了,再添一只也无所谓。拍了拍它身上的雪,擦擦它的脸,发现它眼睛是蓝色的,草原蓝!和狗不一样,狼!。就捂在怀里带回了家。

    本想着是条小狼狗,放到狗窝里和其它小狗挤一块儿暖和,没曾想,大狗不待见,拱出来了。在外面冻得哇哇大叫。半夜里听得挺瘆人的,而且它的叫声和其它小狗也有区别,嘶哑的。

    事儿是我惹的也只有我来了。我一抱上它就不叫了,乖得很,头还一个劲儿往我脸上蹭,好象央求我不要抛下它不管。那怎么会呢,喂了些牛奶就抱到被窝里一起睡了。

    从此和我感情特别深。司乃普小的时候每晚我都抱牠睡,牠身上暖和得很。长大了我的床就是牠的了,不过晚上牠不睡,要守夜呢。白天就跑我床上睡觉。

    妈妈为此打过牠好几回,可是牠执拗得很,屡教不改,只是一看到我妈进我屋里,就跳下来跑了,一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又跑上去了。久而久之,家里人也就不管牠了。

    我的屋子也就成狼窝了,只是司乃普不会叠被子罢了。

    下午我们放牧的时候,在河里游了一下午泳,在河边晒太阳的时候,还给牠讲这一段糗事,牠还有些不好意思呢。牠听得懂我说话。

    司乃普一直没有生养过,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周围的狗都被牠打得落花流水,见到牠就跑。而野狼被视为敌人,几乎被杀绝,牠的族群消失了,牠已经没有家人了。

    为啥叫司乃普?还是因为动画片的缘故。《狐狸的早晨》里的那个小狐狸的名字,只是觉得它很可爱,就给小奶狗起了这么个名字,没有其它的含义。

    晚上,父亲和哥哥打草回来,母亲把这件事说了一下,父亲很高兴:“儿马要拴在树桩上,小船要拖到岸边上,只有收住了心,才不乱跑乱漂,是该去找件事做了。”

    晚上,窗外月色融融,我们爷三在喝酒,也星星点点地说到阿英,父亲不以为然地说:过家家的事情,当不得真。“你应该找个比你大的,小的镇不住你!”我哥瞪着酒精烧红的眼,很有城府地对我说。我呢,兴许是酒精的作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闭着眼睛,也没做过多的解释,没法解释,他们根本不了解阿英!

    我了解吗?恐怕不见得吧!

    回想到分别那天,她的种种举动,她爸说过的话,堂姐的撒谎,突然蓦地一下,好象明白了一个事实:这分明就是最后的诀别啊!我当时咋就不明白呢?!

    不至于吧?做这么深奥个局,来哄放羊娃!过了吧!

    心一下霍然开朗起来,原来如此,我也真是傻的了得!可我为啥又这么傻呢?这个问题恐怕我自己回答不了,看一眼父亲,已经酣睡在酒精中了……

    莫名的烦渴,我要喝水!出得门来,摇摇晃晃的身影搅动了平静的月光,一头攘进温暖的河水里,咕嘟咕嘟,喝个饱,爬起来,躺在了额尔齐斯的草丛中。

    我的司乃普,一直在守护着我。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得母亲跳着脚在骂父亲。

    朝霞满天,愉快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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