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兴国很有耐心,也很会寻找机会。 .c o赣涛刚说到这里,他立刻开口将其打断:“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是的,周佳的确没有把全部画款交给谢浩然。但据我所知,周老师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周嘉林在旁边听得有些冒火,朝前迈了一步,想要发作,却被坐在旁边的苏恒联抬手挡住。他同时用另外一只手按住站在身子侧面的谢浩然,语调平静:“你们都别急,先听听苗主任是怎么说的。”

    苗兴国转过身,正对着苏恒联,冲着他翘了一下大拇指,赞道:“苏老,我可不是空口白话,也绝对没有偏袒周佳的意思。”

    他随即转过身,面对众人,朗声道:“以前咱们美术学院出过这么一桩事情:一个从皖东地区考进来的新生,成绩非常好,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那还是咱们上一任老院长在的时候,对这个学生的画作评价很高。当时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对于我们来说,画廊还是一种新鲜事物。那个学生的作品被一家老字号画廊看中,好像是书画市场那边的“庆宝斋”,两张国画,每张给了他两万块钱。”

    周嘉林脸上的怒意逐渐消失,怀疑与不解成为了新的取代成分。

    苗兴国说的这件事情他很清楚。这个才华横溢,被庆宝斋花高价买走作品的年轻人,就是周嘉林当年的同班同学。

    苗兴国没有胡说八道,只是周嘉林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件事?

    “皖东是个穷地方,那个学生也是穷孩子出身。手里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也是前所未有的刺激。”苗兴国看了一眼谢浩然,意味深长地说:“他买了很多漂亮衣服,还有以前从未穿过的皮鞋。在食堂里再也不吃馒头咸菜,甚至觉得学生食堂里饭菜味道不好,每天都要到外面下馆子……手上的钱多了,愿意怎么花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也管不着。他很快就找了个漂亮女朋友,晚上泡舞厅和酒吧,结果被别人带着,开始吸(毒)。”

    张赣涛脸上的表情也略有缓和。他微微颌首:“原来老苗你说的是这件事。我记得,那时候我刚专业分到学院保卫处。当年那个学生被人举报抓起来的时候,我也在场。”

    苗兴国脸上全是痛心疾首的神情:“毒(品)害人啊!他绘画的天份就这样毁了,到后来,完全是在(毒)瘾的驱使下画画,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赚钱。你们想想,这样画出来的画会好到哪儿去?没有创作的方向,根本谈不上什么灵感,纯粹就是看着市场上什么样的画受到客户喜欢,就投其所好。他后来又卖出去一些作品,但已经不是最初的个人创作,而是根据画廊那边的需要,对以往的名家作品进行仿制。齐白石、张大千,还有李可染的作品他画过,但是毒(品)已经把人毁了,画出来的东西与原作区别很大,连续画废了好几张,画廊那边也不再与他联系。”

    张赣涛叹了口气:“那个学生是因为盗窃被抓起来的。我听说,他后来在监狱里自杀了。”

    苗兴国的情绪看上去很沉重。他不住地摇头,一副悲天悯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世界对年轻人充满了诱惑力。要是没有自我控制能力,手里一下子有了太多的钱,肯定会出乱子。”

    他转变话题的能力很强,也很自然:“我们油画系每年都要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法制普及教育也在同时进行。但是这些措施具体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既然这些孩子进了咱们美术学院,我们身为老师,就得为他们负责。学习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有生活。”

    周嘉林多少听明白了苗兴国话里的隐藏内容。他冷冷地问:“苗主任,你的意思是,周佳私自卖掉谢浩然的画,还擅自扣留他的画款,其实是在帮他?”

    苗兴国没理周嘉林。他直接问周佳:“周老师,你那个朋友给小谢同学的开出多高的价钱?”

    如果到现在还听不出苗兴国是在帮着自己说话,那么周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她连忙道:“三万两千美元。”

    苗兴国又问:“这是最终成交价?交过税了吗?”

    周佳赶紧打蛇随棍上,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最后谈定的价钱。这是昨天的事情,税务局那边还没来得及申报。”

    苗兴国眼睛里紧张的成分消失了一些。他转过身,对苏恒联笑道:“苏老,您也听到了,三万两千美元,换成咱们的货币,那就是二十多万。这么大的一笔钱要是直接交给小谢,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而且院里上次开会的时候三令五申,要求大家在外面无论是开讲座、卖画,还是招收学生,都必须按照实际收入向税务局进行申报,依法纳税。”

    “周佳老师很负责啊!以前咱们油画系开会的时候,她就提出各班辅导员要对学生的生活多多关心,尤其是对贫困学生要多加注意。小谢同学的家庭状况我们不是很清楚,但他毕竟是个孩子,还年轻。所以我觉得,在画款的问题上,可能是小谢同学太紧张了。”

    说着,苗兴国转过身,对谢浩然和颜悦色地说:“周老师绝对不是想要把你的画款据为己有。她只是出于对你的爱护,帮你暂时保管。小谢啊,这些钱要交税,各种手续都需要时间,从昨天到今天,连二十四小时都没超过,我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周老师要故意瞒着你,只是还来不及对你说清楚,何况你身上带着这么多钱也不安全,要是丢了怎么办?所以……她才先给了你八千块钱,先观察一段时间,等到觉得你有足够的自我约束能力,再把其余的钱交给你。”

    周佳连忙点头附和,就像小鸡啄米:“对,对,对,我就是这样考虑的。二十多万的画款我只是帮小谢你暂时保管。”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再没有之前那种剑拔弩张,所有人针对周佳压倒性的优势。谁都看得出来,系主任苗兴国在偏袒周佳,偏偏他的这番话有理有据,牢牢站住了道义制高点。更重要的是,无论方玉德、苏恒联还是周嘉林,他们都在同一时间赶到系主任办公室,把此前对事情一无所知的苗兴国叫到这里。来的路上,苗兴国没有与周佳通过电话,也就不存在事先串通的可能。

    方玉德毕竟年轻,他开始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难道周佳真的没有私心?真的是为了谢浩然做打算?

    张赣涛倒是经验丰富,他很清楚苗兴国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改变态度,站到了周佳那边。只是他的身份有些尴尬,是学院里的组织部长。就算是想要主持公平,也得首先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想到这里,他只能抬头望着天花板,从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周嘉林满面怒容,正准备张口说话,却被苏恒联抬手挡住。

    他苍老的脸上神情凝重,声音低缓,语速平稳:“苗主任,我就问你一句话:这样做,有意思吗?”

    苏恒联在书画界名望很高,面对小字辈的苗兴国,他的确有这样发话的资格。

    苗兴国再怎么说也是一系主管。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却很好的掩饰住了,露出满脸装作意外的表情:“苏老,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苏恒联锐利的目光在苗兴国与周佳身上扫视着:“我说话很直,也很难听。别把你们都当成聪明人,也不要以为其他人都是傻瓜。周佳,这次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大家都在同一个单位,我老了,很多事情不愿意管。你在其中玩弄手脚,若是换了别人,我装作看不见也就过去了。但是小谢不同,他是我的徒弟。今天他找到我,我就得管到底。”

    周佳脸上阵红阵白,连声辩解:“苏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才苗主任都说了……”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苏恒联抬手指着她,沉稳的声音里透出无穷无尽的威严:“那些画是小谢的,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你有什么资格卖出去?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以为美术学院是什么地方,你家后院自留的一亩三分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苗兴国一看情况不好,赶紧凑过来劝说:“苏老,情况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您说得没错,周佳的确不该擅做主张,可是这画卖都卖了,何况对方给出的价钱也不低。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大事化小,内部解决吧!”

    苏恒联缓缓转过头,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苗兴国:“我就知道你是拉不下这张脸。不过是面子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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