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浅浅家的房檐下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许久没有听朴树的《白桦林》了,浅浅找出一盘磁带倒了又倒听了又听,她最喜欢的歌曲就是朴树的这首歌了,这首歌像一首诗,又像一个凄美的爱情传说。

    她喜欢昏暗的天空,树林和鸽子组成的画面与意境。她觉得有这三样组成的场景都是唯美的,所以她在没事的时候喜欢翻找出一张张有关白桦林的明信片,然后写出一首首诗。

    又到了周六的一天,浅浅乘车回到了深山的厂里,她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外婆了,外公自从得了腿疾就很少出远门。

    浅浅对这个厂的感情很深,她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似乎是她幼时的玩伴。回到厂里后她同外婆打了声招呼便去往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屋,这个药材厂很大,家属楼,国有库房,厂房综合起来有五六百间房子,他们父母在的时候经常是想住那里住哪里,反正是厂里房子多,水源也多。里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倒是清净,住在这里确实是一个修养身心的好地方。

    厂里面还有很多的书籍堆积如山,浅浅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本本未开封的《xx语录》,《ll语录》,《白皮书》还有什么红头文件堆得到处都是,浅浅看不懂就随便翻翻。

    她不知道外公年青的时候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只知道外婆说过,外公年青的时候在省委身居要职。

    浅浅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次她与外公一起坐在屋子里看《红旗渠》,外公看一次哭一次,浅浅想不明白,就问外公:“爷爷,你怎么了。”

    外公泪眼纵横地抬起手指着电视里的红旗渠说:“这个地方,当年我和同事们去过,我看过他们修渠。”

    “哦!”浅浅还是不明白外公在哭什么。外公偶尔会给浅浅讲起自己家族的事情,他反问浅浅:“浅浅,你知道我们家族有多少人口吗?”

    浅浅摇摇头,她很好奇。外公就告诉她说:“我们家族在整个当地是最大的一个家族,我的直系亲戚现在有200多户,加上稍微远一点的亲戚一共有四百多户了。……”

    浅浅那时还小,外公跟她说的话他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她只知道外公外婆的人缘好,经常有人隔三差五地给他们送土特产礼品什么的,她不知道的是他们仰望的是外公的为人和曾经的地位。不过她的傲慢与偏见却是在这里形成的。

    浅浅回到厂里后想起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屋,于是她就沿着厂里宽广的大路慢慢地走,她走了一里多地才走到那片梨林区的家属院。很久没有回来了,梨林的梨花落的差不多了,密密麻麻的梨果子小的像小葫芦一样结满了树枝。这久违的感觉真好,浅浅站在梨林里待了很久才慢慢地推开了自己曾经居住的房子。屋子里挂的满天星已经落满了灰尘,还有一个玻璃瓶里放着一些自己丢弃的纸叠的星星。瓶子上面也同样地写着‘装星星的孩子’,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浅浅看到这几个字突然感到很心酸,她似乎离开这个家很久很久了,离开深山后的时光一点也不快乐。她抱起自己的瓶子静静地走到了门外久久地坐在了门槛上。

    她喜欢深山里的这个家,喜欢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时光。她曾不止一次对外婆说过:“婆,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可是他的爸爸还是把她接走了。

    她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和外婆在一起的拾光,但是自从她踏入学校后,她的每一天都如梦魇如噩梦,无论去哪里上学,在上学和下学的路上都有男孩子等在路上逗她。

    她唯一还击他们的办法就是冷冷地与他们对峙。

    浅浅一想到在城中村居住的破事就烦,她在梨树下待了一会儿就回外婆住的那个家属院了。

    这个厂子因为居住环境好,期间不断地有地方单位临时在这里办公。比如有公安局,林业局,司法所,还有部队驻扎,甚至还有敬老院。不过这些单位在此居住都是暂时的,只有敬老院在此待的最久。

    敬老院和外公外婆同在一个家属院,敬老院的不远处靠山的地方还有一个家属楼,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以前外公的同事刘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独自住在这个家属楼里。刘爷爷病逝后,这个楼一直空着。而在这个家属楼里,有一件事让浅浅一辈子心痛。

    她记得一天外婆给她一把钥匙,让她去检查一下刘爷爷的房间有没有丢东西。这个房间,自从刘爷爷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浅浅打开屋子的门,里面的书籍堆得也是像山一样高,很多都是未开封的《xx语录》等等,怎么哪里都是这些书,浅浅想不明白。她刚想锁上门走,一个山下的村民突然闯了进来,他恐吓走了浅浅,然后找了个袋子把里面的书籍和家具全部偷了去。这些人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干了,厂里面的珍贵药材,钢筋,电网,他们成捆成捆的偷,每天晚上他们都三五成群地出动翻墙撬锁,日日夜夜地偷。虽然外婆掌管着厂子里的所有钥匙,但对于这些猖狂的偷盗者仍是防不胜防。

    厂里每丢一次东西,外婆都自责心痛一次。这是国家的东西,她没有保护好。浅浅也十分痛恨他们,但她只能眼睁睁地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们拿走厂里面的一切。

    浅浅经过这个家属楼的时候,心里满了自责。她正想着,傻子张锤从敬老院里一步一颠地走了过来。张锤的眼睛瞪的特别大,嘴巴咧着,浅浅每次看见他就立马跑开。因为这家伙脑袋不好使,会打人。他经常拿着一块转头瞪着眼珠子在路上走,浅浅害怕他,经常把外婆家的门堵的死死的,生怕张锤进来。

    这一次,她看见张锤就吓得飞跑。敬老院的院长看见了就微笑着说:“浅浅回来了,不要怕,他不会打你的,他就那个样子。”

    “可是他,你看他追着我?”

    “他吓唬你玩呢!”

    浅浅不信,一溜烟跑回了外婆家找了几根棍子把院子里的门狠狠地堵上了。

    “怎么了,浅浅?”外婆正在喂兔子,她扭过头问浅浅。

    “张锤追来了,他要打我。”浅浅受惊了。

    外公一直坐在核桃树下,他冲浅浅招招手说:“过来浅浅,扶我起来。”

    浅浅扭过头去,不明所以地走到外公跟前,扶起了外公。外公朝门外指了指说:“走!”

    浅浅只好扶着外公打开了门,门外不远处,张锤正瞪着眼珠子一步一颠地走来。浅浅望着他,心里吓坏了。而外公则微笑地指着张锤说:“你——过来。”

    很奇怪的是张锤竟然听懂了外公的话,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丝畏惧。他不是傻子吗,他不是不认识人吗?浅浅心想。

    张锤走到外公跟前的时候停了下来,外公伸出手指对着他的脑门敲了一下说:“混账!”

    张锤听了就一步一颠地走到旁边的屋子里了。正在给敬老院的老人们做饭的林阿姨听见声音立马走了出来,她给外公打了个招呼搬了个凳子就又回去做饭去了。

    敬老院院长见外公在门口坐下了,就走过来给外公递了跟烟,又帮他点着,然后微笑着说:“让外孙女扶着出来了?”

    “嗯!”外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想与他说话。

    浅浅也懒得理他,她觉得这个院长永远都是那么的惺惺作态。

    院长也是明眼人,他知道眼前这一家是不能得罪的主,人家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外公不喜欢这个院长是有原因的,早些时候外公决定搬下来居住,他看中了敬老院里的一处空院子便让院长把它腾出来,这个院长没有眼力价硬是不腾,这一下气着了外公,还让外公给市里打了个电话,他才不情不愿地把房子腾了出来。

    这是一个没眼力价又喜欢硬碰硬的人,王浅浅和外公都不喜欢他。

    浅浅回到院子里,跟在外婆身后。外婆已经开始做饭了,外婆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她每一天似乎都在忙忙碌碌。

    到了吃饭的时间,浅浅想起外公还在外面就推开门又把外公扶了回来。

    外公腿脚不便,每天的生活单调又枯燥。他静下来的时间里一般都在听戏听政治新闻,他还养了只猫,每天外公睡的时候猫咪就睡在外公的枕头边上待在被窝里。浅浅看着白猫,瞬间无语。

    到了晚上,外公早早地睡了,浅浅和外婆便坐在沙发上看斯琴高娃主演的电视剧。深山里信号不是很好,电视上有很多的雪花点。这个电视已经有十多年了,在浅浅几岁的时候,他曾听刘爷爷说过,上面考虑到他们几个退休后在深山里无聊就给他们搞了台电视。那年代电视稀少,整个县里都很难看得到电视机。而这台电视机还是进口的日货,浅浅从小到大对于外界的认识全部靠着这台电视机。

    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小的时候天天看新闻联播,爷爷的同事刘爷爷和王爷爷一大早就会赶来。浅浅不喜欢刘爷爷和王爷爷,她每次看见他俩就是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一次,浅浅又坐在屋子里使性子指着王爷爷说:“不让你看,你出去。不让你看我们家的电视。”

    王爷爷听了十分地生气回怼她:“这是你家的电视吗,这是公家的,这是我们共有的!”

    浅浅望着王爷爷发怒的样子吓得吃惊地闭上了嘴巴。刘爷爷立马劝王爷爷:“她还是个孩子,跟她计较干嘛?”

    王爷爷听不进去,继续看自己的,这个小丫头每次来都给自己使脸色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浅浅也不领刘爷爷的情,她哼了一声把脸迈到了一边。她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刘爷爷,因为他经常私下里强行灌外婆酒还亲外婆的脸,浅浅跟外婆说刘爷爷很坏,外婆只是说,他逗着玩呢,不要当真。不过刘爷爷或许真的是逗着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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