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闻言,苏暮落一阵错愕。

    “娘娘,您已有近两月身孕,这是喜脉!”大概这是云泽漆的后宫迎来的第一个孩子,就连老太医也激动不已。

    她愣愣地看着太医,她怀孕了?

    这个冲击太大,也太出乎她的意料,她怔怔出神许久,才开口,“你确定?”

    太医只以为她是因为高兴,所以才这样问到,立马恭敬地回答:“老臣反复确认过了,不会错的。”

    苏暮落抬手扶额,敛起神色,许久后道:“辛苦你了。”

    随即唤了一声,“无忧。”

    听到太医说她家娘娘有了孕,想到近日皇上对娘娘的盛宠,想着要是皇上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悦。想到这里,无忧就高兴得不行,听到苏暮落叫她,立马去找了一张红色的绢帕,包上如意递给太医。

    “谢娘娘恩赏!”这是宫里诊出喜脉的习俗,太医自然收起。

    “平身吧。”苏暮落虚扶了太医一下,随即说到,“此事,还希望太医先不要同皇上讲。”

    见太医面露疑惑,她解释,“本宫想亲自与皇上说,还望太医先替本宫保密。”

    太医想起刚进合欢殿的时候。廊道上全是花灯,而且近日皇上对皇后的恩宠,想来皇后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拱了拱手,“老臣明白。”

    等太医走后,苏暮落才想起,她只顾震惊自己怀孕的事情,忘了问太医自己的身体状况。

    “娘娘,真是太好了!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要是叫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无忧笑着蹲在她跟前,满心欢喜。“娘娘,你真棒!”

    看着跟前无忧天真的模样,她哑然失笑。从发髻上取下白玉夕颜花簪子,插入无忧的发髻。

    “谢娘娘赏赐!”无忧开心地抬手摸了摸簪子,嘻嘻一笑,“难怪娘娘最近嗜睡得厉害,皇上还担心娘娘身体抱恙,这下皇上不仅安心,还欢心了!”

    苏暮落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要告诉云泽漆吗?如果不告诉,这毕竟也是他的孩子,他有权选择孩子的去留。

    她将手放在小腹,不禁疑惑,这个孩子,是来得不是时候,还是来得正是时候?

    夜幕缓缓降临,无忧吩咐宫女们,将廊道上的花灯都点上,一时间,合欢殿黑夜如昼。那些花灯,在晚风中摇晃,煞是可爱。

    自从太医说她怀孕后,无忧比以前对她更小心了。

    之前云泽漆吩咐了,今夜在院子里用晚膳。

    无忧叫人把软塌抬到了院子,怕她着凉,又给她披了披风,又给她抱了薄衾。

    无忧说,今日的晚膳,包括那些瓜果。每一样都是云泽漆吩咐准备的,说是尽心着呢!

    她抬头看着风中的花灯,随着烛光摇曳,花灯上的图案每一个都不一样。

    苏暮落倚在软塌上,看着花灯上的图案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孩子,心就一下子软了下来,竟想着,云泽漆,你快快来吧!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为你孕了一个孩子,等他出生,可能眉眼像你,性子像我,会叫我娘亲,唤你爹爹……

    戌时已过。

    桌上的汤都凉透,汤面腻了一层薄薄的油。

    无忧去找云泽漆回来,见她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不决,开口:“说吧。”

    “娘娘……”无忧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回答,“静妃娘娘不小心摔了,皇上去了静妃娘娘那边。”

    说完后,无忧瞄了她一眼,抿唇不语,似乎在思考说还是不说。

    见无忧的样子,她就知道还有什么事,问:“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说到后面,无忧的声音不断变弱,“传太医过去看后,说是静妃娘娘刚有一个月身孕。太后说那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刚好今日是中秋,让皇上好生陪着静妃娘娘。所以……皇上现在正陪着静妃娘娘……”

    玉玲珑也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感觉心抽疼了一下。

    第一个孩子?她抬手放在腹部,唇角勾起一抹凉意。

    “娘娘……”无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担心地询问,“要不……奴婢伺候您用膳,早些歇下罢?”

    她抬眸,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月光下的合欢花。透着若有若无的粉色,“再等等。”

    苏暮落抚摸着腹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告诉孩子。

    只要他今夜过来,她便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然后找太医过来,好好瞧瞧身体,为了这个孩子改变主意。

    如果没有过来……

    子时。

    花灯内的红烛有些已经燃尽,有些还在微微闪烁。方才敞亮的合欢殿,渐渐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回到殿内,寝下前,她叫住准备退下的无忧,“无忧,我怀孕的事,暂时切莫声张知道吗?”

    “为什么呀,娘娘?”无忧满脸疑惑,“静妃娘娘的孩子只有一个月而已,娘娘您已经近两月了。不管是论嫡论长,都是娘娘的孩子为先呀!娘娘若是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不会更高兴的。”

    苏暮落心底苦笑,只要不在他心头,是嫡是长有何用?他现在好好宠着玉玲珑都来不及,又有什么精力来管她孩子的死活。

    他今日能为玉玲珑和玉玲珑的孩子晾她整整一夜,他日玉玲珑枕边风后,就能对她和她的孩子做绝像之前的事。

    倘若注定得不到他的疼爱,她为何要让这个孩子来这世间受苦?

    她沉吟片刻,只跟无忧道:“如今合欢殿虽然安宁,但毕竟在后宫之中,又哪来真正的太平。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无忧虽然对后宫的那些肮脏事了解得还不是很多,但是处境大抵还是明白的。所以对苏暮落的话也不疑有他,“奴婢明白。”

    像是为了让她更安心一般,无忧退下前,又说到,“娘娘请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竭力,好生服侍娘娘的!”

    待无忧退下,她望着架子床顶。扯了扯被衾,突然没有了云泽漆同寝的夜晚,她竟然感觉到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凉意。

    他现在应该是,美人在怀,软帐香薰,欣喜难眠吧?她不禁这样想着。

    手情不自禁放到腹部,手指微微颤抖,孩子,娘亲应该拿你怎么办?

    若有来世,你认清了人。千万别投胎到像我这样的人肚子里。

    这一世,大概就只能让你同娘亲一起受苦了……

    中秋之后,云泽漆便鲜少再留宿合欢殿了。

    奏章也都搬回了朝勤殿,也就偶尔过来坐坐。

    他没有告诉她玉玲珑已经怀孕了,可能是已经猜到她已知晓,也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对于这件事,两人都闭口不提。

    “落儿,近日身体好了不少。”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他揽着她的腰,笑着说。

    闻言,她心头一跳,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告诉他。

    抬眸,见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恩,是丰腴了不少,这样挺好。以前太瘦了。”

    苏暮落扯了扯唇角,低声,“嗯。先前太医来,开了几个调养的方子,无忧每日都督促着我喝光。”

    “哈哈!是嘛!”云泽漆一听,立马大悦,“看来我是该好好赏赐一下这个尽职的丫鬟了!”

    “嗯。最好黄金百两,白银千两,赐个好姻缘才行。”她顺着云泽漆的话接下去。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话,但也确实有几分真意。

    跟着像她这样的主子,还尽心照料她,也算是有心了。

    他日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有道圣旨无忧也好过活。

    其实说到底,虽然是替无忧求恩泽,其实也是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她找太医看过,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在这宫里的事情,什么能说得准?

    摊上她这么一个母亲,总得除了她有人想着念着顾着孩子。

    倘若真出什么事,也希望无忧能念着这份好,能给她的孩子多帮衬。

    可能自从中秋那夜后,苏暮落难得有些好情绪,云泽漆欣然应下,“这个主意甚好,准!”

    当然,也可能是对那日中秋发生的事有所愧疚,所以为了所谓的补偿……

    “皇上……”苏暮落紧了紧宽袖中握拳的手抬眸望向云泽漆。

    她发现,人一旦有了软肋,一旦有所求,从前的坚持倔强,仿若过眼云烟。

    就像如今的她。能把自己放低,放低,再放低……

    她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唤他过“皇上”,把他奉在自己头顶,担心害怕。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失笑曲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敲,“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你我之间怎还犹豫吞吐?”

    可能是因着云泽漆似宠溺的动作晃乱了心神;也可能是她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期盼,他若是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后,也会跟她一样开心的,“你喜欢孩子吗?”

    闻言,她明显感受到云泽漆身体一僵,方才眼底的笑意一瞬间凝结成冰,他侧过头看向她,神色复杂,苏暮落读不清。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从旁响起,“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是玉玲珑。

    玉玲珑的气色好了很多,眸光潋滟,双颊红润,配上今日粉霞的曳地裙,娇俏可人。

    “免礼。”云泽漆低沉的嗓音里染上温柔疼惜,同时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

    他上前将玉玲珑扶起,玉玲珑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抬头望着她,眼里尽是得意张扬。

    “皇上,最近臣妾学了一首曲子,皇上去臣妾那儿。臣妾唱给你听好不好?”温香软玉,软侬细语,云泽漆只犹豫了一下,便欣然点头。

    “臣妾谢过皇上。”玉玲珑小脸满是欣喜,仿佛这个答应对她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一般。

    随即她转过身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得一脸真诚,“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也一同吧?”

    苏暮落眉头拧了拧,冷色抽回自己的手,“本宫是个俗人,就不去了,以免扫了静妃跟皇上的雅兴。”

    其实她真的没有怎么用力,可是玉玲珑却像是被一道极大的力推开一般,整个人往后一个趔趄。

    一旁的云泽漆见状,长臂一捞,将玉玲珑小心地揽进怀里,像是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似的,关切问到:“没事吧?”

    玉玲珑眉目半垂,楚楚可怜,却硬是挤出一抹善解人意的浅笑,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又娇嗔道,“自从有了身孕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老是站不稳当。”

    好似在解释自己刚刚为何摔倒,可是谁有了一个多月身孕还站不稳了?

    云泽漆抬头看向她,凝视了一会儿,开口:“杜衡,送皇后回去。”

    说完,他便准备拉着玉玲珑离开,谁知玉玲珑又低估一声,颦蹙着柳眉,无辜地望向云泽漆,“好像脚崴着了。”

    云泽漆低头看了一下,余光扫过苏暮落,弯腰将玉玲珑横抱而起,跟吩咐宫女,“传太医。”

    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一句就已经笃定,她悄然收回被玉玲珑掐出月牙印子的手收进了宽袖中,转身便朝云泽漆相反方向离开。

    这一刻,她彻底认清,彻底死了心,不会再有幻想,也不会再有期待。

    几日后,她便跟云泽漆提了去寺庙住一段时间,为边关将士诵经祈福。

    云泽漆竟当即答应,说他立马让人安排妥当便送她去。

    呵……苏暮落在心里冷笑一声,是怕她找玉玲珑的麻烦,还是怕她对玉玲珑的孩子做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把她送走!

    罢了。走就走吧,但愿他一生都不会想起再将她接回来!

    近来这几日,无忧发现苏暮落对吃的喝的营养东西的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

    之前那段时间都是她劝着哄着让苏暮落吃点再吃点。

    这两日,苏暮落已经会自己跟说再多熬点汤,加些膳食。

    虽然疑惑,不过这个改变,她是很高兴的,说明娘娘心态好起来了,不会再因为皇上和静妃娘娘的事,吃不下喝不下了。现在总算知道要疼大皇子了。于是她开心地去准备着。

    她不知道的是,苏暮落已经从先前对这个孩子的犹豫,心已经坚定。

    她想明白了,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像她这样满手鲜血的人,能够孕育一个小生命,是佛祖对她的救赎,她不能抹杀孩子出生的希望。

    她也想好了,到了寺里之后,等月份大了,再找云泽源。让他帮忙瞒天过海,生下这个孩子,最后变成难产。

    至于孩子,是等以后无忧成婚以后给她养,还是等苍术回来送到他阿妹身边,只要不是回到宫里,去哪里都好!

    他会作为一个做平凡的孩子长大,她不求他饱读诗书,不求他精明能干,更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一生快乐无虑,温饱无忧。

    她不需要知道他有一个做皇帝的爹爹,也不需要知道他有一个做过将军做过皇后的娘亲,只要他平安长大,与心爱的人厮守终身。

    十月。

    刚入冬十日左右,苏暮落正靠在贵妃榻上刺绣。

    与其说是刺绣,不如说是针线随意过料子,明明想给孩子做一个小肚兜,最后做出来却是一个四不像。

    她从小对针线这个玩意儿不太感兴趣,加上后来有了苏芫华。更是再也不曾碰过,如今一动手,一个脑袋两个大。

    想着等无忧回来,再跟无忧学学,可不能孩子出来,她连一件小肚兜都没有为他做过,要是以后知道,该难过了……

    思索间,就见无忧白着一张脸从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一下子跌跪在她跟前。

    “娘……娘娘……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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