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数的新贵族渴慕更多的权力地位与利益,却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的大目标,找不到可供他们掠夺的敌人,可供他们索求的对象的时候……”

    【大家好,我是你们想念已久的。】

    【吃完晚饭就换回正文,app用户回到书架,再重新点进来就可以了】

    依然是带着尖酸刻薄语调的公爵专属话语,但泰尔斯却不再感受到一分一毫的诙谐与幽默。

    咚!

    西里尔的拐杖狠狠拄地。

    只见西荒守护公爵挡住窗口,身形逆光,宽大却空荡荡的皮袍,如同日食的黑影一样把他牢牢覆盖:

    “你以为,已经失去对高位者敬畏,又迫不及待想要权力的他们,最有可能把新的矛头指向谁?”

    “是向上,还是向下?”

    法肯豪兹冷冷道:

    “向上是谁,向下又是谁?”

    “而向上会怎样,向下,又会怎样?”

    向上。

    向下。

    不知不觉中,泰尔斯的左手已经牢牢握上了扎在床头的jc匕首。

    任何变革都是有代价的。

    少年出神地想。

    有的代价可能当时不显,却如西里尔说起棋局时一样……

    在百步之后。

    那么,他,泰尔斯·璨星。

    可能就是那“百步之后”吗?

    “先不提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心情振作起来,摇了摇头:

    “如果大势果真如此,那这就躲避不开。”

    “那么,我们就必然会有对应的方法,比如重新调整局势,平衡利益——总会有更好的出路。”

    但西里尔却轻蔑一笑——不是他惯常的那种以得罪人为目标的奚落或讽刺,而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不屑。

    “所以你没当过统治者……”

    “哼,你真以为你的国民都是真诚忠实,知恩图报的好人?只要治政清明,他们就会安居乐业?只要你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心满意足,感激涕零地拥戴你,支持你,哪怕你要去的是地狱?”

    泰尔斯撇过头,皱起眉毛。

    “重复,”王子被噎得有些不快:

    “我不喜欢反问。”

    可这一次,西里尔却不再吃他“修辞问句”的套了:

    “去他娘的吧。”

    西荒公爵很不给面子地冷冷道,泰尔斯发誓他甚至听见了一些本地人才习惯说的西荒土腔:

    “这可不是面对面的交易,你的人民也不是商人:你一手递给他们钱财,他们下一手就会回给你货物?这更不是酒吧打架,单靠拳头就能挣回尊严,压服对手。”

    咚!

    公爵身形一晃,极快地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被寒风吹得鼓荡不休的袍子如捕猎的秃鹫般压向泰尔斯: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简单到努力就能有收获,简单到付出就能有回报,简单到你齐心协力呕心沥血,就能有千秋功业福泽万民。”

    “人们更没有那么简单,简单到施恩则报,让利则足,严刑则惧,加威则服。”

    西里尔的语气又急又利,就像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不。”

    他看着有些被惊到的泰尔斯,狠狠地用拐杖敲打着墙面:

    “从帮助伯父辅理政事开始,我已经统治西荒超过二十年了,相信我,你的人民总能给你意想不到、事与愿违的反馈。”

    “一个人也许会配合,也许会忠诚,也许会顺服,但是一群成千上万的人?”

    法肯豪兹冷哼一声,眼神清冷,警惕而戒备,就像面对无法触碰的火焰:

    “一群人,那就是胃口无底的巨兽,永不满足的鲨鱼,永远会对统治者作出在他预料之外、让你措手不及的回应。”

    泰尔斯微微愕然。

    这个样子的西里尔……

    还真不是平常的样子,至少不是六年前国是会议上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在演戏的话。

    只见西里尔转过身,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你恨你的人民,他们会更恨你;你爱你的子民,他们却不一定会爱你;高压的威权可能迎来更激烈的反抗,惠民的利益却未必会带来真心的忠诚;好心坏事、行与愿违更是家常便饭。”

    咚。咚。咚。

    公爵的踱步越来越快,拐杖连连敲点着地面,发出让人心悸的闷响重音。

    “诸王纪之末,第一个大规模使用信鸦代替驿差信使的国王,为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可他最终死在‘玩物丧志,宠禽虐民’的荒谬罪名下。”

    “一千多年前的巴希尔皇帝心存仁慈,大刀阔斧改革旧制,想要予他无处安身的子民以庇护,却在怨声载道和群情汹涌中抑郁而卒。”

    听着这些既像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历史故事,泰尔斯皱起眉头。

    “你是说,我们正走在一条无法控制的道路上,也许会走向意想不到、事与愿违的后果?既无法用人力扭转,也不能掉头避开。”

    公爵不置可否。

    于是泰尔斯干脆而不留情面地冷哼回应:

    “那你刚刚所说的大势汹汹不可阻挡,所说的担忧和警惕,岂不都是屁话吗?”

    但似乎西里尔也被激起了火气,他先是怒哼一声,拐杖重重拄地,停下脚步:

    “不,我所说的是——”

    “指望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收获直接有效的成果,这往往是事倍功半,南辕北辙。”

    他直勾勾地盯着泰尔斯:

    “哪怕目的正确、方向无误,可若手段偏差、方法出错,也极有可能徒劳无功,乃至弄巧成拙。”

    “这才是我们面对的问题——是你的父亲和他的敌人们共同犯下的错误。”

    目的正确、方向无误。

    手段偏差、方法出错。

    你的父亲,和他的敌人们。

    共同犯下的错误。

    那个瞬间,泰尔斯突然意识到了西里尔的意思。

    以及他的立场。

    只听西里尔冷冷道:

    “强盛的远古帝国以重兵镇守荆棘地,荆棘公爵以铁腕统治这个以反抗精神著称的西南行省,把他们杀得服服帖帖,看似政绩斐然,卓有成效,让皇帝颇为赞叹。”

    可公爵话风一变,阴森诡谲:

    “然而当帝国衰落的时刻到来,举旗造反声势最烈,最终将行省总督和荆棘公爵全家的头颅挂上旗杆,覆灭帝**团,打碎帝国版图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荆棘之子们!”

    在越发激荡的脑力回旋中,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后仰着靠上墙壁:

    “如果我没记错,以四目头骨为徽记的法肯豪兹,你们的族语是‘权力起自暴力’?”

    他轻声道,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权力起自暴力。

    西荒公爵微微一滞。

    他沉默了好半晌,直到一缕寒风吹来。

    “对。”

    公爵幽幽地道,他的眼里呈现出一股罕见的复杂:

    “但外人们只知道这一句。”

    “这最糟糕的一句。”

    面容枯槁可怕,望之不似人形的西里尔死死地盯着泰尔斯。

    权力起自暴力,最糟糕的一句。

    “所以……”泰尔斯试探着问道。

    但西里尔·法肯豪兹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寒声开口,在深邃的语调里道出一串让泰尔斯不由得正襟危坐的话:

    “权力主宰利益,利益引发冲突,冲突产生暴力,暴力带来服从,服从形成习惯,习惯铸就秩序,秩序则再度确认权力。”

    泰尔斯愣住了。

    很奇怪,平素声音尖利,难听嘶哑的法肯豪兹,这次却的话却说得抑扬顿挫,仿佛带着某种敬意:

    “这才是‘权力起自暴力’的逻辑:一个完美得无从打破的回环。”

    “至于外人津津乐道的权力和暴力,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两块拼图。”

    西里尔低下头,眯起眼睛,扶着拐杖的样子,就像栖息在树木旁待机而动的秃鹫:

    “但太多人喜欢简化、跳过中间的不少步骤,认为给予利益就能赢得服从,认为诉诸暴力即能带来权力——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尤其是那些想要为世界带来变化,改变人们习以为常的一切的……改革家们。”

    权力起自暴力。

    只是……其中的两块拼图。

    法肯豪兹的话让泰尔斯开始沉思。

    西里尔再度寒哼一声:

    “而你知道,对于曾经的一批,最想要、最急于、更是最自信、最擅长改变世界的伟大人物,我们称呼他们什么吗?”

    西里尔的下一个词吸引了泰尔斯的注意:

    “法师。”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钟。

    泰尔斯松开了手上的匕首,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竭力掩盖住惊奇,凝重地对上公爵那双同样如有负担的眼神:

    “而你知道他们最终,给世界带来了什么吗?”

    西里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就这样,在塔顶这个不祥的房间里默默地相对,一侧眼神可怕,一侧疑惑不已。

    但泰尔斯很快甩掉了不合时宜的疑问。

    “西里尔。”

    “你不是来帮助你的封臣,为他们站队发声的,”泰尔斯很快回到当前的语境中来:

    “但你更不是站在国王一边,来向王国血脉投诚示好的。”

    泰尔斯直直地道:

    “对么。”

    他用的是肯定句。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

    终于,法肯豪兹的脸上泛出笑意——不是之前那种习惯性的虚伪笑容,而是一种狡黠的、带着几分轻巧的笑容。

    虽然放在他的脸上颇有些惊悚。

    “我说了,别把我当成食古不化、顽固陈旧的老古董。”

    公爵大人呼出一口气长气,似乎要为这一段的谈话做个小结:

    “法肯豪兹也并非是不识时务的守旧者,如果浪潮如此,大势如此,那我绝不吝啬作出改变,也无怨无悔接受命运。”

    “我也相信,无论秩序还是习惯——都是可以改变的。”

    在泰尔斯仔细而认真的目光前,西里尔眼神一动:

    “但这种改变,必须是一步接着一步,一点接着一点,一滴顺着一滴,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而非像这样。”

    西里尔举起拐杖,指了指窗外。

    “北方生变,王子归国。”

    公爵冷冷道:

    “于是乎,一方趁火打劫,以王国继承人的安全性命,威胁国王,逼迫他交出西部前线的控制权。”

    “另一方则干脆在虚与委蛇之后,下黑手端掉西荒领主们的军队、补给、驻地,狠狠敲打,赶尽杀绝。”

    泰尔斯听着这两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惊心动魄的话语,缓缓色变。

    “你没发现吗,比起六年前逼宫、嫁祸、造势这样台面下的小动作,无论是你父亲还是现在的诸侯们,双方的动作都太剧烈了。”

    “而讽刺的是,他们难道还真以为通过这样所谓的胜利,”此刻的法肯豪兹很严肃:

    “就能抹掉对手的野心与敌意?”

    西里尔果断地挥手,颇有气势。

    “不。”

    这是泰尔斯少有的,觉得对方身为公爵,完全不输给北地一众豪迈壮阔的大公的时刻:

    “他们只会把对方越逼越糟,直到最终一步,不是现在,就是以后。”

    泰尔斯抿起嘴唇,思虑万千。

    “可你不是西部诸侯之首,不是领袖群伦,节制封臣的荒墟领主,西荒守护公爵吗?”

    王子缓缓开口:

    “当复兴宫与荒墟之间围绕着我和权力的博弈摆上棋盘,难道你不该为之负责,不能在其中有所建树吗?”

    西里尔笑了。

    “所以你还不是国王。”

    公爵斜瞥着泰尔斯:

    “你以为,在每个历史的重要节点上,主宰浪潮的都是某个人的意志吗?”

    西里尔寒声道:

    “要知道,当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愤,众意昂然,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随波逐流,可没有太多选择。”

    泰尔斯的眉头越皱越紧。

    公爵阴恻恻地道:

    “除非你想代替国王,成为阻碍他们夺回昔日荣耀的众矢之的——你不成为他们的领袖,就成为他们的敌人,第一个在内外两面的夹击中倒下。”

    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所以,西里尔的话,就意味着……

    少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国是会议,那场决定他是私生子还是正统王子的投票。

    在当时,西里尔投了“是”,但他名义上的封臣,十三望族中的两家,却投了“否”。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越想越糟的思绪拉回现在:

    “这么糟糕?”

    西里尔也沉默了一阵。

    “当你成为国王,你会比我更明白这些。”

    “别忘了我说的话,人们永远会对统治者作出在他预料之外、让你措手不及的回应——很不巧,西荒的一众领主们也在描述的范畴之内。”

    法肯豪兹扭过头,淡淡地瞥视他:

    “当然,对你的父亲而言,我和你,我们也在描述的范畴之内。”

    听着对方别有所指的话,泰尔斯没有答话。

    公爵回过头,重新看向灰蒙蒙的窗外天空:

    “拉拢平民对抗贵族,不择手段收束权力的做法必有后果——平民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贵族也不是可供牺牲的对象。”

    他的声音带着漫漫寒意,如同秋风萧瑟:

    “封疆领主们阻挡大势无异自寻死路,可复兴宫也不一定能收获想要的结果,而双方的急功近利,则更是此中大忌。”

    泰尔斯攥紧了拳头。

    西里尔望着西荒的天空,似有迷惘,轻声感慨:

    “一百多年前,贤君的棋盘,落子无声,温和平稳。”

    “可时至今日,你父亲与他们对弈的棋盘……”

    西荒公爵停顿了几秒。

    “不,这不会以太好的结局告终——血色之年不会是绝响。”

    他眼眸里的迷茫散去,重新回到现实,变得犀利而警觉:

    “除非陛下能把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全部屠杀殆尽,从根本上抹去一切不谐之音——我不知道,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星辰王国能做到魔能枪人手一把,传讯瞬发即至,而御座之上的统治者只需要轻轻点头,就能轻易毁天灭地的时候,他有可能会成功吧。”

    又一阵寒风袭进塔楼,带起呼呼风声。

    但两人都恍若未觉。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

    泰尔斯一把拔出扎在床头的匕首,在空中抛了个花儿,于锋刃翻转间准确无误地抓住手柄——在经历了无数打斗后,这样的动作变得越发熟练而简单。

    看着王子的举动,西里尔眼眸微眯。

    泰尔斯刃尖上挑,沉吟了一会儿:

    “你想拉拢我加入你,成为两大阵营之外的第三者,在驭者的铁鞭与烈马的疾蹄之间,拉住星辰这架越跑越快的马车?”

    第三者。

    那个瞬间,仿佛天边的云朵遮住了阳光,室内黯淡下来。

    西荒公爵的双手在拐杖上按了又按。

    “烈马不会屈从于铁鞭,驭者也不会放弃鞭打,”他眼神犀利:

    “而在马车上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坐待它散架。”

    泰尔斯轻轻弹动指间的刀刃。

    “所以。”

    泰尔斯轻嗤一声,很不礼貌地拿刃尖点向公爵:

    “所有这些,包括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又是拔剑恐吓危言耸听,又是语重心长老气横秋,就是为了这一刻?”

    泰尔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西里尔。

    西里尔跟他对视了一阵,轻轻哼声。

    “你觉得我会到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十四岁的小崽子,然后跟他说这些?”

    西里尔冷冷道:

    “如果我不能先确认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只是个眼高手低贪生怕死的无能软蛋,如果你只是个被北方佬养得满脑子肌肉的冲动小屁孩,如果你只是个仗着读过几本史书目录就自以为通晓宇宙真理的**白痴……”

    泰尔斯眉毛一挑。

    公爵斜眼打量着他,不屑地道:

    “那你就不值得我说那么多话。”

    少年略微错愕。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把匕首塞回枕头底下:

    “你知道,如果你要用夸我的方式拉拢我,其实可以用些更好的词儿。”

    只见西荒公爵张开仿佛缺了一块肉的嘴唇,阴森森地笑了一声,活像干尸开口。

    “放心,你的耳边不会缺少漂亮话,王子的归来是震动星辰的头等大事,无数目光都会聚焦在你身上。”

    只见西里尔眯起眼:

    “但你更要小心,警惕。”

    “有权有势的贵族领主们会争先恐后地来找你,拉拢归国未久的王子,用尽方法争取你站到他们的一边,把你变成对抗复兴宫的先锋。”

    法肯豪兹的语气一变:

    “接受他们的好意前,请记得:他们只是反对你的父亲,可绝非真心效忠你。”

    泰尔斯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快绳的话。

    【权力的枷锁。】

    他要怎么做到……不一样的活法?

    念及此处,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他们不会成功的。”

    可西里尔不屑摇头:

    “当我说‘拉拢’,我指的可不仅仅是敲门送礼。”

    泰尔斯皱起眉头,反唇相讥:

    “当然,也许还包括拔剑恐吓,然后告诉我‘马车可不能散架’?”

    这次轮到西里尔沉默了。

    几秒后,公爵才幽幽地道:

    “你知道,有些话,对世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只能是废话。”

    泰尔斯顿时一头雾水。

    西里尔轻哼道:

    “记住我今天的话。”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边晃了晃:

    “全部。”

    西里尔的眼里泛着冷光:

    “万一你有天能用上呢。”

    他停顿了一秒,颇有些邪恶地翘起嘴唇:

    “全部。”

    泰尔斯盯着这个样子的公爵,心里泛起不适。

    但西里尔很快换过话题:

    “比起这些,你更要小心你的父亲。”

    父亲。

    泰尔斯的神经慢慢绷紧。

    脑海里那个健壮的身影重新出现,让他想起面对对方时的窒息感。

    公爵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带着别样的意味:

    “随着你的年纪增长,也许他会意识到,你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也许他同样会试着以父亲的身份笼络你,以国王的权力控制你。”

    “但是……”

    法肯豪兹的语气又变了,但他却突然沉寂下来,周围仿佛瞬间进入了阴天,将雨未雨。

    他紧紧地盯着泰尔斯,可怖的脸庞配上清冷的眼神,让后者一阵心紧。

    “当六年前,埃克斯特剧变,努恩七世薨逝而北地政治洗牌的消息传来星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公爵的语调和节奏都变得沉重缓慢,让泰尔斯想起时讲述吟游诗时的普提莱:

    “谁能想到,明明几个月前,我们这帮老骨头还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桀骜的北方佬们再次南下。”

    西里尔轻轻吐气,指了指泰尔斯:

    “可有人,有人只是轻轻一下,就把强横无匹,咄咄逼人的巨龙国度,捅了个千疮百孔,自顾不暇。”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强横无匹,咄咄逼人……

    千疮百孔,自顾不暇……

    意味着什么?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想起龙霄城里的噩梦一夜。

    龙血。

    他看向指着自己的西里尔,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您太高看我了。”

    王子叹息道:

    “六年前,那只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悲剧,而我在其中没什么功劳……”

    西里尔冷冷地打断他:“我没说是你的功劳。”

    “少自作多情。”

    泰尔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不受欢迎的公爵冷哼道:

    “如我所言,从终结之战到血色之年,法肯豪兹自古追随璨星。”

    他指向靠在墙边的那把古帝国剑。

    “近七百年的时间里,警示者见证了很多历史,”西里尔无比凝重:

    “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泰尔斯感受着西里尔冰冷的目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所以我知道。”

    只听公爵大人轻声道:

    “龙霄城的所谓‘灾祸降世’,那绝对不是什么意外,或者什么罕见的巧合。”

    灾祸降世。

    不是什么意外。

    那个瞬间,泰尔斯紧紧按住自己的大腿。

    幸好,西里尔没有再看向他。

    公爵大人踱步到窗户边上,幽幽地望着营地:

    “虽然它们每次出现都会被巧妙地掩盖和模糊,渲染和粉饰,再随着时间拉长,最终变成路人的道听途说和睡前故事……”

    “但我知道,它们存在,而且真实。”

    存在,而且真实。

    泰尔斯舒出一口气。

    他深深地呼吸,掩盖住情绪的变化。

    西里尔的嗓音越发尖利紧迫:

    “而且它们的每一次出现,都与我们的世界密不可分。”

    下一刻,西荒守护公爵猛地转身,双目如电直射泰尔斯!

    “无论龙霄城发生了什么,那就是你父亲干的。”

    他斩钉截铁地道:

    “他和莫拉特那条老毒蛇,用某种方法。”

    就是你父亲干的。

    泰尔斯静静地回望着对方,忍受着脑海里那片来回翻滚的血色记忆。

    但无论他如何忽略,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些画面:

    艾希达眼里的蓝光,吉萨脸上发紫的纹路,小滑头颊间的眼泪,黑剑伤痕累累的身躯,拉斐尔手臂上的诡异大口。

    以及……

    努恩王落在地上的头颅。

    “你父亲的棋盘冷酷无情,而你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是无视规则,还是掀翻棋盘。”

    此时的公爵脸色严肃,语气冷漠:

    “孩子,坚强起来。”

    “不要成为一枚被任意摆布、随意牺牲的棋子。”

    任意摆布。

    随意牺牲。

    感受着对方明显的挑拨,泰尔斯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去。

    “我是他的继承人,我的利益与他一致。”

    王子的语气颇有几分拒意。

    “我的安危,关系着他的统治稳定。”

    “而他是我的父亲。”

    可这不过迎来西里尔的又一次讥刺:

    “谁知道呢。”

    法肯豪兹公爵冷冷道:

    “四百年前,‘登高王’埃兰·璨星一世就曾为了祈祷胜利,杀子祭神。”

    杀子祭神。

    泰尔斯的呼吸一滞,捏紧了拳头。

    公爵望着远方,语调悠长:

    “而每一天,你的父亲都在创造新的历史。”

    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你父亲和他的敌人们……”

    “六年前,因为你的出现,第一回合胜负已分。”

    “但六年后,从你归国的这一天起,第二回合就开始了。”

    公爵的语气有些怕人:

    “而那绝不会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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