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许平这厮来了。”夏侯宽甫听到来将的性命后,浓眉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捻须问道:“大人要我做什么?”

    “都督大人要夏侯将军暂时将许贼阻上一阻,”杨文岳派来的督战使者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孙督师和总督大人正在收拢兵马,不需要很久,夏侯将军只要稍微抵挡一下,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总督大人该不是想扔下我家大人逃跑吧?”虽然平素夏侯宽甫的亲丁一向对杨文岳这尊军饷的财神很尊敬,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也顾不得讲什么礼仪了,一个陪伴在杨文岳身边的亲丁一蹦三尺高,指着那个督战使者的鼻子骂道:“难道把我家大人当傻瓜了不成?”

    见平日一向点头哈腰,还不时孝敬些银子的家伙们突然间翻脸不认人,一个个还有面露凶光,督战使者目瞪口呆:“哪有此事?”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夏侯宽甫的亲丁们不再搭理杨文岳的使者,而是冲着他们的主子嚎叫起来:“大人手下这么多精兵强将,到哪里还不是吃饷?”

    “夏侯大人!”杨文岳的使者见看事急忙,连称呼都变了:“总督大人对你不薄啊。”

    “总督大人对末将确实不薄。”

    夏侯宽甫总算话了,听到这话之后杨文岳的督战使者出了口长气,算是安心下来,他脸上带着得色瞟了一眼夏侯宽甫的亲丁们,却意外地见到他们用一种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刚才那个叫得最大声的亲兵脸上同样也带着笑。

    “总督大人要末将如何将许平阻上一阻?”不等这个使者多想,夏侯宽甫的问话声就又把他的思绪吸引过去,他看到夏侯将军一边说话的同时手中还在比划着:“是要布置个口袋阵,还是个犄角大阵?”

    “这个总督大人没有特别交代,”这个临阵部署杨文岳也不可能干涉,使者马上答道:“总督大人要夏侯将军便宜行事。”

    “那好,我立刻去北面布阵。”夏侯宽甫大手一挥,他手下的亲丁们就齐声响应,立刻把这个命令传达下去,准备全军北进。

    “将军,将军……”督战使者一迭声地说道:“许平是从东南那边过来的。”

    “本将知道,本将这叫故布疑阵,”夏侯宽甫显得很耐心,等待手下传令的同时他还颇有兴致地给杨文岳的使者解释道:“当道扎阵乃是下策,在北面故布疑阵才是上上之招,这个讲究说起来就多了……”

    “大人,大人……”杨文岳使者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又转回来了:“那要是闯贼不顾大人您的疑阵,直接冲过去怎么办?”

    “那许平乃是镇东侯的大弟子,精通兵法,岂会做这种农夫所为之事呢?”夏侯宽甫呵呵一笑,宽慰这个使者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兵法之妙——存乎一心。”

    “岳爷爷说得好,夏侯将军比喻得恰当,但标下只是担心,许贼要是真像个农民一般,就不管不顾地从大人的疑阵前冲过去了怎么办?”

    “那就更好了。”夏侯宽甫胸有成竹:“本将正好与孙督师、总督大人夹击许平,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大人,总督大人不要大人夹击,他只需要大人稍微抵挡片刻,给孙督师聚拢部队多留点时间。”

    夏侯宽甫笑吟吟地还要作答,但此时一个亲丁窜过来:“大人,许平到了!到了!离我们只有几里地了。”

    同时另外一个亲丁跑来通知大军已经更改了行军目标准备,全军已经从向西退却改为朝北进,听到这两个的话后夏侯宽甫没有时间再与杨文岳的使者罗嗦,他把脸一沉:“在河北军中,谁最善守?”

    “当然是夏侯大人您,不然总督大人也不会……”使者连忙陪着笑脸恭维道。

    “所以我说故布疑阵好那就是好。”夏侯宽甫一扬马鞭,带着亲丁们急忙向北退去:“你回去告诉总督大人:只要许平不是个傻子还懂得那么一点点兵法,他就断然不敢继续追加;若他真蠢到连这种兵家常识都不懂的话,那督师大人和总督大人就是闭着眼睛也打赢他了。”

    ……

    秦军排兵布阵的时候,杨文岳派去齐图那里的使者带着标营卫士气急败坏地赶回来,这个使者见到杨文岳就跪倒在地:“大人,标下无能,没能拉住齐将军?”

    虽然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料,但杨文岳亲耳听到这个坏消息时还是气得直跺脚,连声哀叹:“齐将军太鲁莽了。”

    “大人……”被派去齐图那里的使者吭哧了一声,低着头附和道:“大人说得不错,齐将军实在是太鲁莽了。”

    等杨文岳身边的人少了些后,使者凑上来澄清事实:“大人,齐图这厮不是杀贼去了,他一听说来的是许平,带着亲丁拔腿就跑,标下无能没有拉住他。”

    “哦?”杨文岳呆立片刻,半信半疑地说道:“不会吧,齐将军赌咒誓,要阵斩许平一箭之仇的,难道他之前都是在演戏?那他演得也未免太像了点吧?”

    杨文岳还在狐疑的时候,另一个派去夏侯宽甫那里的使者带回来另外一个噩耗。

    “这不可能,夏侯将军岂是浪得虚名之辈,河北众将对他都是交口称誉,就连那个许平都对他颇为忌惮。”杨文岳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对使者的话全然不信。

    “可是夏侯宽甫这厮确实是跑了啊。”这个使者同样急得满头大汗。

    “夏侯将军到底怎么说的?”

    听使者把夏侯宽甫的言仔细复述了一遍以后,杨文岳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着自言自语道:“既然夏侯将军说这样比当道阻拦好,说不定是真的好吧。”

    ……

    探马报告在右翼现大量的明军行动的痕迹后,他们估计人数可能多达万人,听到这个庞大的数量估计后,许平也不敢怠慢,立刻增派人手前去打探,侦查明军是否伏击自己的企图。

    侦查显示有上万明军就在很近的距离内,但这些明军正匆忙向北离去。

    “是逃走?还是绕路袭击我们的后队?还是打算夹击我们?”余深河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你怎么看?”

    “我认为是逃跑,”余深河和许平都抢在近卫营主力抵达前先赶到现大批官兵痕迹的地方,看过周围的各种迹象后余深河认为他有九成的把握确定这是一支正逃离闯军攻击范围的明军。

    “我赞同,”许平也不认为对方有是伏击或是夹击的打算,而且孙传庭的主力就在眼前,眼看大奖就要到手许平舍不得为这么一点风险而把它放弃:“这险还是值得冒的。”

    就在这时,北面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枪炮声,听到这声音后许平和余深河同时转身向出响声的地方张望。

    “空炮、空枪。”余深河凝神听了片刻,缓缓点头道:“这是故意示我们以无害。”

    “还有示孙传庭以忠勇,离得那么远孙传庭肯定听不清是不是空炮。”许平脸上露出了微笑:“不知道这是哪位将军啊?”

    “贼人许平!吾乃直隶大将夏侯宽甫,尔可敢一战?可敢一战?”

    像是听到许平的问题一样,远处传来了无数明军齐声出的呐喊声。

    “原来是这位故人啊,还真是知情识趣,不枉我当年助他一臂之力。”许平哈哈大笑起来:“对面的官兵,大概得有七、八千人吧。”

    “至少,这位夏侯将军没有隐瞒兵力,”对方显示出来的实力和余深河侦查到的情况相吻合,听到许平对夏侯宽甫的称呼后,余深河的话中也用上了敬称:“这位夏侯将军和大人有故。”

    “嗯,”许平点点头:“晚上给你详细说说。现在先说今天这仗怎么打吧。”

    “大人打算怎么打?”

    现在许平的手下中大部分都用木棒子,沿途除了步兵同样也有不少闯军是骑马来投的,不过他们的武器多半也是棍棒。戚继光讲究骑兵要轻刀快马,镇东侯扬了这个精神,除了用来硬冲坚固步兵阵地的长矛和直剑,一般新军的骑兵装备的都是重两斤左右的马刀,尤其是斥候更是只装备一把这种马刀和一把手铳而已。这种轻薄的马刀十分锋利,借助马可以轻易地致人于死地,而轻灵的刀身能够保证士兵进行长期的作战并在高运动的马上快完成招式变换。隶属近卫营的第一骑兵队使用的全是这种缴获的马刀,其他各营虽然看着眼馋,但也还没能像近卫营这样百分之百换装。

    这次投效到许平军前的闯营骑兵——有马可骑的闯军士兵可没有这种精良的兵器,他们中大部分人用的都是重达十几斤的大棒,有些马匪甚至还用石块、铁片加工了他们的大棒子,将它变成威风凛凛的狼牙棒。许平承认狼牙棒看着确实很威风,面对非正规军的时候可能比轻刀更有震慑力,不过许平可没有将这些狼牙棒骑士当作斥候派出去的想法:这种平时都要把武器横在马鞍上以保存体力的“重”骑兵没有足够的机动力来完成侦查和驱逐对方斥候的工作,若是万一和对方使用轻刀的斥候生单打独斗,许平也不看好他们——估计几**棒抡下来就累的气喘吁吁任人宰割了。

    作为一个精通步骑战术的教导队学员,余深河就因为看到了这些骑兵的武器而变得对他们极其没有信心:“我们没有多少骑兵,我们的步兵多是民练,末将觉得还是让近卫营上去把官兵打散,然后让民练去打扫战场吧。”

    “如果是一两万官兵,没问题,不过对面至少还有八万官兵吧,听说孙传庭找昏君要了不少东西,就算他们手里一半人有枪吧那也是四万把,别说还有大炮。余兄弟打算死多少人来把他们打垮?”许平承认官兵的战斗力可疑,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友军战斗力同样可疑:“时间不好说对谁有利,或许我们这边人看的热血沸腾,对面官兵见死伤惨重就自行崩溃;但也有可能是官兵看的热血沸腾,我们的民练因为初见残酷的战阵而自行崩溃。这是赌博,而且是赢面难以预料的赌博。”

    “那大人的打算是什么呢?”

    ……

    得知许平果然像个不通兵法的农民一样没有搭理夏侯宽甫的疑兵而是直愣愣地冲过来后,杨文岳无法只得带领自己的标营以及剩下的万五河北军兵马与六万秦军合阵迎战。

    今天在见到闯营之前孙传庭确实还是挺紧张的,对面赫赫有名的将领和他大名鼎鼎的师父恐怕没人会不紧张,不过当孙传庭见到在自己面前列阵的数万闯军之后,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紧张和担忧一扫而空。

    在剿匪军面前的闯军不但没有几个人有火器,连一门炮都没有,更是缺少旗帜。其中大部分闯军队形散乱,连军旗都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是乌合之众。

    孙传庭几年来一直在向朝廷索要巨额的军饷和物资,这次他带出关的秦军虽然称不上久经战阵,但是装备方面还是不错的,至少燧枪几乎是人手一把。孙传庭看着自己背后整整齐齐、旌旗飘扬的雄师,再看看眼前这支人数既少而且显得毫无章法的闯军,对自己周围的幕僚们笑道:“本官早就说过,开封大水定然把闯贼的主力席卷一空。你们看,闯贼现在竟然会派这样的叫花子军队来迎战我军,这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

    周围的幕僚闻言也是一阵赞扬之声。他们看着那些手里连长矛大刀都不齐,多数举着木棍的闯军,每个人心中也是无比的蔑视,一起奉承他道,“督师大人算无遗策,这次我们肯定能大获全胜。”

    “早知道许平手下是这般货色?我为什么要退兵呢?”

    孙传庭心里有些后悔,不过自己的失误总算是被对方的愚蠢所弥补了。

    “还真亏他来追我了。”

    孙传庭心里美滋滋的,等军队排好阵以后,他急不可待地一挥手,大声喝令道:“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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