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一方不犯错基本就可以确定胜利。大规模的战斗策略应该定为如何抓住对方的错误,过五万战兵的交战,没有任何统帅能像指挥五千士兵一样不出任何纰漏,更不可能迅正确察觉到敌人的任何行动,所以我的策略就是设法让敌人犯错,而且是犯下我们期望他犯的错。”许平看到李定国还要说话,抬起一只手表示自己还没有说完:“当然我们要尽量避免错误,李兄刚刚也说过了,就算黄小侯爷比我想象得更谨慎,如同杨大人一样,他也需要半刻钟的时间来现我们的部署,所以我们要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就击溃官兵的左翼。而且是一个营对一个营,这样即便对方没有犯错,他们也来不及阻止两西营展开队形。”

    “那只有用白刃突击。”听到这个时间要求,周洞天迟疑着说道:“没有开枪的时间。”

    “那是送死。”这次轮到余深河大声反驳起来,燧枪的威力根本不是弓箭能够比拟的,所以白刃突击变得异常危险:“我们的军队要忍受官兵持续的射击而不能停步还手,这对士气的打击更甚于伤亡。这种射击会从进入二百步后就开始,排枪一轮接着一轮,新军的士兵虽然缺乏战斗经验,但他们打排枪那是毫无问题的,尤其是我们不还击的时候他们更是能打得既快又准。为了保持队形、士气和体力,我们要到二十步才能起冲刺,这期间要吃官兵多次的排枪,尤其是最后的一次,二百步外的第一次齐射,一百只步枪只能打到我们二、三个人和少量的士气,但二十步的那次齐射,一百支枪一次会打掉我们五、六十人和几乎全部的士气,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近卫营,在这样的打击也会濒临崩溃,更不用说在遭受这样惨重的伤亡后冲上去肉搏取胜,而且还是在一柱香内!”余深河加强语气重复道:“这是送死。”

    许平轻轻鼓掌:“余兄弟一点不错,和我想得完全一样。”

    余深河看着许平,片刻后脸上浮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大人想开一枪。”

    许平点头道:“是的,我打算让近卫营开一枪。正如余兄弟你所说,百步外的齐射能带来的伤亡和对士气的打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关心的是进入百步后官兵的排枪到底能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

    “还有大炮,进入百步后,官兵会开始换霰弹了。”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梦留提醒道,新军固然抛弃了一些大炮,但闯营估计他们每个营多少还是会带上两门,而霰弹对于步兵进攻队形的杀伤非常可观,尤其是近距离上。

    “不错,还有霰弹。”许平又点点头,如果新军携带着全部的火炮,他不太敢进行这样的进攻,不过考虑到新军现有的火炮数量大大减少,许平认为可以一试:“我要近卫营缓步前进,在四十步的位置挨最后一枪,还有他们的霰弹射击、一两门炮吧。然后快走进,直到到二十步的距离上,这点时间应该不够官兵换弹完成,我们在他们换弹完成前进行一次齐射,然后白刃冲锋。”

    “听上去像是祀县之战的翻版。”余深河和李定国几乎同时说道。

    “是的,和祀县不同的是,当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站在五十步上让近卫营和选锋营从容对射,而且我们还有火力上的优势。不过这次不同,我们必须尽快击溃新军最侧翼的那个营,所以我们要逼近到二十步的位置上打一枪。”许平看着余深河:“余兄弟刚才不是说过吗?二十步上的一次齐射,足以一次性打光对手的士气,夺去他们一半人马的性命。”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不管尽管如此,”余深河摇摇头:“近卫营仍会损失惨重。”

    “是的,第一排肯定都会倒下,第二排也剩不下几个人,走到四十步的距离上时,如果官兵没有来得及换弹完成,我们得站着等他们打完这枪才能继续前进,而挨过这枪后,近卫营估计已经有一半的人倒地了。但我们的损失是一**的而不是一次,所以我军应该能够坚持,士兵们看不见他们倒在身后的同僚的。而我们一击就能杀伤一半官兵,形成最大的震撼效果。”许平的视线缓缓在众人脸上移动,最后凝视着余深河:“余营官,你的兵,你以为如何?”

    余深河沉默片刻,挺胸道:“大人,末将会亲自去和他们说。”

    ……

    在确定新军离开他们的坚固营寨后,闯营留下最少量的部队保护他们不多的火炮和辎重,然后就拔营开始追击。新军采用的仍是一天四十里的行军度,而许平则以一天六十里的度强行军追击,通过小道在宁陵以东绕到了新军前面。

    泰山营的前卫现突然出现的闯营后,很快就判断清这是许平的主力部队,泰山营当即向主力汇报,而在黄希文带着新军全部主力赶到时,许平的主力部队也已经到达。两军就在不到三里的距离上各自扎营。

    “闯贼兼程赶来,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火炮。”在新军的大营里,黄希文和营官们紧急磋商对策,现在新军全军还有十二门火炮和足够这些火炮进行一次大战所需的弹药。

    “许平小儿,也太视我们如无物了。”詹天豪愤愤地说道,新军为了达到持续高行军的目的,把大部分没有必要携带的辎重都抛弃了,除了火炮以外,就连普通士兵也只有大约够一次激战所需的弹药,这就意味着新军绝不能在这里久留。不然若是李自成、罗汝才纷纷赶来,那就会有不小的麻烦,不过新军高层同样很清楚,闯营跑得这么快,那他们肯定也没携带什么辎重:“我们打不起消耗战,许平也一样打不起,我不信他能带着弹药和粮食以一天五六十里的度行军,就是在河南也不行。”

    所有的营官都赞同詹天豪的看法,许平离开了坚固的阵地、许平不再具有防御方的优势、许平没有携带能让他持续交战的辎重……这说明许平认为他可以一战击溃新军,如果做不到的话,即便新军失去了相当的战斗力,许平也会因为没有续战能力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军离开。

    “或许许贼就是这么想的。”魏武说道:“他是想吓跑我们,或是打一下看看有什么便宜可捡,反正就算他输了,我们也拿他无可奈何,他很清楚我们没办法在河南久留,没有办法追击消灭他。”

    “或许吧,但他还是认为他可以在一场公平的野战中占便宜,至少有机会占便宜,不然他不会来的。”突然出现的闯军给新军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之前新军一直在迟疑,在交战和撤兵中摇摆不定,这对普通士兵的士气造成了些影响。最终新军决定撤兵时,士兵们固然因为得知最后结果而松了口气,精神上不那么紧张了,而这种压力的释放同样造成了松懈,不少士兵抱怨既然反正要撤兵,还不如一开始就走。今天新军士兵一下子现又要交战,顿时又紧张起来,就是对新军的指挥官们来说,几次的反复对他们的意志也是种考验,今天大家就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

    “少帅,和许贼决一死战!”

    指挥官们纷纷叫嚷起来。

    “我们有炮,许贼没有炮。”

    “我们人不比他少。”

    “今天他赶路更远,比我军疲惫。”

    “我们是归师,许贼手下多是河南人,我们的士兵们都急着回家,而他的手下就是在家门口打仗。”

    指挥官们七嘴八舌列举出了新军的种种优势,一致要求与许平交战。

    吴忠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就算打不赢,只要不输我们也就安全了,许平没有辎重,打完这仗他就得回家。”

    在黄希文准备给许平去信挑战时,一个传令兵带来了闯营的使者,许平抢先送来了挑战书,黄希文随便扫了一眼,就在信后面署上“明日决战。”

    把信当面交还给许平的使者时,黄希文冷冷地说道:“还望许将军明天不要再当鲤鱼。”

    散会回到自己的营帐,吴忠紧急把长青营的军官召集来部署任务。

    “许平为什么要挑在这里决战?”苻天俊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他都肯扔下辎重急追,那干脆在亳州再打岂不是更好?”

    退兵时,苻天俊就有这个担心,他担心到了亳州遇上许平的主力,眼看就能安全到家的新军会缺乏斗志,说不定又会让长青营断后。苻天俊曾私下对吴忠说,若是有这种情况就是抗命也不能执行,吴忠也曾确定无疑地表示,他不会执行葬送全营的命令的。

    “除非许平觉得,他在人数相当,没有大炮的情况下,能一战击溃我们,否则我看不出他选在宁陵交战的好处。”吴忠心中也是一阵阵怒气,在这里进行野战会是一场相当公平的战斗,甚至还对新军略微有利:“不过也好,我们明天只要不输,就是赢了。”

    “不输就是胜利。”吴忠对部下们重审了这一点,即便从战略上讲也是如此,新军的补充能力也不是许平能比拟的:“只要打成平手,我们就赢了。”

    在黄希文的营帐中,年轻的统帅同样愤怒不已:“许贼太小视我了,他难道认为能在这里击败我军吗?在他心里我就这样的不堪一击吗?”

    刚才吴忠的话让黄希文觉得十分刺耳:“什么叫‘不输就安全了’,许平没有炮,没有辎重,人数可能比我还少,火枪肯定少于我军。如果我抱着不输就行的念头去打这仗,那才是中了许平的诡计,才会迟疑不决,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

    在新军的对面,确定明日交战后,余深河把近卫营全营召集来讲话,向他们宣布这次的战斗计划。之前许平和余深河就打算和近卫营的官兵们坦诚相见,把明天战斗的风险如实相告,只是为了保密的原因,不得不拖到最后一刻再进行。

    “……你们会受到官兵连续、反复的排枪射击,官兵给我们的最后一击会在四十步的距离上,在官兵完成这次齐射前,任何人都不得继续前进,如果你们莽撞行事,就会让更多的兄弟毫无意义地死去。而这个时候,同样严禁任何人还击,没有再给你们填一轮药的时间……”

    余深河告诉他的部下们,黄希文代表新军接受了许平的挑战,军官、士官们站在前排,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余深河说的每一个字:“本将估计会有一半的人在开枪前倒下。”

    近卫营的官兵们人人脸色凝重,余深河说完后看向许平,后者轻轻叹口气,大步走上前去,接替下余深河,向面前的近卫营官兵们讲道:

    “刚才余大人说的,就是明天你们会遇到的苦战,”就像是对这一群朋友而不是部署,许平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讲述给大家们听,力争让每一个部下都明白他们进行这种非常规进攻的意义,如果近卫营不能迅取胜,那么紧跟其后的两西营就不能展开战斗队形,闯军的进攻路线就会被新军的援军封锁住,而且此时闯营的另一翼还在遭受着新军的攻击。

    “明日的大战,不是全胜就是全败,而是否能够全胜,取决于近卫营能够完成任务。如余将军所说,我们估计会有一半的人倒在第一次开火前,对站在我面前的诸君来说,今夜很可能是你们的最后一夜。”讲完全部计划后,许平先是给部下们一些消化时间,然后再次大声说道:“我很抱歉,非常抱歉。但如果我们明日取得大胜,新军这支朝廷的最后支柱就会崩溃——现在在京师的新军只有万把人了,我们打完这仗,回去兵不血刃的取得开封,然后就可以趁着冰封渡河北上直捣京师,明廷已经没有兵力阻挡我们了。诸君,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一直盼着招安,希望能过上太平的日子,现在这天终于要来到了,更且比招安更好,便是在明日遭到不幸,你们也可以放心,你们会被作为新朝的开国功臣而被铭记,你们的子女会被作为功臣的遗族被抚养。”

    听到许平最后的这句话后,前排的军官们先是沉默,然后纷纷点头:“知道了。”

    许平宣布解散后,眼前的人群中完全没有交谈和议论,他的部下们一个个低头默默想着心事,一面迈着沉重的脚步回营。

    “若是闯王能取得天下……”许平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口中喃喃自语道:“等我们取得了天下……”

    余深河侧过头,看着许平,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但等了很久,许平却始终没有能说出后半段话,只出了一声轻叹:“我知道话说得很糟糕,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对这些兄弟们说什么好。”片刻后,许平又是一声叹息:“可是明天、今晚、我又怎么能一句话都不对他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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