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看见了老顾,就赶紧小声说道:“快走!”

    老顾搀着他,快步走向电梯,把后面的一干人就晾了。

    老顾遵照彭长宜的指示,早就提前把车停在门口,他给彭长宜拉开车门,扶着他坐了进去,然后迅速关好车门,驾着车就离开了锦绣国家酒店。

    这次见面,让彭长宜对周林原有的那点好印象也荡然无存了,在他的心目中,周林是个干事较真的官员,尽管有时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肯干事的,今天没想到变成了这样,难怪他早先就听说周林喝酒喜欢带美女,而且还跟几位美女关系比较暧昧,今天真是亲眼所见了,他心目中那个贫困县的领导干部形象彻底被颠覆了。他突然想起寇京海说周林的那句话:你一个贫困县的小县长子,有什么好牛的?看来,老寇这句酒话自己也要时刻引以为戒才是啊!

    踏实了一会儿后,彭长宜掏出电话,给戴秘书长打了电话,但却被挂断了,估计她正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过了十多分钟,戴秘书长给他打了过来,她说:“长宜,我刚才正有事,怎么样,见着苏局了吗?”

    “见着了。”

    “谈的怎么样?”

    彭长宜很想实话实说,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戴秘书长是好意,就说道:“谈的不错,对我很有启发,等我们拿出一个初步方案,再请您拿大主意。”

    “呵呵,估计这个苏小个子也是胡侃一气吧,你们要发展旅游,市局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的,比如向上跑政策什么的,但是这张牌怎么打,还是要请各方面的专家论证,到时咱们再去省里请,主要是你要有一个初步想法。”

    彭长宜没想到戴秘书长知道苏局长是怎么样一个人,就说道:“阿姨,您真睿智。”

    “哈哈,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还有,每年年初,也就是阴历年的年底,市里都有一笔帮扶资金,过两天你专程来一趟,找找董市长,争取多要点。我现在还有事,有需要阿姨的地方尽管跟我联系,家里电话你不是知道吗?”

    “是啊?太好了!行行行,那阿姨您先忙,我下来就单独去找市长。”

    挂了电话,彭长宜就想,在内部挖潜的同时,要向上边挖潜,更多地争取一些贫困项目的支持。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彭长宜到了三源县城,老顾问道:“咱们先回哪儿?”

    想起那天的仓皇逃跑,彭长宜有些好笑,说道:“回海后基地吧,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呵呵,后备箱的东西是给老吉带的?”老顾问道。

    “可不是吗?赶紧贿赂贿赂他,真要把我赶出去我真没撤。”

    “呵呵,不会的。”老顾笑了。

    “我知道不会,但是也要堵住他的嘴,让他少说几句。”彭长宜坏坏地说道。

    “哈哈,还是你有办法。”

    老顾说得后备箱的东西,是一袋子五香花生米。上次他回来的晚,吉政委也没睡,夹着一瓶酒,来到他的房间,没有下酒菜,彭长宜就拿出一包从家里带来的五香花生米,吉政委非常高兴,他说道:“三源没有这样风味的花生米,都是用盐炒的,只有咸味没有香味,不像亢州的五香花生米这么香脆,吃了一粒还想吃一粒。”彭长宜就说下次回家给他带点回来。

    所以,这次花生米是万万不能忘带的,全指望这花生米公关呢!昨天中午他跟江帆喝完酒,把他送回住处后,彭长宜就开车来到了炒制花生米的回民胡同,买了二十斤花生米,还到亢州有名的酱肉铺里买了猪脸、猪蹄、猪耳等各种酱肉。

    他们穿过三源县城,向北山上的海后基地驶去。

    彭长宜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等穿过两道岗后,又走了几分钟的上坡路,才停在宾馆的那块平地上,老顾说道:“县长,你看。”

    彭长宜睁开眼一看,心说,倒霉,怎么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就见吉政委双手叉腰,站在宾馆的门口,像一尊门神一样,紧绷着脸,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彭长宜跟老顾说:“把车停边上,离他远点,我从偏门上去,你走正门,我先不理他。”

    老顾呵呵地笑了两声。

    车子停在远离正门口靠近偏门的几棵松树中。彭长宜下车,故意没往正门口那边看,就跟没事人似的拎着一个旅行包就下了车。

    老顾问花生米怎么办?彭长宜说:“咱们留一小点自己吃,剩下的和那些酱肉什么的,都给他。”

    老顾就开了后备箱,清理出一个空纸袋,把一袋子花生米往这个纸袋倒出了一点,剩下的扎好就拎了出来。

    彭长宜低头就朝旁边的那个偏门走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吉政委没有亲手接老顾给他的东西,而是让旁边一个年轻的军官接了过来,并且在往他这边张望,彭长宜就加快了脚步,刚要上石台阶,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大吼:“彭长宜。”

    “到!”

    彭长宜立刻答道,他有心理准备,他故意高声应道,同时站在原地不动。

    吉政委走出了门口,说道:“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

    彭长宜赶紧冲他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看见您了,我是想先把东西放屋里去,在下来陪您喝酒,我特地给您带来了花生米和李记酱肉,花生米是五香的,买的时候刚出锅,又香又脆,一个是一个的,您吃了一个想下一个,李记酱肉您应该不陌生,那是一百多年的老汤酱制的,一个字,还是香,一会咱们花生米、酱肉,烧酒,怎么样?”

    吉政委故意忍住没笑出来,说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快点下来,有账跟你算!”

    彭长宜依然嬉皮笑脸地说:“好好好,我马上就下来。”

    吉政委说完,瞪着眼睛看着彭长宜上了台阶,进了小门,他还想说什么,这时,老顾给他抓出一把花生米,递到他的手里,说道:“您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

    吉政委看了看老顾,他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是不好跟老顾撒的,就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嚼碎,说道:“就是不一样,好吃。”他说着,边不停地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跟那个年轻的军官说道:“把花生米给我收好,别着潮。那些酱肉放冰箱里,一样切一点。一会我要单会彭长宜。”

    那个年轻的军官说:“主任也定了餐厅的包间,他也有客人。”

    “哦,那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一份,也让他尝尝。”

    “好的。”年轻的军官拎着这些东西就走了。

    一会,彭长宜就嘻嘻地下来了,吉政委一把花生米也吃完了,见了他,没说话。彭长宜就说道:“怎么样,好吃吧?”

    吉政委白了他一眼,冷着脸说道:“东西放哪儿了?”

    “房间呀?”彭长宜答道。

    “谁的房间?”

    “我的呀?就是我原来住的那个那间呀?”

    “哦,我没把你铺盖扔出去吧?”

    彭长宜赶紧摇着头,说道:“没有,没有,那种事您做不出,打死您也做不出,一般像我这种人才能做得出。”

    吉政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荆条呢?”

    “什么荆条?”

    “你不是负荆请罪吗?”

    “我可没说!”彭长宜矢口否认:“我说是背着山上的野草请罪,荆条不敢背,抽人能疼死了。”

    “哈哈。你呀!”吉政委用手就给了他一拳。

    彭长宜呲牙咧嘴,揉着肩膀,瞪着眼说道:“真使劲呀?那么大的首长也记仇呀?”

    “废话,仇,谁不记呀?今晚,不醉不睡!”

    彭长宜笑了。

    他们进了包间,桌上早就摆好了彭长宜带来的花生米和各种酱肉,还有两三个炒菜。吉政委打开桌上的酒,咕嘟咕嘟就倒了两个杯,彭长宜一看,就说道:“得嘞,手下留情,我中午喝了不少了,现在酒气还没下去呢。”

    “少来,今天不醉不许出这个屋。”

    正说着,基地主任带着两个军人过来了。彭长宜一看赶忙站起,跟主任打招呼。

    主任的年纪比吉政委大几岁,他手里也抓着一把花生米,说道:“彭县长,花生米好吃呀,听说带了不少,下次再回去弄它一二百斤来。狼多肉少,花生米一上,没人吃菜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老师傅不多炒,一天最多炒二十斤。保证天天是新鲜的。您爱吃的话我可以提前预定。”

    主任坐在正中位置上,其余两个人也都坐下了,他说:“这样行不行,我派人去跟他学艺,要不我买两千斤生花生米,把他接来,到咱们这里炒,我给他工钱。吉政委啊,我估计这口,肯定北京那些老首长们都喜欢吃,你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彭长宜不等吉政委说话,就说道:“您这主意行不通。冬天储存几十斤还行,如果到了夏天,必须吃现炒的,花生米是油料作物,夏天容易变质,再有,您还几千斤的炒,最后我估计就会倒给老鼠吃了。”

    “哈哈,有道理。”主任笑着说道。

    彭长宜赶紧讨好地说道:“既然大家喜欢吃,我每次回来多带点就是了。如果有首长来,我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给我送过来,或者咱们去取也来得及吧。”

    “嗯,但是我春节就想买它个几百斤,怎么办?”主任说道。

    “哦,那得提前打招呼,这个老师傅是手工炒制,所以您看这上面的包衣没破坏,如果要是用炒炉的话,上面的包衣就不完整了,颜色也不好看了,所以他才抄的少。”

    主任端详着一粒花生米,说道:“是啊,我下来统计一下,然后你在给我预定。来,感谢你的花生米和酱肉,冲这,那井我们也打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对不起,我给部队添麻烦了。”

    “也是我们应该做的,由于基地性质,我们平时几乎和地方没有什么来往,就八一建军节那么一次,这也是我们做得不够的地方,你到这里当县长来了,以后咱们常走动,多联系。”

    彭长宜赶紧端起杯,说道:“太感谢主任了,我敬你。”说着,一口就喝下去小半杯,旁边就有人鼓掌叫好。

    主任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小杯酒也干了,说道:“果然豪爽。这样,下来一些具体事宜让吉政委跟你们谈。”

    彭长宜赶忙双手作揖,说道:“感谢,太感谢了!”

    主任说:“不打扰你们了,你该跟吉政委好好喝喝,为了这事他的确费了许多心思。”

    彭长宜连忙说道:“好、好、好。一定、一定。”

    彭长宜就送他们到门口,直到他们回了房间,才折了回来。

    彭长宜关好房门,端起酒杯,看了看那半杯酒,又看了看吉政委那整一整玻璃杯酒,就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杯,郑重其事地说道:“我郑重给您赔礼道歉,对不起了,那天的确冒犯了,我一口干掉,总比您抽我强,看好了,走一个――”说着,咕咚咕咚就把满杯的酒都喝了下去,加上刚才那半玻璃杯,足足有四两白酒,喝下去后,就觉得从食道到胃,有一种烧灼般的热火燎灶般的感觉,很快,眼睛也鼓胀了起来,似乎有火苗往出冒出。

    吉政委没有拦他,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了下去,说道:“少跟我来苦肉计,我还不吃你这一套,把杯子给我。”

    彭长宜以为他还要给自己倒酒,就痛苦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您就不能开开恩吗?也没必要这么乘胜追穷寇吧?”

    吉政委一手抓过他的酒杯,放到后面的暖气罩上,说道:“我知道你能喝,二斤不醉,但是我今天就要惩罚你,还不让你喝了。我要让你看着我喝。”说着,故意端起杯喝了一小口,还砸着滋味,然后吃几颗花生米,又夹了一块酱肉。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请求喝茶水行不?”

    吉政委就冲门口大喊了一声:“来人。”

    立刻,进来一个小战士。

    “给彭县长倒水。”

    小战士连忙拿起水壶,给彭长宜的杯里倒满了水。

    吉政委又说:“你别走远,就在门口,听见没?”

    小战士点点头。

    彭长宜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下子喝了那么多的酒出事,才吩咐小战士守在门口。

    尽管中午装醉,但他中午也喝了不少,酒劲还没下去呢,又一下喝了那么多酒,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实在是有些醉了。

    吉政委说:“逞什么强?一下子喝了那么多,博得人们同情是不是?那你也逃不掉,主任过来敬酒,咱们也应该过去敬酒,你倒好,先把自己喝倒了,怎么去敬酒?”

    彭长宜一拍胸脯说道:“没,没问题,要敬就快去,趁着我现在还清醒。”

    吉政委拿过他的杯,给他的杯里倒上了白开水,彭长宜赶忙夺过杯说:“不要,都是首长,那怎么成?”

    吉政委知道这三四两酒对于彭长宜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一口喝掉确实有些不要命,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确定没事?”

    彭长宜大着舌头,梗着脖子说:“有事也当没事喝!”

    吉政委伸手指了指他,说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把自己喝多了,喝醉了,好堵住我的嘴,是不是?跟你算账的机会多的是,不在乎这一时一刻。”

    彭长宜低下头,说道:“我算完了,不开眼,得罪了您。”

    吉政委看着他,说道:“放心,今晚我不为难你,但是那边的酒我可是替不了你。”

    彭长宜说:“哼,我喝酒什么用别人替过,都是我替别人。”

    尽管彭长宜嘴上说得硬,但是他还是喝多了。

    他和吉政委过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军人,喝酒个个是好手,哪个都不在彭长宜之下,彭长宜本来想找个比自己弱的欺负一下,但是他们个个都很强,如果中午和刚才没有喝那么多也行,连续两顿大酒,彭长宜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喝得天翻地覆。

    所有的人都喝多了,主任和主任的两个客人也都多了,吉政委更是多了,早就被那个年轻的军官搀了出去。

    老顾不放心,等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后,老顾急忙迎了上去,彭长宜小声跟他说:“让他们先走,咱们最后走。”

    彭长宜硬撑着,靠坚强的自制力和毅力往下压着从胃里翻上来的酒,他给人的印象除去眼睛红、舌头不利落和站不稳外,基本保持了风度。

    那几个人就不行了,不但走路东歪西晃不说,每个人的身边都多了一名战士搀扶,有两个人干脆就在大厅里呕吐出来,忙得几个小战士急忙清理。那个主任也没好到哪儿去,尽管他“仗势欺人”,少喝了许多酒,但明显也喝多了,不但话密,腿脚也明显地不利落了,还跟彭长宜勾肩搭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不知被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兄弟、彭县长、小彭,你这个朋友我算交定了,你来三源,咱们就军民情谊深,你走了,就两来无事,冲你,给三源做多大的贡献我都心甘情愿。”

    彭长宜知道,海后基地和三源关系不是太融洽,平时也没有走动,比较生分,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也不十分清楚。听主任还这么说,他也重复着不知被自己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就说道:“谢谢,谢谢主任的支持。”

    好不容易主任被人搀走了,到了门口他还回头说:“兄弟,明天咱们接着喝――”等主任他们几个踉踉跄跄出去后,彭长宜说:“快扶我去洗手间。”老顾知道他坚持不住了,架着他就走进旁边的洗手间,刚关上门,彭长宜一张口,嘴里面的东西便喷射而出……

    彭长宜吐得天昏地暗,老顾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递给他一把的餐巾纸,小声说道:“怎么样,能坚持走出去吗?”

    彭长宜都这样了,还没忘记装硬,他梗着脖子说道:“怎么说话呐?不走出去,我还能爬着出去呀?去,上门口看看大厅还有人没有?”

    老顾笑了,装作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样子,到了大厅,只见地面已经被擦拭干净,两个小战士刚离开。他就折了回来,说道:“快走,大厅没人。”

    彭长宜一听,精神一振,看了一眼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卫生间,大手一挥,说了声:“撤!”就踉踉跄跄地往出来了。

    老顾哪敢让他一人走,就在旁边搀着他,到了大厅,彭长宜挣开老顾,强支撑着身体自己走。他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如腾云驾雾般地迈着太空步,总算走出了大厅,在下台阶的时候,还是对距离估计的不足,差点没栽倒,幸亏老顾一直在他左右,及时扶住了他。

    等没人的时候,他几乎就完全仰仗着老顾的搀扶了,到了房间后,一下子就把自己摔在床上,老顾给他扒掉鞋后,又给他扒掉外套,一边扒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就是两眼井吗,至于这么不要命吗?命没了,要井管什么用?”

    哪知,彭长宜听见了,他趴在床上就“呵呵”地笑个不停,说道:“老顾,顾大哥,顾大爷,你是不知道呀,如果他出资让我三源所有的庄稼都能浇上水,就是把我扔到酒缸里泡三天都行啊,可惜,我喝成这样,他就给打两眼,两眼,解放军真抠门,那么多的军费留着它不花下小的呐!”说完,瞪着眼珠子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

    “哈哈。”老顾大笑,说道:“这您知足吧,开始不是说打一眼,是因为你不要命地喝酒,把他感动了,人家才又增加了一眼。”

    彭长宜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却感到天旋地转,他赶紧说道:“快,快点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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