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一位是?”

    杜娇容面带疑惑得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郑妈,因郑、林两位妈妈都是大夫人在时就得力的老人,因此如今新夫人进来了,余老太太便仍将她们派在大房里,供新夫人差遣。

    郑妈恭恭敬敬地双手交叠在身前、略一欠身回话:“回大夫人的话,这位是我们家的表小姐,方才人多您可能记不住,她是淑姨娘的外甥女,姓樊,单名一个音字。”

    “噢──原来是表小姐?要不是郑妈你提点,一会儿有人表小姐表小姐的叫起来,我可还以为是我娘家那个六岁的小外甥女来了呢,岂不丢人?呵呵!”

    杜娇容娥眉一挑,以帕子捂着嘴轻笑了起来,众人一听这话心里俱是雪亮,只怕樊音姑娘这“表小姐”三个字是再也不能用了。

    杜娇容自己笑了一阵,下面的一众丫鬟仆妇却一个个都紧绷着后背站得笔直,哪里敢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是新夫人拿着淑姨娘立规矩的时候!偏偏淑姨娘精明了一辈子,在原来的大夫人面前是惯常做小伏低的,这才获得了她的信任,今天却恁得糊涂了起来,偏生要在这个时候与新夫人为难,那不是自己往刀口子上蹭吗?

    “罢了,既然身子不爽快怎么不早说,我并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人,姨娘这样带着病来给我敬茶,知道的自然说是姨娘懂道理守规矩,可那起子不知道的浑人,没准就会在背后乱嚼舌根,说是我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有意要磨搓姨娘你呢!好了,快起来吧,铃儿,去,把淑姨娘扶起来。”

    带着一脸诚恳的笑容,杜娇容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厉害,淑娴一听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竟然就深谙这宅院里女人之间的暗斗之法,不由心里越叫苦,原想着激怒她,叫她在成亲的第二天就重重罚她,这么一来她有的是花样可以到余天齐跟前去哭诉,有的是柔情万种来拉回他的心。

    当初的君氏何尝不是个豁达善心之人,也不过就是性子直爽了些,又不懂得防人,便连连踩中她的圈套,叫余天齐以为她骄横善妒不能容人,从而越远着她,反倒与她这个楚楚可怜又心底柔软的好姑娘走到了一处。

    没想到她不但并不中计,反而大大咧咧地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虽然不是明着责问她,可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们都已经就这么听了去,一会儿功夫就不知道要在家里传成个什么样子了呢。

    当即不敢再掉以轻心,冲着铃儿感激地一笑,就着她的搀扶站了起来,又朝着杜娇容歉意地欠了欠身,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两声且虚弱地捂着胸口,好像她当真是受了风寒喉咙疼得厉害似的。

    杜娇容也不与她多加纠缠,却到底不曾喝她奉上的那杯茶,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地,当铃儿将茶碰到她跟前时,她只凑近前稍稍一闻,便将眉头一蹙。

    “茶水都凉了,没一点香气了呢,谁要喝这个?你拿出去倒了吧,对了,我们从家里带来的那盆白海棠正要开花呢,你将茶叶取出来,埋在花根下吧。”

    “是。”

    铃儿应声而去,念锦却已经撑不住笑了起来,悯罗坐在她身边觉着好奇,便拉着她问怎么了,念锦自然不能说出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粗俗话来,只得忍耐着同她解说道:“我是羡慕我们大夫人这么懂得养花只道呢。”

    “哦,原来如此,大夫人是个惜花之人,偏生我们家园子里又种了好些花,看来大夫人到我们家是来对了呢!”

    依绫听了念锦的话不由惊叹,杜娇容听着她们姐妹三个说得热闹,便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

    “方才着实人多,我这脑子也一时记不住那许多人名,这两个雪团似的小仙女也是我们家的姑娘么?大姑娘快领过来我看看。”

    “可不是么?这一位是我们家的二姑娘依绫,这一位是三姑娘悯罗。”

    念锦笑嘻嘻地带着她们上前,两个小姑娘也都规规矩矩地给杜娇容见了礼,杜娇容一手拉起一个作看右看,忍不住赞叹连连。

    “我说这天底下的美人怎么都叫我们余家占去了呢,大姑娘就是这么个俊俏的模样,这两位小妹妹现在看着就一点也不逊色,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看着二姑娘将来,只怕还要更加齐整些呢!看看这小脸蛋长得,水嫩嫩的,叫人怎么能不心疼她?”

    说罢伸手亲昵地在依绫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依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里却对这位年轻貌美又和气的大夫人多了几分好感。

    铃儿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托盘,里头摆着各色金银玩物,杜娇容让她分成三例送到三位姑娘房里去,她答应着去了隔壁屋,依绫的目光却一直粘了她半天才放开,这大夫人可真大方纳,那么多好东西,都送给她们。

    淑娴和樊音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两人默默地对看了一眼,却都没什么主意,还是樊音悄悄用手肘子捅了捅淑娴,扬起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等候着的云娇和红玉。

    淑娴顿时冷笑了起来,比起她这个姨娘,红玉这个大了肚子的通房,只怕会更让新夫人厌恶吧,倒不如将她推在前头,也好为自己分去一些麻烦。

    当下便起身走到念锦姐妹跟前,附在念锦耳边说了几句话,念锦听了忙笑了起来:“姨娘也太里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不曾进来给大夫人磕头,淑姨娘担心唐突了大夫人,可偏生喉咙口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拜托给她了。

    杜娇容听完又是一阵娇笑,对着淑娴和颜悦色道:“娇容过门之前就听说淑姨娘忙里忙外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如今看着果真如此,真真是个周到体贴的人,只是你既身子不好就别在这里立规矩了,都是一家人,谁会拿这个来与你为难?快回去歇着吧,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头疼脑热的要是不好生调理,那可不容易好呢!”

    一番话说得淑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说面子上是关心,可谁听不出来,这新夫人是在挤兑她这个姨娘年纪大了,要小心着点保养,不然可就要失宠了呢!

    忍着气向杜娇容温柔地笑笑,淑娴只当她方才的建议是耳边风,并没有要退场的意思,反而抬手朝着云娇招了招,云娇立刻扶着红玉一起走了进来,并朝着杜娇容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都是老爷屋里的人,今后一起好生伺候老爷便是。铃儿,赏。”

    杜娇容拉着依绫坐在身前,一面亲热地给她抚着衣袂上的褶子,一面又回头同悯罗说笑几句,听见两个丫鬟请安地声音,便漫不经心地答了,根本就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淑娴显然没想到杜娇容会就这么容易让红玉过关了,便给站在一边的秀杏使了个眼色,秀杏忙跑到红玉身边扶着她起来,口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喃喃道:“红玉姐姐小心,你可是有身子的人,行动千万要缓着些,仔细别动了胎气。到时候老太太大老爷怪罪下来,我们可吃不消的。”

    一句话果然成功地吸引了杜娇容的注意,她抬起头细细打量着站在底下的两个丫鬟,只见她们都穿着家常的小袄,头低得极低,也看不出长得如何,只是态度是极恭敬的,尤其是被秀杏搀扶住的那个,双手不停地在绞着帕子,肩膀微微抖动着,想是心里十分害怕。

    她叫红玉?

    目光掠过她的腹部,那里果然有一点圆润的隆起。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几个月了?”

    淡淡地出声,红玉紧张地抬起头,飞地瞅了一眼杜娇容的脸色,就又迅地低了下去。

    “回夫人的话,五个月了。”

    “恩,那你好生养胎吧,以后我这里也不用你伺候,只管保养好自己和肚里的孩子,便是你对余家尽忠了。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告诉铃儿,或者郑妈林妈,等你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不愁没你长长远远的好处。”

    红玉听着杜娇容的话心里一愣,原以为新夫人见着她必定不会喜欢,早已做好了被辱骂甚至责打的准备,可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斯文和善,说得话也句句在理,甚至还许了她一个将来,当下心里一热,挣开了秀杏的手,红着眼圈再度给杜娇容跪下,又心悦诚服地磕了三个头,口中只小声念叨:“奴婢谢夫人恩典。”

    淑娴见红玉并不曾如她所愿地寻着晦气,心下也觉着无趣,便扶着樊音的手想现行回屋去,横竖她现在是病人,方才大夫人不是还叫她早点歇着么,谁知才刚起身,便听见杜娇容不慌不忙地指着云娇了话。

    “方才你说你叫什么?”

    云娇一听问她,心里也知道不好,可也避无可比,只得跪下来老老实实地回话。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做云娇。”

    “要死了,那不是跟我们夫人重了一个字了么?”

    杜娇容尚未开口,铃儿已经拧着眉头喊了出来,郑妈站在杜娇容身边陪笑道:“铃儿姑娘莫恼,这本不是这丫头的本名,淑姨娘将她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想是不喜欢她原来的名字,这才给改了。”

    “那你本名叫什么?”

    “回夫人的话,奴婢本姓李,叫做惠云。”

    “哦……惠云惠云,不是很好么,做什么改了它?不如还是换回去吧,没得给外人听见了,笑话我们余家没有规矩。只是这样又拂了淑姨娘一片好意,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夫人说得哪里的话,连淑娴也是夫人的人,何况这个丫头,只要夫人喜欢就好。”

    淑娴被杜娇容“温柔”地看了半天,实在头皮麻,只得捏着嗓子装出声音嘶哑的样子,满脸谦卑地回了话。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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