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贾仁禄大军拔寨起程,沿着漳水迤逦东行,浩浩荡荡的开抵邺城城下。其时赵云统率的东路军经过数日猛攻,已攻克信都。赵云日日遣急足打探西路情况,听闻贾仁禄率师东进,担心头功被他人抢走。忙令偏将守城,自己则挥师西向,所到之处,各地郡守县令见到“常山赵云”的旗号,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敢抵抗?望风归顺,并不曾厮杀一场。数日间大军到了邺城以东的阳平亭,扎下营寨,只比贾仁禄晚到数日。

    此番诸路军马合围邺城,名将毕集,洵是盛会,赵云自是激动万分,安营已毕,便即来到中军大帐,求见贾仁禄。贾仁禄闻报大喜,亲自出迎,拉着他的手并肩入帐,赵云道:“兄弟没来晚吧?仁禄可曾与魏兵交战?”

    贾仁禄道:“不晚,不晚。子龙来的正是时候。其时子龙也忒着急了些,就是晚上几日十几日的,又有何妨?”

    赵云道:“晚不得,晚不得。别的战役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攻打邺城是多大的战役?要是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贾仁禄见他右手微微颤动,显是激动万分,笑道:“哈哈,搞不好白忙活一场,有什么好激动的?”

    赵云嘿嘿一笑,道:“我在信都听说你要打邺城,兴奋得一个晚上没睡着觉,次日一早便引军杀将过来,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来晚。”

    马超横了贾仁禄一眼,一脸不悦,道:“子龙如此着急赶来,怕是要失望了。”

    赵云脸现迷惘之色,道:“孟起何出此言?”

    马超指着贾仁禄,道:“到底为什么,你还是去问他吧。我官卑职小,可不敢乱说,万一说错了话,那可不是闹得玩的!”

    贾仁禄笑道:“好小子连顶头上司都敢调侃,看来是欠修理了,来人啊。将这小子拉将出去打屁屁,哈哈!”

    帐外的亲兵都知道贾仁禄和马超开玩笑,是以无人进帐。

    赵云问道:“仁禄,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贾仁禄笑道:“也没什么。这邺城城高池峻,且占尽形胜,易守难攻。以曹操之能尚须数年时光,方始攻下,老子比起曹操来可差得远了,用得时间自然要更多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城没有个三年……”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暴雷也似的声音大声喊道:“我没来晚吧?我没来晚吧?可曾与魏军交战?这头功是谁抢了?”

    贾仁禄道:“这个张翼德,人没到,声音倒先到了。”话音刚落,一条大汉掀帘而入,却不是最不爱惹事的张飞是谁?叫道:“军师,我可跟你说,这头阵你说什么也要留给我,不然我可跟你急!”说着奋袖出臂,只待贾仁禄说个“不”字,便即开打。

    赵云道:“翼德奉皇上之命镇守洛阳,如何敢擅离职守?洛阳可是战略要地,焉能有失?翼德还是乖乖回去守城吧,不然皇上怪罪下来,翼德可吃罪不起。”

    当年汉军围攻项羽,项羽见大势已去,自刎身亡。汉军将士个个觊觎刘邦许下的千金赏万户侯,眼见项羽倒下,都红了眼了,一拥而上,乱刀分尸。抢到的欢呼雀悦,没抢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刀砍人,一场混战之后,五个人各自抢到一片遗体,于是刘邦将赏金封地一分为五,每人各领一份,欢喜赞叹而去。如此争功实是骇人听闻,但这五人原先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就凭这一争抢,同时封为侯爵,名垂青史,且不论他们到底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总之他们的名字是写到史书里了,世人一说到谁杀了项羽,自然会提到这五个人。如今之势亦复如初,别说攻进邺城活捉曹丕是不世奇功,抢到之人将会名垂青史,受世人敬仰,就算是率先将大汉赤帜插上邺城城头,也是奇功一件,这人不管是之前多么默默无闻,经此一役,他的大名都将播于天下,为世人所传颂。近年来赵云转战四方,颇立战功,而张飞驻守洛阳,寸功未立。若是别的功劳,赵云自会相让。可这样的功劳赵云无论心胸多少开阔,也是不肯让的,眼见张飞不远千里跑来和他抢功,不禁微感不快,是以才会有此一言。

    张飞为了抢功,这些年早已练就一副厚脸皮,当下也不理会他言语中的冷嘲热讽,道:“有徐元直镇守虎牢,洛阳自是万无一失。这攻打邺城又怎少得了我?”

    贾仁禄笑问:“老子不是令张俊乂攻打黎阳么,怎么他没来,你小子倒来了?”

    张飞嘿嘿一笑,道:“俺的官比他大,他不敢不听俺的。”

    贾仁禄笑道:“真没见过你这个当上司的,居然和下属抢功劳。你已经是车骑将军,这官已经当到头,要功劳来有何用?还不如给下属多创造些机会,他们的官当大了,你老人家不也跟着有面子?”

    张飞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别的功劳,我也不屑和他们争,只不过攻打邺城,活捉曹丕,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怎能让他人抢去?军师,咱俩平日交情可是不错,我可跟你说,这头阵你可不能让他人去打!”

    贾仁禄心道:“我怎么不记得咱俩平时有什么交情。他妈的,这小子平时不烧香,临时才来抱佛脚。你小子若是带着几万两黄金来,老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现在你可倒好,啥也没带,就凭两句话就想空手套白狼,将先锋大印整到手,美死你!”问赵云道:“子龙急急忙忙从信都赶来,也是想打头阵?”

    赵云点了点头,道:“正是。”

    贾仁禄皱起眉头,对张飞道:“这可就难办了,你们两个都是老子的好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老子都不愿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张飞满脸堆笑,对赵云说道:“子龙,你近几年常常有仗打,立了不少功劳。我在洛阳终日闷坐,闲得发慌,这头阵你就让给我吧。”

    赵云摇了摇头,道:“我从大老远从信都赶来,就是为了能当先锋破敌,如何肯让你去?”

    张飞又劝了几句,见他不让,按奈不住,破口大骂,赵云心中不忿,也反唇相讥。一时之间二人面红耳赤,争执不下,若不是上官在座,当场就要打将起来了。

    贾仁禄挑拨离间,原就为了看这热闹,嘴上不住劝说,心中却想着怎么还不开打?张飞vs赵云,这可是世纪之战,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正热闹间,忽听马超哈哈大笑,张飞见他古怪,停了下来,问道:“你为何发笑?”

    马超道:“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们两个都大傻瓜,也不想想,你们远道而来,如何跟我们这些人抢头阵?”

    张飞道:“什么?这先锋大印已被他人抢走了?是谁?站出来吃俺三百拳!”

    马超道:“翼德的神拳有谁能经得住三拳,你这么说谁还敢站出来?”

    张飞捋起袖子,道:“该不会是你小子吧。”

    马超指着贾仁禄,道:“到底是谁,你去问他吧。”

    张飞道转过身来,问道:“军师,这先锋到底是谁啊?”

    贾仁禄白了马超一眼,道:“先锋老子还没派呢。”

    张飞松了口气,道:“没派就好,没派就好。”说着左张右望,四下找寻先锋大印,心中盘算,只要一发现,立即扑将上去,不管贾福同意不同意先抢到手再说。

    赵云道:“仁禄围城已有数日,为何至今仍不下令攻城?”

    张飞道:“攻打邺城是何等大事,自然要从长计议了。”满脸堆笑,道:“军师如今我来了,你也该计议完了吧,这先锋我看也别再议了,就让我去吧”

    贾仁禄笑道:“老子就搞不懂了,这先锋有什么好当的,一个个争着要去。实话和你们说了吧,司马懿厉害得很,没三年五载,甚至七年八年,是打不下邺城的。头上这几年,这仗肯定很坚苦,而且损失肯定很惨重,这一场大战,咱们是先苦后甜,先败后胜,你们是想想打败仗呢,还是想打胜仗呢?”

    张飞叫道:“司马小儿有何了不起?明日我便引本部军马杀到城下挑战,将其生擒活捉,献于帐下。”

    贾仁禄道:“没用的,司马懿耐心很好,孔明给他女子衣服穿,激他出战他都不出。你就算骂上个一年半载,他也是不会出来的。”

    张飞伸了伸舌头,道:“这家伙属乌龟的?这么激他也不出战。”

    贾仁禄道:“就是因为这家伙十分难缠,所以这邺城才不好打。不过这攻城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如今万事俱备,还望你们几位多多配合了。”

    张飞叫道:“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贾仁禄道:“不论我说什么,你们都听我的?”

    赵云、张飞齐声道:“军师下令吧,我们都听军师的!”

    贾仁禄道:“好,我要你们什么也别做,天天在帐中陪我喝酒。”

    赵云、张飞面面相觑,齐声叫道:“什么也别做?”

    贾仁禄道:“对的,什么也别做,老子已让人挑土筑围。邺城城高池深,兵精将猛,不易对付,咱们先围他个一年半载的,再作区处。”

    赵云、张飞互望一眼,心中均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打战的。”赵云正色道:“闷围可是兵家大忌,仁禄为何反其道而行?”

    贾仁禄挠了挠头,道:“什么叫闷围啊?这个名词老子从没听说过,哪位费神给解释一下。”

    众将恍然大悟,跟着深感佩服,心想领兵打战而不知啥叫闷围的,怕只有眼前的贾大帅一人了。他既不知什么闷围,难怪会如此倒行逆施了。赵云道:“这闷围就是领兵将城四面围定,却什么也不做。”

    贾仁禄道:“什么也不做,自然就没有损失,这不是很好吗?”

    赵云道:“士兵什么也不做,日子久了,士气便会下降,再想攻城可就难了。”

    孙礼道:“嗯,子龙说的对,围城最忌闷围,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攻城一次,当作活动筋骨也好,当作操练也好,这样才能保持士气。”

    贾仁禄恍然大悟,道:“这里面原来还有这许多门道。”眼光在众将脸上一扫,对郭淮说道:“你小子在傻笑什么呢,莫不是笑老子连这也不知道,太也孤漏寡闻?”

    郭淮笑道:“岂敢,岂敢。末将是在笑子龙、德达等人自作聪明,军师用兵如神,又怎会不知道什么叫闷围?军师既然说要闷围,我们就踏踏实实的照着他话去做,准没错,又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扰?”

    张飞叫道:“军师也是人,也有出错的时候。哼,这个主意我看就大错特错,简直错的不能再错了,错之极矣!”

    贾仁禄也不理他,对郭淮说道:“真有你的,居然看出老子在装傻。围城是忌讳闷围没错,但忌讳不等于不能,有谁规定围城不能闷围的?老子这次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张飞心中不忿,道:“你这样贻误战机,可是要坏大事的,我要到大哥那参你一本,说你明明不会打战,偏偏要瞎指挥,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

    贾仁禄可想让这个想打战都快想疯了的家伙坏了他的好事,板起脸来,举起尚方宝剑,道:“此番出征,皇上命我临机专断,凡事有利国家者,可便宜行事。你无皇上诏命,擅离职守,这可是天大的罪过,老子用这把剑将你杀了,那是有功无罪,还不快给我滚回洛阳去。”

    张飞叫道:“你围城不打战,如何有利于国家了?我是车骑将军,官和你一般大,也有权发号司令,传我将令,来日五更造饭,平明攻城!”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贾仁禄微微一笑,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围而不打,有敢言出战者斩!”

    众将互望一眼,轰然应是。贾仁禄对张飞道:“你还有何可说?”

    张飞恶狠狠地瞪了贾仁禄一眼,愤然出帐。

    贾仁禄摇头苦笑,对蒋琬说道:“张翼德就交给你对付了。他妈的,老子就怕摁他不住,所以没让他来,没想到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这个瘟神跑到老子这来瞎捣乱,老子有难矣。”

    蒋琬面有难色,道:“可是翼德身分特殊,下官才疏学浅,怕劝他不动。”

    贾仁禄伸嘴在他耳边说道:“这劝不动,可就没有春宫图看了。”

    蒋琬脸上微微一红,应道:“下官尽力而为!”

    贾仁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矣,散帐!”

    蒋琬倒也甚有本事,也不知他对张飞说了什么,张飞对贾仁禄的态度竟大为改观,虽说见到他还是呲牙裂嘴,没给他好脸色看,但却不再叫着嚷着要出战了。汉军于邺城四面筑起长围,深沟高垒,却不攻城,如此过了两个多月,汉军仍是不出。司马懿眼见攻城的汉军竟然全无动静,比他们这些守城军还沉得住气,颇为纳闷。曹丕也是大惑不解,这日将司马懿召进御书房,说道:“贾福搞什么鬼,他难道不知闷围是兵家大忌吗?”

    司马懿捋了捋胡须,道:“微臣也觉得奇怪,接连想了两日,仍没有想明白。”

    曹丕沉吟,道:“他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司马懿道:“他会不会是在等机会?”

    曹丕道:“等什么机会?”

    司马懿道:“汉军长期不出,我军必然懈怠,此时贾福突然引军杀出,确可收出奇不意之效。”

    曹丕道:“没有这么打战的,这攻城不比其他,对士气要求甚高。汉军长期不出,士气降的可比我们快多了,到时朕看他如何指挥得动?”

    司马懿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臣就……”

    正说话间,忽见一名近侍进殿,道:“不好了,不好了。一群守城兵士将太仓令衙门团团围住,抗议太仓令克扣他们的伙食,还给他们吃发了霉的粮食,”

    曹丕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

    司马懿道:“请皇上速作决断,万一引起哗变,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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