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万大军开拔动静自然十分巨大,早有细作报知司马懿。司马懿微微一笑,道:“这小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曹真道:“好小子,来得正好。大军休整数月,士气正盛,就让末将出战,好好给贾福一点颜色看。”

    司马懿道:“他沉不住气,那是他的失误,我们焉能蹈其覆辙。传令下去,坚壁固守,不论早晚都须用心提备,有敢再言出战者斩!”

    众将没想到司马懿当缩头乌龟竟当出味道来了,还打算长期当下去。众将虽然心中十分不忿,但官没他大,声音自然也没他大,见他发令时一丛胡子根根翘起,便知他很生气,惹毛了他后果很严重,于是个个忍气吞声,胡乱答应一番,退出帐去。

    数日后汉军一队队开来,于漳水北岸扎下营寨。次日一早,马超大摇大摆的引着三五千人开抵魏军大营前,从司马懿爷爷的爷爷开始骂起,一直骂到魏寨内伙夫的八杆子也打不到的亲戚为止,红日西斜,司马懿仍不出帐。

    边上一名亲兵见马超骂得口干舌躁,忙递上美酒一壶,马超接过,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精神为之一振,又骂了几句,见魏寨内全无动静,恨恨不已,大声叫道:“他妈的,魏国的这帮家伙个个都不是英雄好汉,就会当缩头乌龟,明日你马超爷爷再来骂,看你出不出战!”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帐内司马懿听得骂声止歇,笑道:“这个贾福怎么和诸葛亮一样,又差那个家伙来寨外叫骂,如此能奈我何?”沉吟片刻,将徐晃叫了进来,道:“贾福这人不同于诸葛亮,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防他狗急跳墙,公明这便引军把守住各处要道,以防贾福绕过这里直攻邺城。”

    徐晃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司马懿自言自语道:“贾福啊贾福,如此一来,我看你能奈我何?”

    次日一早,马超依旧到寨外叫骂。一连骂了数日,魏兵只是不出。贾仁禄突然和诸葛亮一样,正正规规的打将起来。司马懿也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担心贾仁禄此举是为了稳住他,或出奇兵从间道绕行。当即便令李典、曹真等将各引侦骑四出哨探,往北一路哨到涉县、武安,往南一路哨到林虑、荡阴。一连数日,各路侦骑流水价似的来报,左近别说没发现大股汉军,就连小股汉军也未发现。

    司马懿更加纳闷,不知贾仁禄葫芦里再卖什么药。这日他坐在帐中对着一张案上大地图呆呆出神,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难道这次的主帅仍就不是贾福而是诸葛亮?”思索良久,道:“应该不可能,这次这寨子布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明显不是诸葛亮的手笔,再说诸葛亮也不会无缘无故守上两个多月方始进兵,可……”

    刚说到此,忽听脚步声自帐外直响进来,猛一抬头,却是曹真,忙问道:“可曾发现汉军踪迹?”

    曹真摇了摇头,道:“没有。太尉在周围已布下天罗地网,便是一只苍蝇飞过也逃不出您得法眼,又何必担心。”

    司马懿道:“贾福非同一般,不可等闲视之,还是小心些好。”

    曹真冷笑道:“贾福又没有三头六臂,何我们一般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有什么好怕的。太尉不是说遇到贾福时固守就没用了么,如今为何还不出战?”

    司马懿搞不清楚河对岸营中坐着的到底是谁,正没好气,怒道:“你一天到晚只要出战,难道是嫌命长咋地!”

    曹真道:“如此窝在营中,实在是太窝囊了,众将士颇有怨言。长此以往恐军心哗变起来,便不好收拾了。”

    司马懿叫道:“我深谙兵法,要你来指划!”定了定神,怒气登消,道:“不好意思,我心烦意乱,说话过于无礼了。如今尚不知敌营主将是诸葛亮还是贾福,冒然出战只恐中计。”

    曹真道:“太尉也过于把细,我军不出已有数月,如今骤然杀出,敌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料得到?末将想一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司马懿见说他不动,只好抬出皇上来压他,道:“皇上有旨让我等坚守不战,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曹真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皇上他老人家在邺城,哪能事事都了若指掌,这大主意还是要您来拿。”

    司马懿笑道:“皇上圣明烛照,明见万里,这里的情形如何,皇上全都知道,他下的旨肯定是错不了的,我们只要照办便成。”

    司马懿这番话,既拍了曹丕马屁,又堵了曹真的嘴,可谓一箭双雕。曹真总不可能说皇上其实啥也不懂,就会瞎指挥吧,那样他的脑袋就要挪地方了。他迟疑道:“这个……”

    司马懿道:“这个什么?若是不照皇上的圣旨办事,有起事来,是你担责任,还是我担责任?”

    曹真道:“太尉若是怕耽责任,那由末将来承担好了,若是败了,皇上斩了我的头便是。”心道:“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也会被活活气死,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倒也没什么区别。再说以其这样零碎受苦,还不如一刀割了脑袋来痛快。”

    司马懿道:“若大军再败,汉军长驱直入,逼近京师,天子震恐,百姓涂炭,这样的责任你担得起么?”

    曹真道:“这个……”

    司马懿道:“到时便是砍了你的脑袋,能使大魏江山转危为安么?我看在你是皇室宗亲的面上,对你一再宽容,不加斥责,你以为我怕了你了?还不给我退下,若再乱言,定斩不饶!”

    曹真给司马懿问得个哑口无言,心中郁闷,但司马懿所说条条有理,只得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司马懿道:“出战,出战,这帮家伙天天就只知道出战。马超在外搦战,指着我的鼻子痛骂,将我骂得个体无完肤,狗血淋头,我又怎会不知?又怎会不怒?可杀将出去徒然自取败辱,又有什么益处?”

    次日一早,马超依旧在外叫骂,魏营众将无不憋了一肚子火。曹真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辕门口走来走去,耳听见马超军那不堪入耳的怒骂,恨不得立时插上翅膀飞出寨去。一瞥眼间,只见李典向他走来,报怨道:“这样窝囊气不知要忍到几时?”

    李典叹了口气,道:“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太尉不战若是有良谋倒也罢了,偏偏没有良谋,明明……明明……唉”

    曹真大声叫道道:“你是不是想说,他明明是怕死?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太尉胆小如鼠,被贾福、诸葛亮打怕了,一见他们杀来,便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出战。”

    李典道:“小声些,别给太尉听见了。”

    曹真道:“听见了又怎地,我还怕他不成。”

    营外马超见到曹真与李典在辕门前谈话,话锋一转,开始破口大骂曹真起来,说他是曹操的私生子,他母亲与曹操如何如何,又怎样怎样,这才有了他,若非如此曹操为何平白无故的赐他姓曹。秦朗之母为曹操宠妾,其父也是死于王事。秦朗地位如此特殊,尚且未蒙赐姓。曹真何德何能,偏偏就赐姓为曹,其中定有猫腻。可怜他老子不明就里,竟还以为曹操待他不错。曹操遇到危难时,挺身而出,白白替他搭上了老命一条,这冤大头倒是做的熟手之极。

    马超来之前曾恶补了一番功课,对曹氏宫闱内幕颇为了解,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偏偏又拐弯抹角,言语十分粗俗。诸葛亮差马超来骂阵已有一段日子,这段时间他除了骂人外几乎没再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情,这骂功倒是给他练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边上汉军纷纷帮腔,跟着起哄,大骂曹真是野种。曹真听马超言语间句句牵涉到他的母亲及死去的父亲,焉能不怒,伸手在辕门上重重一拍,大声喝道:“牵我的马来!”跟着喝令把门兵士开门。

    李典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子丹休要鲁莽,此事滋事此大,还须请示太尉。”

    曹真道:“你没听见么,马超这狗贼出言辱及先父,此仇此恨,焉能不报!”

    马超叫道:“对了,这才算是个男子汉。不过既便你打赢了我,也塞不往悠悠众口。”

    曹真道:“马超狗贼,今日有我没有你,有你没我。”

    马超道:“有种就出来,光说不练可不是男子汉。”

    曹真叫道:“你当我不敢出来?快打开寨门!”

    把门兵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敢开门。曹真大怒,正要发作,忽听身后有人大声叫道:“马超有种你就进来,在外面拐弯抹角的骂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正是司马懿到了。

    马超比曹真更受不得激,闻言勃然大怒,道:“你敢说我不是英难好汉,我偏偏杀将进来,让你瞧瞧!”把枪一招,身后兵士大身呐喊,杀将上前。到得寨边,橹楼上抢出一队弓箭手,弯弓搭箭,向着马超军射去。一时间乱箭如雨,抢到寨边的数十名西凉骑兵登时中箭落马,惨叫声响成一片。

    司马懿哈哈大笑,道:“马超小儿,有本事你就攻进来。”对李典道:“把子丹拖进帐去,不许他出来惹事。”

    曹真指马超道:“他……他……他……”说着泪水滚滚而出。

    司马懿道:“我明白,这仇今日先记下,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手刃仇人。”

    曹真道:“要得就是这句话!”大踏步向自己营帐走去。

    这边马超攻了几次,均被乱箭射回,损失惨重,死者不计其数。马超气得哇哇乱叫,狠狠地瞪了司马懿一眼,道:“乌龟壳子倒挺硬,司马老儿,有本事你就躲在里面,一辈子也别出来!”一挥手,拨马退走。

    司马懿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喃喃地道:“这贾福到底要做什么?这样的打法太也正规,一点也不像他的性格。”说着踱来踱去,低头沉吟。

    正沉思间,忽听远处蹄声得得,一骑马由远而近,风驰电掣一般向大营驰来,马上乘者身着魏兵服色,显是自己人。

    李典向那人瞧了一眼,皱起眉头,道:“这人是曹休将军手下亲兵,来这做什么?”

    司马懿心念一转,一拍大腿,道:“哎哟,不好,常山有失!文烈驻守的井陉关也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当年韩信就是在那里背水一战的。汉军若出井陉,便可一马平川,长驱大进,邺城危矣!我曾给文烈写过一封信,让他一定要小心提防,小心提防。唉,这个文烈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可如何是好?”

    李典见司马懿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安慰道:“太尉且宽心,文烈差人来兴许不是为了这事。”

    正说话间那人纵马狂奔进寨,驰到离司马懿身前数丈处翻身下马,上前行礼。司马懿向那人瞧了一眼,皱起眉头,道:“井陉丢了?”

    那人怔了一怔,道:“太尉真是料事如神……”

    司马懿没空听他拍马屁,打断他的话头,道:“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贾仁禄早就料到司马懿会躲在乌龟壳子里不肯出来,便令郭淮打着他的大纛引着一支军马来到漳水北岸扎下营寨。他事先便叮嘱郭淮每日里便派马超到魏寨去挑战,一来可稳住司马懿,造成汉军全力攻打漳南魏寨的假象,二来如此正规的打法,也可使司马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汉军中的主帅到底是谁,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懿老谋深算,担心又中了诸葛亮的诡计,果然不敢轻出,其实此时河对岸汉军寨中不过也就驻着两三万人马,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实是不堪一击。司马懿错若是无所顾忌,放心大胆的杀将过去,这会怕是连壶关也拿下了。他过了一个天赐良机,事后知道了,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郭淮引军去后,贾仁禄随即大摆酒宴,犒赏三军,三军将士早就闲得发荒,又见贾仁禄待他们真得没话可说,皆摩拳擦掌,争先奋勇。酒宴一罢,贾仁禄便令进兵,引着大军在崇山峻岭间穿行,直插井陉。井陉在壶关东北约千余里,路程虽说不近,但大军士气高昂,奔行如飞,且赵云本就是常山人氏,有他作向导,自是轻车熟路,不数日便到。贾仁禄又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令赵云领着二万敢死军马突然从暗处杀出,沿着山间小道直扑井陉关。

    曹休不意汉军猝至,仓促迎敌。那两万人闲了两个月,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畜力多时,不胜技痒,大呼陷阵,以一当百。魏兵大败,大小将校死者不计其数,曹休见风色不对,便扮成小卒,夹在败兵之中,快马加鞭,逃之夭夭,贾仁禄十分轻松的拿下了井陉。

    三国时的并州就是现今的山西一带,太行山、五台山、恒山等山脉纵横交错,崇山峻岭,深沟高谷,道路崎岖难行,出了井陉之后,便是河北平原,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利于兵马驰骋。当年韩信攻赵,赵国二十万大军什么地方都不守,就守井陉,便说明此间地势险要,实是要冲。曹丕自然也知此地占尽形胜,若被汉军夺去,长驱而下,一片平阳之上,大魏无险可守,故令曹休领军五万防守此间,司马懿也怕贾仁禄避实就虚,出奇兵突袭井陉,便写了一封信嘱咐曹休小心在意。哪知曹休见贾仁禄数月不出,只道他是怕了,便不以为意,根本不把这信当回事,其时他正在上茅房,手边没有厕纸,一时情急就把来擦了屁股。没想到汉军真的从天而降,气势如虹,曹休猝不及防,登时着了道。井陉与漳水南岸相隔尽千里,司马懿既便得到了消息,也是鞭长莫及,远水解不了近火。

    井陉大胜之后,贾仁禄当即分兵数道,令众将乘势分头略地。庞德引军一路向北,直至中山,赵云则挥军直指他的老家常山真定。赵云少小离家,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已有十余年没回老家了,都快忘了老家是什么样子的了。贾仁禄知道他老家就在常山真定,特意将东边这一路派给了他,让他衣锦还乡,好好风光风光。贾仁禄自己则引军向南,过石邑,经元氏、房子、中丘、襄国,兵锋直指邯郸。大军所到之处奉行三光政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当地老百姓眼见留下来难以活命,纷纷离乡背井,拖男带女,扶老携幼,迤逦南逃,难民队伍绵延数十里,尉为壮观。贾仁禄率军紧随其后,这日杀到了易阳,离邯郸不过百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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