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闻言险些晕去,没想到这想什么还真就来什么,喃喃道:“我恐浮桥有失,断了我军后路,特令于文则引五万军马沿河两岸一连下了十个营寨,严密防守,以防不虞。怎的敌军到时,文则竟毫不知情,仓促应敌?”

    那小卒道:“于将军以为敌军两路不胜,竟皆败走。渭河以北郡县又均入我手,哪里会有什么军马来袭,便不以为意,疏于防患。曾有一名小校犯颜直谏,说贾福狡诈异常,如今突然失去踪迹,音讯全无,必有诡计,劝于将军小心提防。可于将军却不以为然,将其叱退,仍旧疏于防守,以至有此祸。”

    司马懿伸手在桌案上重重一击,道:“竖子坏我大事!”顿了顿,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都怪我用人不明,致有此祸。文则追随武王日久,官位反在我这个新进之人之下,心怀不满,办起事来便不肯用心。我素知他办事沉稳干练,军中无出其右,想来应该不会因私废公,这才将最关键的位置留给他,让他镇守浮桥,没想到……唉!”

    便在这时,徐晃走进帐来,司马懿问道:“公明来此何为?”

    徐晃道:“我听说贾福已烧断浮桥,断我归路,特来请问太尉如今该如何是好?”

    司马懿沉吟片刻,眼珠骨碌碌一转,道:“如今唯有孤注一掷,败中取胜,死中求活。”

    徐晃原也不满司马懿位在自己之上,但见他用兵如神,还是十分钦服,心甘情愿受他指挥,道:“哦,请问太尉该怎样死中求活?”

    司马懿道:“明日我便引大军佯作回师夺路而走,却伏兵半路,待渭河南岸的汉军前来追击时,便纵伏兵击之,只要败了这支军队,便可乘势渡过渭水,直逼长安。若刘备惧我兵威,仓皇逃走,大事成矣!”

    徐晃道:“此计与前番夺取浮桥时如出一辙,贾福当时便未上当,如今也不大可能中计。”

    司马懿道:“公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番我军归路未断,如此施为,便容易让人起疑。如今我军归路已断,军心涣散,夺路而走,乃是人之常情,又如何会让人起疑。不过世事难料,万一贾福识破我计,并不出兵追击,我军归路断绝,前进不得,将死无葬身之地,这的确不可不防,因此我有一样差事想烦公明辛苦一趟,不知公明肯去否?”

    徐晃道:“太尉之命,岂敢推辞?”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公明肯去,我无忧也,这样你这便引兵前往黄河上游造筏,接应我军过河,切记一定要秘密行事,若是被敌军现,引兵来袭,我军可就真没有归路了。”

    徐晃应道:“太尉肯管放心。”

    司马懿点点头,道:“若是情况紧急,我便前往和你合兵一处,一齐杀过河去,再作区处。”

    徐晃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当晚司马懿彻夜未眠,对着张地图,手指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知道的知他正在凝思对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神经呢。如此用了一个晚上的功,熬白了十余根头,日后他一想起此事,便恨得牙痒痒的,破口大骂贾仁禄不是东西,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

    次日一早,司马懿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来到帐门前活动活动筋骨,跟着便传令退兵,大小将士已听闻浮桥被烧,后路已断,无不归心似箭。恨不得立时便插上翅膀飞过黄河,以免给莫明其妙的给人包了饺子,死在黄河这头,让远在黄河那头的亲人倚门而望,痛哭流涕,最后连他的尸体也无法见到。

    大军行出五十余里,到了重泉,司马懿便令大军停下,相度地形,见西北角一带沟壑纵横可以伏兵。便令夏侯尚虚打他的旗号引一军装模作样的撤退以诱敌来追,其余军马散成数股,隐于沟谷之中。如此守株待兔,候了半日,大道上来往的除了小商小贩,便是寻常百姓,他们又不是绑匪强人,自然对这些平头老百姓不感兴趣。

    司马懿虽说耐心极好,可候到天色将晚,仍看不到贾福大军的影子,也不禁烦躁起来,差人四出哨探,不多时哨探来报,渭水对岸的郭淮军并未追来,依旧列营据守。如今形势与历史上的截然相反,司马懿进攻,而贾仁禄防守。贾仁禄猛得和司马懿比起耐心来,司马懿还是有些受不了,不过他心存万一之想,强自克制,令大军继续蹲守。过不多时,一轮明月挂上树梢,贾福大军仍没有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明月渐渐西沉,贾福大军却始终没有出现。大小将士无不嗟怨,悄悄数落司马懿,说他见后路断了,也不赶紧想法子夺路求生,却让大军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喝西北风。如今贾军大军已扼住了魏军的咽喉,只要凭险坚守,待得魏军粮尽,再行出击,便可稳操胜券,如何还会傻乎乎前来送死?连这么显而易见的形势司马懿都看不透,将军做到他这个份上,真可谓是傻到家了。数落完之后,众人犹有余愤,便开始悄声咒骂,于是骂他全家死光光者有之,骂他生儿子没**者有之。司马懿也略有耳闻,虽说不信这些恶毒诅咒真的会应验,却也知军心已沮,忙下令安营扎寨,令众军休息。

    此时是要撤到对岸再作区处呢?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守株待兔呢?他心中也在反复交战,安营之后,便让人挂起一副巨大的地图,自己则立于图前,凝神细看,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别看他身子凝立不动,心中却是思潮起伏,各种念头纷至踏来。如此思索近一个时辰,他最终还是没能挡住大利的诱惑,心想只要能诱河对岸的郭淮军过河,迎头痛击。郭淮军大败之后,魏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指长安城下,刘备心中慌乱,非走不可,这样的机会实是千载难逢,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错过实在太可惜了。心念及此便传令再等三日,若仍不见汉军动静,便即退军。此时他已知贾仁禄和他一样都流氓出身,用兵不按常理,为防不虞,即令李典、曹洪二人于两翼各自立营屯扎,但看大营有失,便即引兵接应。两将躬身接令,各自相度地形,扎寨立营,不在话下。

    司马懿布置妥当之后,稍感放心。传令各寨严密守御,小心防患,之后便即解衣就寝。当夜司马懿总是睡不踏实,一有风吹早动,鸟叫虫鸣,便即惊醒,披衣而起,走到寨外查看,却现不过是虚惊一场,苦笑了笑,又回到榻上睡觉。如此提心掉胆的过了一夜,太平无事,起床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嘟嘟囔囔的咒骂贾仁禄的十七八代祖宗,骂了半晌肚子饿了,便令人送来早膳,用过之后,又传令三军蹲点守候。

    如此过了三日,渭河对岸的郭淮军及黄河岸边的贾仁禄军都是据营坚守,不见动静。此时魏军营中粮草看看将尽,兵士日思东归,士气低落,胆子小的便在营中诅咒司马懿,胆子大的往往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偷偷逃跑,各营将领禁止不住,纷纷来到中军大帐中禀告司马懿。

    司马懿也知大军不能再战,伸手在地图上长安所在位置上重重一击,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出了一会神,叹了一口气,传令道:“传令下去,明日五更造饭,平明退军,过河之后,再作区处。”此令一出,三军将士无不欢悦,立即收拾行装,准备跑路。

    当夜二更,风清月朗,繁星满天。将近三更,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阴云四合,黑气漫空,对面不见。其时魏兵个个想着回家之后怎的和老婆孩子热坑头,谁都无心防守,戒备自然就十分松懈。司马懿虽然千叮万嘱不可大意,但各营将领均想连日无事,何况明日就要闪人了,还会有何屁事?是以口中虽唯唯诺诺,心中却大不以为然。上梁不正,下梁自然就歪,于是三军将士个个窝入被中安心大睡,呼噜之声一阵响过一阵。

    正当魏军大小将校睡得正香之际,突然间四下火把齐明,喊声震地,左有马、吴班,右有庞德、吴懿各引骑兵两万,风驰电掣一般撞入营中,逢人便砍。数万只马蹄击向地面,直似地动山摇。魏军闻得喊声,大失惊色,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披衣出营查察,正逢凶神恶煞的马骑兵,火光之中但见刀光舞动,立时便有数百魏兵不明不白的见了阎王。

    其时司马懿正梦见自己身披龙袍,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台下群臣山呼万岁,拜舞起居,不禁心中大乐,哈哈大笑。忽闻喊杀之声大起,吓了一跳,睁眼一看,现刚才那美妙情影不过是南柯一梦,不禁大为忿怒,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上挂着的哈拉子,翻身而起,走出帐来查看,却见汉军来势汹汹,乱砍乱杀,魏军仓促应敌,无心恋战,四下乱窜,料想既便孙吴再生抵敌不住。飞身上马,领着数百亲兵,拨马往东败走。将士们见主帅都跑路了,更加无心恋战,军心涣散,四散奔逃。曹休等人各引败军,保着司马懿且战且走,向黄河边上逃去。

    正行间忽然一声喊起,鼓角震天,左有赵云、右有马岱,两路杀出,魏兵大败,十伤**,四散逃奔。此时司马懿、曹休所引近万人被汉军围住,箭如飞蝗。曹休使尽平生本身,奋力死战,身中四箭,浑身是血,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他人的了。既使这样仍无法冲出重围,四下里的汉军实在太多,杀了一个又来一双,杀了十个又来二十。眼见着身旁亲兵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惨叫之声此起彼伏,魏兵越来越少,而四下里汉军却纷纷高喊:“活捉司马老流氓!”“司马老流氓纳下命来!”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涌来,这种乱七八遭的台词明显是出自贾仁禄这个老流氓口授。

    司马懿和曹休对望一眼,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我今日竟死于此地!”

    正危急间,忽听西北角上杀声大起,一支军马透入重围,为二将正是曹洪,李典。二将与司马懿合兵一处,奋力冲出。逃出十余里,司马懿惊魂稍定,在马上连连拍他自己的胸口,回思刚才的情景,心中犹有余悸。曹洪和李典对望一眼,道:“我等救援来此,还望太恕罪。”

    司马懿道:“二位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没有二位相助,我必将身异处矣。不过我见二位来时颇为狼狈,难道也中了贾福的埋伏了?”

    曹洪点了点头道:“不出太尉所料,正是如此。我等一见大营火起,便各自引军接应。哪知方走到半路上,便遇汉军拦截,我等奋力死战,方才得出,恐太尉遇到凶险,故引败兵前来救援。”

    司马懿道:“贾福用兵神出鬼没,既便孙吴复生,亦不能窥其迹,何况是我?”

    曹洪道:“如今兵马以不能再战,不知太尉下一步有何打算?”

    司马懿道:“我已令公明于上游赶造木筏,想来现在该已齐备,我等赶去已他汇合渡过河去,再作区处。”

    当下众将便拨转马头引着败军向西北方向驰去。贾仁禄则与郭淮等人合兵一处,衔尾穷追。

    原来那日贾仁禄令马忠往袭安邑,自己便率军返回河岸,当众人均以为贾仁禄要命他们过河休息时,贾仁禄便又叠出乱命,让众人将木筏往上游划去,不多时木筏便驶入并州界。汉并州刺史梁习早就接到满是狗爬大字的贾仁禄密令,当即便拿出研究甲骨文的劲头,费了半天功夫这才看懂,忙按密令所说做好准备。贾仁禄的木筏方驶入并州,梁习早已在河岸边等的不耐烦了。

    大军下了木筏,跟着梁习来到西北方向一个僻静无人的山谷,那里早已立好一所大寨,足够容纳大军居住,内中粮草充足,各样器物一应俱全,三军大悦。贾仁禄将梁习让到中军大帐,好生表扬一番,言道刘备若是评双拥模范州的话,他一定推举并州,让梁习可以好好的风光一把。梁习自然不知这双拥模范州为何物,不过知他向来语无伦次,倒也不以为意,客套一番,便即辞回。

    其时汉朝所属的并州大多是些不毛之地。此地原也富饶,百姓安居乐业,黄巾后常遭匈奴胡人侵袭,老百姓不堪忍受,纷纷离乡背井,四下逃亡,沦为盲流,这土地也就抛荒了,是以并州之地往往近千里无人烟,唯闻野狗乱吠。这样的惨状直到梁习引太原之民来此居住后,才有所改善,不过时日尚短,效果也好不到哪去。然而荒凉也有荒凉的好处,贾仁禄大军躲于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司马懿多方差人哨探,都是毫无消息,这支为数五万的大军,一夜之间便像是从人间蒸了一般,音信全无。

    山谷虽然荒凉,消息却不闭塞,梁习每日差人将前线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来,因此贾仁禄虽足不出帐却也只天下大事。当他听闻司马懿正与郭淮在渭河边上相峙,便知自己这个纵火犯外出作案的时间到了,当即便点起军马杀到河边,乘上梁习早已准备好的木筏,顺流直下。贾仁禄立于筏上,左手关刀,右手蛇矛,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直向浮桥杀来。守将于禁疏于防患,一下便着了道,魏军大败,十伤**,余下的跳河逃命。于禁怕司马懿回来追究失职之罪,连夜领败兵逃往幽州投曹彰去了。

    贾仁禄烧断浮桥之后,便于河西岸立营,断司马懿归路,接下来的数日,他和郭淮军始终坚守不出,不过是假象。其实他们打探好司马懿埋伏之所后,便于夜阑人静之时各自引军赶往左近,悄悄布置。由于汉军多是关中人,在自家地盘上作战,相当于在主场踢球,自然是轻车熟路,一应布置都毫无声息,是以以司马懿之能,竟也不知贾福早已在他眼皮底下扎好口袋等着他来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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