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见他愣在当场,良久不言,不禁莫明其妙,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曹丕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身受重伤,可要多多休息才是。”

    曹植笑道:“那点小伤,已不碍事了,最近整日躺在床上,闷得慌,便想着出来走走。”

    曹丕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看你面色红润,人也精神了,这伤看来是好多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曹植道:“多谢兄长关心。”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之间,听得一女子声音,说道:“咦,子恒你怎么也来了?”正是环夫人。

    曹丕心中一凛道:“糟糕啊糟糕,环夫人偏偏在这时候出现,如今有子建在这里碍手碍脚,什么诡计也施不出来了。”转念又想道:“她见到我感到很惊讶,见到子建却不如何吃惊,难道是约好的,子建约庶母出来做什么,难道……”

    只听得曹植说道:“兄长也是来上香的,我们方才不期而遇,正在说话,您便来了。”

    环夫人道:“原来如此,子建你不说你和此间方丈有旧,那我求的那佛经的事,你可要帮我好好说说。”

    其时佛教传入中土不久,天竺与中原又相隔万里之遥,道路不便,前来传教的大德高僧自是凤毛麟角,佛经也就少得可怜,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本,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寺院里那些和尚们自然拿这些佛经当珠当宝,从不轻易许人,是以环夫人想要通过曹植这层关系向方丈求经。

    曹丕心道:“惭愧,环夫人原来是来求什么劳什子佛经回去念颂的,我还以为是他们之间私有情弊,我好从中作梗呢。”

    正出神间,只听曹植说道:“这事好说,此间方丈与我乃是至交,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便了。”

    环夫人嫣然一笑,道:“那多谢你啦。”

    曹植道:“夫人太客气,以后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曹丕出手大方,这环夫人是曹操身边宠妾,曹丕自然没少送礼,环夫人原先对他甚有好感。可自从曹冲死后,环夫人认定是曹丕暗作手脚,便对曹丕不理不睬,这次见到他也不和说话,又和曹植说了两句,便打算前去上香,曹植便让她先安心上香,自己入内向方丈求肯佛经去了。

    曹丕眼珠一转,跪在环夫人身旁,乘她念佛的空隙说道:“夫人原来是想求佛经,怎么不早对我说?”

    环夫人素知他神通广大,自己原先求他的事,无不迎刃而解,心想他真能为自己求来佛经也未可知,便道:“哦,你有本事求来?”

    曹丕道:“我认识几个西域商人,他们到过天竺。夫人也知道中土的佛经,都是从天竺求来的,我同那几个西域商人说说,多了怕是求不来,这一册两册的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环夫人心头一喜道:“这实在是太好了。天竺原经,念起来自然比中土的译本更有效力,可天竺佛经都是用竼文书写而成,我又不识得,如何念颂?”

    曹丕为了将她赚进自已府中行奸诈,自是花言巧语,顺嘴胡说,道:“邺城之中识得竼文的还怕少了,多出些银钱,让他们译成汉话便成,到时夫人将经文背熟。持着原经念颂,自然效力非凡,佛祖定加庇祐。”

    环夫人心中所想正是如此,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可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曹丕微微一笑道:“小事一桩,何用夫人感激。”

    环夫人道:“那我先谢谢你啦,不知net)这佛经你打算何时去求?”

    曹丕道:“那几个西域商人正在城中,此间之事一了,夫人便随我到舍下,我便请他们过来坐坐,这佛经之事我也是一窍不通,自然不敢乱说,以免耽误了夫人正事。还是夫人同他们说道,这样他们禀夫人之命办事,自然不会有差池。介时我再给他们几万两黄金,让他们带去天竺多多布施,天竺沙弥感念夫人诚心,定会不远万里携经前来,这样夫人如有疑难,径可向他们当面请教,岂不是好?”

    环夫人心花怒放,连声道:“对的,对的,这样自然是好,可让你破费怪不好意思的。”

    曹丕道:“孩儿也知夫人在仓舒这件事上对孩作有很深的成见,孩儿这样做只是想对夫人稍加补报,以消除双方的误会,夫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曹丕是否加害曹冲,环夫人也只是心中臆测,并没有真凭实据,此时听他竟肯出几万两黄金为自己布施,不禁大为感动,怪他之意自然也就轻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见曹植双手捧着一个黄布小包走了过来,道:“这便是夫人要的佛经。”

    环夫人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谢过了曹植。曹丕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说着便向环夫人行礼,顺带使了个眼色,环夫人也知他和曹植貌合神离,微微点了点头。

    曹植道:“兄长若是无事,便到寒舍坐坐如何?”

    曹丕道:“不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改日在到府上打扰。”说着便即辞出,径自回府。

    来到内堂,郭姬见他一人回来,大为诧异,问道:“环夫人呢?”

    曹丕将刚才的事说了,郭姬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识得什么西域商人,到时环夫人来了,你请不到西域商人,看你怎么和她解释?”

    曹丕哈哈大笑,道:“这不正好么,和她解释什么,哈哈!”

    二人说了一会话,下有来报环夫人来访,曹丕出迎,将其让到前厅,客套一番,曹丕道:“夫人请宽坐,我去去就来。”

    环夫人知道要去请西域商人,微微一笑,示意他自便。

    曹丕行了一礼,走了出去。,尽在netbsp;环夫人原本以为本域商人很快便来,自己便可和他们好好说说该求何种经文,怎知等了近一个时辰,曹丕仍没有回来。放在她面前的茶早已凉了,也没见婢仆前来撤换,不禁心中有气。此时她有求于人,倒也不敢乱婢气,耐着性子又等了近一顿饭的功夫,心中烦躁起来,回头对站在她左的一名贴身侍婢说道:“去看看子恒到底在做什么了,怎么请个人,请了这么久还不来。”

    过不多时,那侍婢转了回来,还未开言脸先红,环夫人见她神色忸怩,便问道:“子恒可在府中?”

    那侍婢点头,道:“在倒是在的,只不过……”

    环夫人道:“只不过什么?”

    那侍婢脸上一红,道:“只不过……只不过……”

    环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到底怎么了?”

    那侍婢道:“公子正搂着个女子看歌舞,婢子去时,他正在动手动脚……早就将夫人的事忘在脑后了。”

    环夫人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岂有此理,找他去!”

    那侍婢引她到曹丕所在的小院,甫进院门,只见正中一道大门虚掩,从里间传来丝竹之声,婉转悠扬,其中还夹杂着曹丕那不三不四的调笑声及女子的呻吟声,不堪入耳。

    环夫人一跺脚,抢上前去,飞起一脚,踢开大门,只见大殿正中十余名舞姬,轻扭腰枝,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曹丕正中高坐,左手搂着郭姬的纤腰,伸嘴正向她的唇上吻去。曹丕要是身有要事,来不及请西域商人,也就罢了,可他却在做这种下流勾当,试问环夫人又怎么不怒,大声喝道:“你好自在!”

    丝竹声嘎然而止,众舞姬吃一了惊,四散而出,霎时不见。曹丕红光满面,颇有酒意,眯着双眼,道:“呃,怎么都走了,继续跳啊!”郭姬挣脱开来,整了整衣衫,告罪而出。

    环夫人面色铁青,道:“还跳!我且问你,你请的西域商人呢?”

    曹丕显是还未清醒,挠了挠头,喃喃地道:“西域商人?我哪认得什么西域商人?”

    环夫人愤怒已极,道:“这么说你是在消遣我了?”

    其时环夫人颜色未衰,仍是端丽绝俗。曹丕醉得厉害,脑中昏昏沉沉,只知眼前站着一位大美人,那位大美人像是很生气,絮絮叨叨地向他质问着什么。至于这美人是谁,他哪还能记得起来。此时他烈酒下肚,欲念如火,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身子一晃,撑着桌案站了起来,贼笑兮兮,说道:“呃,小美人站在门口做什么,来陪我喝洒!”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伸手便向她的手腕抓去。

    环夫人怒不可遏,右手一扬,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怒道:“你个不成气的东西,难怪大王要废长立幼,册立子建为世子!”

    曹丕挨了一掌,大为震骇,酒意顿消,伸手按住右颊,睁大眼睛,道:“环夫人,你怎么来了!”

    环夫人冷冷地道:“承蒙公子盛情款待,我在前厅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能不来么?”

    曹丕一拍脑门,道:“啊,不好意思,方才郭姬请我喝酒,我一高兴,竟然将这事给忘记了,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西域商人前来。”

    环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不用了,我可不想再等一个时辰。”袍袖一拂,扬长而出。

    曹丕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冷笑。

    环夫人走后,曹丕唤来郭姬,屏退左右,道:“看来这事是真的,父王已经打算立子建为世子了。”

    郭姬道:“那你赶紧巴结子建,子建心存感念,接位之后自然不会薄待你。”

    曹丕道:“我是兄他是弟,要我像头狗样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郭姬道:“那你便一走了之,找个地方隐居,不问世事。”

    曹丕道:“你认为我能做到么?”

    郭姬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可没主意了。”

    曹丕沉吟半晌道:“你那天不是出了一个主意了么?”

    郭姬脸上变色,颤声道:“你不是说这主意使不得么,难道你真打算……”

    曹丕望着院外阴沉沉地天空,过了良久良久,一句话也没有说,蓦地里一咬牙,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是合当出事,环夫人盛怒之下将曹操欲册立曹植为世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冷静下来之后,心中也很是懊悔,害怕曹操知悉此事之后怪责自己,回宫之后便只字不提,其时曹操正忙着布署兵马,自也不会来理这些细枝末节,这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三日后,曹操点起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往许都。在途非止一日,大军过了黄河,到达陈留,休整一日,便即起行。这日将到尉氏,离许都已是不远了。曹操正在亲卫拥卫下,策马前行,忽见一骑急奔而来。马上之人,催马赶到近前,一跃而下,单膝跪倒,道:“启禀大王,孙权大军翻越大别山,抄小路攻占汝阴县城!”

    曹操心中一凛,骂道:“竖子安敢如此!”

    司马懿纵马迎上,道:“汝阴之西为汝南郡治安城,西北为陈县,正北为大王故乡谯郡,东南则为扬州治所寿春,地理位置可谓十分重要,孙权占了汝阴。若与猛攻合肥的大军遥相呼应,寿春危矣。”

    曹操长眉一轩,道:“仲达之言甚是,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司马懿道:“乘其立足未稳,急行前往,可一战而定。”

    曹操手捋长须,笑道:“知我者仲达也。”当即传令曹丕、司马懿领军打着他的大纛,大张旗鼓的开往许都,自己则领着三万精兵,尽弃辎重,兼程倍道,赶往汝阴突袭,一如他当年千里驱驰奔袭乌桓一般。

    曹操大军与司马懿大军分道扬镳之后,转向东南,经扶沟、陈县,这日到得项县,哨探来报孙权大军仍在汝阴城中休整。原来孙权攻下汝阴后,打算突袭许都,但见曹操援军已到便不敢轻进,计划在汝阴休整三五日,便奔袭寿春,逼张辽回救,使围攻合肥的吕蒙大军能轻取合肥,赶到寿春与自己会合,共同啃下这块硬骨头。

    曹操才智兼人,孙权这番心思他只是略加沉吟便已猜透,微微冷笑,道:“孙权这小子想得倒挺美。”催促三军俱进,大军不眠不休,一昼夜奔于二百余里。这三万军马步骑混杂,急奔之下,队伍便不再整齐,断为数截。曹操与许褚所领五千精骑奔行如飞,将后继兵马远远的甩在了后头。白狼山一役曹操尝到了轻兵兼程,出奇不意的甜头,以为此法放之四海而皆准,一时大意,竟忘了孙膑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五十里趋利者军半至,百里趋利者厥上将。”

    这日午间,五千骑兵离汝阴城已不及百里,地形也越来越复杂,众将士置身于群山峻岭之中,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艰难的行进着。不多时,大军来到一处山谷,两边竟是乱山,山上林木葱郁,鸟语间关,清风徐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曹操策马来到谷口,向前望去,只见两山间的山道极是狭窄,仅可容两骑并行,不禁长眉一轩,唤来向导询问,向导言道此间已离汝阴不远,出了这山谷,便一马平川,便于骑兵驱驰。曹操心中一喜,催促众军行,迅穿过山谷。

    许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纵马当先直入,后面五千骑兵跟进山谷。

    突然之间,只听得两边山上鼓声大震,曹操大吃一惊,左右一瞧,只见林木间竖起无数面大旗,有的上书“孙”字,有的上书“6”字,迎风招展,旌旗飘处,无数弓箭手从长草中长身而起,张弓搭箭,便是一阵乱箭射下。惨叫声中已有数百曹兵倒在了血泊之中,坐骑没人驾驭,登时四下乱窜。

    右山坡顶上立着一人,碧眼紫髯,正是孙权,哈哈大笑,道:“曹操老儿,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曹操心中大骇,叫道:“孙权!”心道:“孙权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他会未卜先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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