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任抬起头来,见说话的人是冷苞,长眉一轩,道:“你也该收收手了,这些人都已投降,为何还要杀他们?”

    冷苞笑道:“哈哈,杀个把降卒,又有什么。他们都投降了,我的功劳岂不是没了?再说这伙人刚才在崖边上埋伏我时有多威风,这回又来投降,我看着就气,不杀他两个怎能消我的心头之恨?”

    张任摇头道:“如今百姓畏我军如虎,进得城来,家家关门闭户,没人出城迎接。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乱子的。”

    冷苞一脸不屑,道:“些许刁民能成什么大事!”

    张任见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说不通,便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问道:“如今李异军到底有多少人?”

    冷苞比了二个指头,道:“应该还是只有二……”

    张任摇头道:“不可能,他已打下了三座城,虽然都又给我们夺了回来,但这中间不可能没有抽走一部分军队,我看他现在估计已有六七千人了。”

    冷苞点头道:“那我们手里只有五千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张任低头看了看地图,道:“这样江州还有一万人,抽出五千来,你我二人各领五千,你沿大路而前,我从间道直绕到汉安之后,两路夹击,出奇不意,不愁李异、贾福不破。”

    冷苞看了张任在地图比划半晌,方明白过来了,擦了擦满脑门的虚汗道:“如此甚好……”说到此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指地图,道:“犍为那里不是有一万人么,我让刘璝来援不就行了么?”

    张任苦笑道:“主公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他保命用的。你要是抽调了去,万有一起事来,你有几个脑袋让他砍?”

    冷苞吐了吐舌头,道:“对的,对的。我一时之间没想到,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就小命不保了。”

    张任道:“如今有这两万人,贾福不会如此轻易得逞,你我二人从后夹击,他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还有走到哪里去……”说到此又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又道:“我一直觉得奇怪,贾福如此做法,实在不合常理,按理说他攻了枳县便该北上径取巴东,然后便可撤往荆襄回转长安了。为什么又突然来打江阳,还一路北上。难道他真的气不过主公恩将仇报,打算报仇?”

    冷苞低头看着地图出了会神,觉得头大了一圈,摸了摸他的大脑壳,道:“我也想不明白,会不会是他见主公如此对他,气得了疯,行动起来便就颠三倒四的了。”

    张任抬起头来,斜着眼看了看他,冷笑道:“你觉得可能么?”

    冷苞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挠了挠头,道:“好象不可能……疼,我的脑袋疼死了,什么也想不出来了。还是你想吧,我先去睡个觉,养足了精神,说不定便能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说完转身便走。

    张任摇了摇头,心道:“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朋友,唉,交友不慎啊……”想到此便不再理他,低下头去,眼睛盯着地图,自言自语地道:“贾福,你到底要做什么?”

    三日后,张任从江州抽了五千兵马来到了江阳城中,其时万事俱备,他复邀冷苞于太守府中商议进剿之事,正商议间,小卒来报:“报!李异军正猛攻牛鞞,还请将军救援!”

    张任喃喃地道:“贾福疯了,贾福疯了……”

    冷苞笑道:“哈哈我早就说过他疯了,你还不信!”

    张任白了他一眼,道:“昨日他让李异说降了资中长,占了资中。今日他居然继续北上猛攻牛鞞,看来他还真的是想打成都了。”

    冷苞问那哨探道:“犍为、雒县不都有大军么,离得又近,为何不救?还要叫我们去救?”

    那哨探道:“主公有严令让两地守军坚守不出,是以他们都不敢救援。”

    张任道:“不救也是对的,这万一是贾福的诱敌之计,赶去救援搞不好又中埋伏。”

    冷苞想想那日中伏之事,仍心有余悸,道:“对的,对的。他的埋伏是很可怕,那我们也不救算了,省得中埋伏。”

    张任冷笑道:“给贾福打怕了?”

    冷苞忙道:“哪能啊?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不是我吹牛,给我五千军,我一定把贾福打趴下!”

    张任道:“我们不用去救牛鞞,直要沿着他的后路不断紧逼,将包围圈慢慢地收紧,到时三路合围,挤也把他们给挤死了!”

    冷苞点头道:“有道理,那该怎么办?”

    张任伸手一指地图,道:“打汉安!”

    次日辰时,张任军赶到了汉安,同以往一样,守军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便举起白旗投降了。冷苞依旧的跑进城中杀人放火,心中祈祷着贾仁禄多占些城,那样他就有更多的级可以捞了。

    攻下汉安之后,张任军马不停蹄地赶往资中,未到资中,在山道之中正行进间,忽见前方尘头大起,似有一支军队朝此奔来。冷苞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前方烟尘滚滚,喊声大震,还未看清来的是谁,便吓的魂飞天外,大叫一声:“有埋伏!”掉转马头,当先跑路。

    张任军其时也是谈贾仁禄色变,眼见着他所做之事越来越古里古怪,越来越匪夷所思,说他疯了吧又不像,说他没疯吧却又像是疯了。军中纷纷传言他是介于疯与不疯之间,所行之事也就如同天马行空,令人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他下一步要往哪里走。

    如今在这个荒山野岭之中突然之间遇到了一支不明来历的军队,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贾仁禄又已安排好了毒无可毒的诡计在这等着他们呢。他们谁还敢上前尝鲜,当然是掉转枪头,后队做了前队,前队做了后队,准备闪人。

    张任面色凝重,手搭凉棚的看了半晌,大声叫道:“敌军怎么还拿着锄头、木棍……不对,这不是贾福的大军,这是当地百姓!”

    冷苞已跑出了十数丈,隐隐地听到来人是当地百姓,大喜若狂,心道:“级又来了!杀老百姓要比杀叛匪容易得多,级又好赚。这次看来又赚到了。”想到此便又掉转马头,抢上前来,四下一张,笑道:“果然是老百姓,给我杀!”说完大刀一挥,当先冲阵。

    张任正欲阻止,已是不及。冷苞已领着三四千军马冲上前去,大刀乱劈,如入无人之境,当真是虎入羊群一般。那帮百姓拿的都是锄头、木棍,如何是执着长枪大盾的冷苞军的对手。冷苞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大呼酣斗,四下里围裹将来,将众百姓包了饺子。如砍瓜切菜般的乱杀一回,直杀的是血染溪流,尸横山径。

    战斗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张任问了两三个投降的百姓,铁青着脸,来到冷苞的面前,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喝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冷苞伸手一抹脸上的唾沫,莫明其妙,问道:“我怎么了?”

    张任怒道:“杀,杀,杀!就知道杀,这些是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听得你在江阳等地的暴行,心想横竖也是个死,便赶到这里来同我们拼命的。”

    冷苞嘿嘿一笑,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他们自己把级送上门来,有什么不好?还省得我派人到各村子里去杀了,哈哈!”

    张任见他无药可救了,摇了摇头,叹道:“唉,下次不可再如此了。”

    冷苞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了,杀个把刁民又有什么。他们这次不是反抗了么,又能奈我何,哈哈!”

    张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指挥兵士继续赶路。此后一路之上行动便不再那么顺利了,所过村庄都遇到当地百姓的疯狂抵抗。百姓见正面做战效果不佳,学了个乖,便同张任军玩起了游击战,借助有利地形,小股小股地不时袭扰,让他们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搞得他们是头大如斗,却又一点半法也没有。

    如此提心掉胆的一路行来,到了资中又已是人困马乏。张任军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不待张任下令便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冲将上去,准备受降。怎知这次迎接他们的不是跪满城头的降兵,而是密密匝匝如暴风骤雨一般迎面而来的弩箭。张任军猝不及防,立时着道,扔下了近千具士兵的尸体,败下阵来。

    冷苞勃然大怒,便即命手下兵士攻城,众将士本就困顿异常,打起城来也就有力无气,耗时良久,直到第三日正午还未攻下。冷苞在城下巡视了一圈,气得手足冰凉,大呼一声,挥刀便上,身先士卒,冒着矢石沿着云梯攀将上去,奋勇先登。于城头上独战数十守城百姓,格杀十数人,张任军将士见主帅如此威猛,激起余勇,随后跟上,这才攻下了资中。

    资中虽是拿下了,不过损失却也不小,一万兵士也已剩六七千人能战。余下的不是死了,就是给白布缠得好似木乃伊一般,在那大呼小叫,怪叫呻吟,不能再上前线把敌杀了。由于强攻资中,将士们疲劳已极,不能再战。张任见去牛鞞的哨探迟迟没有消息,心中疑虑,便传下将令,休整一日再做区处。此令一下,资中城中,欢声一片,颂声如潮,三军将士咸声称颂将军英明。小小的庆祝仪式搞完了之后,将士们便不顾旅途疲劳,强睁睡眼,冲入各家各户之中,抢钱抢女人去了。

    转天过来,哨探来报,李异大军已攻克牛鞞,县令力战不屈,被射成了马蜂窝,惨死当场。张任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拂袖便又回到屋中睡大觉做美梦去了。如此又过了一天,次日一早,张任便领着七千军马赶往牛鞞。那七千军马这两天竟顾着抢东西了,根本没有好好睡,依旧睁着两只熊猫眼,跑起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

    一路之上,依旧遇到了不少百姓的袭扰,拖慢了他们的行军度。到了次日辰时方到了牛鞞,攻城时又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攻了两日不下,冷苞复又率着敢死队当先登城,砍开城门,接应其余军士进城。攻进城后,张任军人人两眼冒火,像要吃人一般,叫叫嚷嚷,四下乱找,欲寻那个近来让他们没好觉可睡的贾仁禄出来大卸八块。这小小牛鞞城霎时便给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却连贾仁禄的影子也没见到。众将士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大为纳闷。

    张任于县衙之中,听得各路收捕大军流水价似的败报,长眉一轩,自言自语的道:“这牛鞞也给拿下了,各地也再无他的消息了,他跑到哪里去了?”

    冷苞挠了挠头,沉思半晌,一拍脑门,道:“不会是给我杀死了吧,刚才我一个劲的乱杀,也分不清谁是谁,搞不好已给我杀死了!哈哈!”说完也不想想这其中实是大有破绽,下令道:“传我将令,于各处堆放尸身之中好好的找找,说不定里面便有贾福。”

    张任摇头苦笑,不再理他,低头看着地图,过不多时,哨探来报:“报!我们已在城外左近数十里方圆寻察过了,没有现李异大军的踪迹。”

    张任抬起头来,问道:“没有……那成都城那里可有消息?”

    那哨探摇头道:“成都附近平静异常,没有大军攻城的消息。”

    张任一巴掌拍在了地图之上,喝道:“这哪里都没有,这贾福的大军难道是飞到了天上去了不曾?”

    冷苞笑道:“嘿嘿,都说他已经死了,你又不信。”

    张任站起身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气极败坏地道:“死了,怎么可能。最近打的这两个城全是百姓在守城!都是你干得好事,不然我们至于费这么大的劲打城么!”

    冷苞道:“那些刁民哪有那么厉害,一定是贾福他们假扮刁民上城城守,好趁乱混出城去。”

    张任闻言颓然坐倒,一捂脑门,道:“头疼……我当初怎么交得你这么一个朋友!”

    冷苞老脸一红,尴尬地笑道:“嘿嘿。”

    此后两日,张任遣人四下查察,却仍未现贾仁禄的半丝踪迹,他同李异的大军就好象是人间蒸了一般,从地球上消失了。这日张任依旧坐于县衙,看着地图,想着贾仁禄可能逃跑的方向,拟定截击路线。正沉思间,忽地见一名脸色惨白小卒气喘吁吁的闯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江州……江州……”说到此两眼一黑晕了过来。

    张任忙抢上前去,抱着那小卒的身子不住乱摇,大声喝道:“快说,快说,出什么大事了?”

    那小卒缓缓地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道:“不好了……江州……垫江都……都被李异……李异大军攻……攻陷了!”

    张任失声叫道:“什么!”猛地放脱那小卒,一**坐到了地上。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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