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月隐现云间,月华晦暗,两军驻在灞上,又月阴的笼罩下,空耗一日的光阴。

    两军本来约好,今日就是开战之日,却不约而同的下了停战的命令。

    让本来正浓的硝烟,忽的冷却下来,两国的士兵看着敌国的使者频繁的拜访,俱是摸不透这场战还打不打。

    唉!上位者游戏,从来都让人看不透。

    主营帐内,此刻将军云集,众人面色肃穆的迎着一位重量级的使者——颜子矜。

    北寒陌高坐在王位上,一身银白盔甲,身上披着黑白交加虎披风,越发显得他气势磅礴,威压摄人。

    他锐利的鹰眼,面目表情地盯着,长身玉立在营帐中间,一袭明黄长衫,意气风发的身影,听着侃侃而谈的动人话语,间或察看诸臣的表情。

    北寒陌想找个拿注意的人,第一眼望向韩卿,想与他暗暗地交流想法,却见他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垂眸盯着杯盏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微微的皱了皱浓黑的眉毛,眉眼间暗升起不悦。

    北寒陌接二连三给韩卿打眼神,哪知他却频频不在线,活在自己小世界里浑然不知,北寒陌气得要跳脚了。

    “韩卿!”北寒陌忍无可忍,猛地出言叫了一声,吓了在座的众人一跳。

    “嗯?”韩卿微微侧首,寻向叫他之人,细眼里还残留些迷茫,仿佛刚刚睡醒样子。

    “韩卿,颜丞相的话,你如何作想!”北寒陌见他这副迷糊的模样,气的暗暗磨牙,直接问至这个不靠谱的心腹大臣。

    “颜丞相所说之事,还需察民心所向,与众将再议,才能定夺。”韩卿还以为什么大事,淡定站起来,装模作样地理理衣摆,象模象样地说出,一番仿佛认真听后得出的结论。

    北寒陌见他这副德行,便知他能听进去十个字就不错了,不过他说得话,正是自己内心所想。

    他的内心,其实对“停战”,这个听起来让人波漪暗泛的词,是赞成的,只不过现下如不打战,又怕引起底下将军和士兵们的怨气。

    毕竟,北寒国小小的国家,财政各方面已经很吃紧,恐怕再这么打下去,自己到是先跨了。

    现在,牧云主动来表示停战,期限是十年,这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

    而且,牧云的颜子矜今日亲自来北寒军营来当说客,无疑增加了可信度。

    颜子矜口才了得,句句说在他心坎上,说得他内心火热,听他说限签时间只有三天,他就有种迫不及待想签和战书的欲望。

    如若不是底下坐着一众大臣,让他脑子稍稍清醒,理智提醒他再三思,恐怕当堂就会把和战书给签了。

    北寒陌又装腔作势地问其他将军的意见,他们俱是话里打着转,想法跟韩卿相差无几,态度模棱两可,也摸不透他们真正的想法。

    他心道,这些老匹夫都是老江湖,太过狡猾,宴会后还得私下一个个亲自挖问

    除了,他的二弟北寒健这个主战派,慷慨的发表一番坚定不移的明确要继续打战的决心,苦心劝他别被敌人迷惑,软弱军心。

    北寒陌早就知道他立场,对他说的话没有吭声,最后以不冷不淡地话,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宴会在北寒陌含糊得态度下,慢慢地接近尾声,颜子矜见到北寒王以及众人暗动停战的心,心中得意的偷笑。

    如若两国停战成功,这次得回去向萧景煜要点奖赏才是。

    颜子矜眼睛扫到,北寒陌下首座的韩卿,桃花眼狡黠眯起,想起萧景煜在他临走前,特意吩咐要多多在宴会上关照韩卿,表达他亲热的欢迎。

    于是,手中的山水扇,“哗”的展开,摇着扇子悠悠的离间说道:“韩驸马,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我此次出使,我们皇上特别惦念你,临行前托我邀韩驸马,再如以前亲密无间的相聚。

    皇上说道,不管牧云和北寒的关系如何,他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我们牧云什么随时都欢迎你。”

    颜子矜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皱眉,愤怒无比,牧云竟然挖人挖到北寒陌面前了。

    韩卿听闻完这番离间话,手中的陶瓷杯盏,被气的猛捏碎,半个面具下的表情,扭曲愤怒无比。

    韩卿站起来当众指着颜子矜,嫉恶如仇地愤怒说道:“颜子矜,你少在这里耍离间的小把戏。

    你回去告诉萧景煜,我韩卿对北寒忠贞不一,我们的王英明神武,精明才干,雄才大略。

    他励精图治北寒,内政修明,恩泽天下受万民敬仰,是睥睨天下千古难得的一帝。

    非他这种,丧尽天良,道德沦丧的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能比,麻烦你告诉他,我在北寒呆的无比的好,让他别费什么偷鸡摸狗心思惦念我了。”

    韩卿言辞正色,为了贬低萧景煜,不惜抬高北寒陌来说。

    在北寒陌耳朵里,韩卿犀利无比的话语,头一次变的那么讨喜,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评价是这么高,顿时脸上长面许多,心里觉得畅快无比。

    但同时又觉得他轻狂傲慢无比,得罪了牧云的人,万一牧云不肯和战该怎么办?心下直拿这个,不管不顾爱闯祸祸的麻烦精没办法!

    不过看在韩卿的行兵打战就如一把刚出鞘的尖刀所向披靡,常人自是难以对抗的份上,就原谅他这次的肆无忌惮好了。

    韩卿在兵事上表现出色,难怪萧景煜那小子惦记上他家厉害猛将,三番四次的私下离间他们君臣,害得他前几次差点着了他的道。

    北寒陌想想自己以前哪哪看不顺眼韩卿,对他也是冷嘲热讽,礼遇各方面都比不上其他人,还没赶跑他,真是上天保佑了。

    他心底,难得升起丝丝缕缕的愧疚,想着以后得对韩卿好点了,又觉得对他太好,韩卿肯定会把他头顶踩在脚下,心中喜怨难平。

    颜子矜与同行而来的使者,俱被韩卿这番话气白了脸。

    颜子矜嘴战从来不输人,听他如此侮辱好友,一向笑眯眯的眼睛变得阴沉,阴阳怪气地说道:“韩驸马可要记着今晚说得话,我回去会一五一十的禀告皇上,来日你受教训可千万别后悔,希望你今日呈一时嘴舌之快,别害了北寒的一众百姓苦遭战火之痛。”

    “哼,后悔二字,韩卿的书里从来都没有。”韩卿傲慢无比地坏德行,果然得罪人了,北寒众臣里希望和战的人,怨他得罪牧云,万一和战不成怎么办?

    宴会在这个插曲后,最终不欢而散。

    北寒陌面色有些难看地把韩卿留下来独自商谈。

    韩卿翘着二郎腿,态度依然是拽拽的,防止北寒陌指责,率先一脸气愤地说道:“你难道觉得在宴会上,被挖墙角很愉快,想指责我坏你停战的好事情?”

    北寒陌缓缓走下王位,难得地放低高端的姿态,和颜悦色地说道:“我不是想骂你,只是想叫你收敛急烈性子,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韩卿没想他,竟然破天荒没指责自己,反而好声好气的和平交谈,一腔怒火忽的灭了,想起之前行事欠妥当,还害得北寒婧如今还中毒,便觉得脸上无光,真心开始愧疚起来。

    他放下二郎腿,收起嚣张的姿态,偏过头看着别处,有些变扭地软喏喏地承认自己错误,说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

    北寒陌没想到,一向爱跟他抬杠的韩卿,竟然会有些主动承认错误的时候,心底竟然化开些柔软。

    他一向抿的严正的唇角,荡漾开宽容说道:“嗯,下次注意就行,我今天留你下来,主要是谈谈牧云想和我们和战的事情。”

    这抹慈色的笑容使得他,柔和了他令人难以接近的冷峻伟岸的外表,无意识中拉近了两人心间的距离。

    北寒陌显得如此宽容大度,态度和颜悦色,韩卿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韩卿本以为他又会冷嘲热讽一番,听闻他这番谅解的话,微微地张了张嘴,像只应战的嚣张老虎,突见敌人变好友,把伸出的利爪悄悄缩回肉掌里。

    韩卿双脚乖巧的平放在地上,脊背端正了几风,倒像只精致可爱的猫咪,倒是显得有些娇憨可掬。

    “我认为,牧云和战之心下,同时包藏着祸心,想借机打垮我们。”韩卿想了几秒,发表自己真正的想法说道。

    “为何如此说?”北寒陌坐下来,与他对面而谈,难得放下架子,虚心的问教。

    “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完后就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说了,你先想听哪个?”韩卿宴会上一直在斟酌,怎么开口跟北寒陌讲北寒婧中剧毒的事情。

    北寒陌没想到他倒是买起关子,来了一个选择题,飞扬的浓眉,微微一挑,便说道:“你先说坏消息。”

    “我的坏消息是,今日下午北寒婧刺杀萧景煜失败,我得知消息前去赶去搭救时,她已经被身怀高深武功的萧景煜毒掌拍中,现在身中剧毒躺在营帐里头,性命危在旦夕。”

    韩卿想过隐瞒北寒婧此次中毒,若凭他孤军作战去获取解药,恐怕胜算很少,不如主动把事情全盘托出,请求北寒陌来共同应对。

    北寒陌心下大惊,没想到今日妹妹身体抱恙,没来参加宴会,竟然是因为中毒快身亡了,不由急问道:“我妹妹怎么回去刺杀萧景煜?”

    韩卿微垂长睫,挺直脊背,主动承认错误道:“她是为我报仇才前去冒险刺杀萧景煜,对不起,是我没拦住她才害她中毒,你要是生气,尽管打我罢。”

    北寒陌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两军开战之际,要命的把柄竟然落在敌军手中,没有事情比这更坏的了。

    北寒陌压抑着怒气,耐心问道:“你刚刚说得好事是什么?”

    韩卿面上露出个不知是喜是悲的笑容,说道:“不幸中的小幸,我为了救北寒婧,服下萧景煜手中一种具有控制人的蛊毒“傀儡虫”,获取了一半的解药,北寒婧能多活三天。

    萧景煜说只要杀死你,便给我北寒婧另一半的解药。”

    这是个好事?北寒陌开始怀疑起好事和坏事的定义了。

    “你现在是来跟我商量,是要杀死我,获取解药?”北寒陌脸上的肌肉再也笑不出来,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韩卿裂开森森白牙,笑眯眯地说道:“没错,请您配合!”

    两人说话间,忽听营帐外,争吵不止,听声音是二王子北寒健,估计是怕北寒陌被牧云的人,说得动心真的停战,半路折回劝解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韩卿宁心听了几句外头的争吵,拔出腰间的短刀,微笑说道:“他来的正好,就拿他当我杀人的见证者罢。”

    “我们打一个赌如何?你那二弟见到你被我杀了,不仅不会救你,还会再刺你一刀,信不信?”韩卿弹着锋利的短刀,歪着头邪笑说道。

    “哼,我是不信,这个赌你提出来就输了。”北寒陌瞧见韩卿太过自信笑容,心中逆反劲上来,冷冷地打击。

    “我若赢了,你便封我做宰相,让我参与内政,如何?”韩卿纤长的手指,弹着锋利的刀尖,他纯黑的眼睛在灯下,映出几点璀璨的光华,让北寒陌的心跳快了几拍。

    宰相?韩卿除了打仗还会治政,这无疑是个诱惑。

    “你赢了再说。”北寒陌的话语刚落,韩卿手中的短剑就不打招呼,利落地刺进了他的腹部。

    手起刀落,鲜红的血液,从韩卿的刀尖滑落在地,在地上开出不详的血梅。

    “嘭——”

    北寒陌一下随着木椅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响,他捂着涓涓流血的伤口,指着韩卿邪气的脸,气的脸色发白。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韩卿伸出鲜红的舌头,迷醉地舔了舔刀尖上,血液的味道,让他的身心有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大概,他的骨子里就是天生嗜血的,鲜血是总能让他的神经开始兴奋。

    营帐外,争吵的人楞了楞,北寒健听闻营帐内传来巨响,推开阻拦他进去的侍女。

    匆匆,赶到营帐门口,便看见韩卿撩开帘子,舔着带血的手掌,细眼邪魅地望向他们,他嫣红的唇,还带着新鲜的血液,配合着他绝美的容颜,仿佛艳丽诡异的夜妖。

    这副嗜血的画面,让众人的心跳慢了几拍。

    “呵呵,你们来迟了……”韩卿得意地轻笑几声,忽的脚下运劲,飞走消失不见。

    北寒健匆匆地撩开帘子,便看见北寒陌倒在地上,他的身边掉落着一把染血的短刀。

    北寒健赶紧上去扶起他,把他抱在怀里,关心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是韩卿刺伤我,我快死了,快叫太医来……”北寒陌指着韩卿离去的方向,惊恐又颤抖地说道。

    营帐内,此刻就剩下他们两人,侍卫们去叫军医了,而王兄被刺伤性命危在旦夕,邪恶在这一刻滋生萌芽,魔鬼在他耳边说,大哥死透了,他不就是王了吗?

    “呃——健,你……”北寒陌不敢置信地看向肚子里的那把绝情短刀。

    “王兄,你在王位呆的够久了,不如让给弟弟我,坐一坐……”北寒健拔出短刀,又狠狠补了一刀,北寒陌瞪大眼睛,在亲兄弟的插刀下,失去了呼吸。

    太医和士兵赶到时,便看见北寒健涕泗横流地抱着他们的王,悲痛抬头说道:“王兄,被韩卿杀死了。”

    众人手里的刀剑,统统震惊地落了地,悲痛的气氛,一时笼罩在众人身上。

    外面起风了,北寒的天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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